周一早上,兩個穿著藍白色相間的校服的學生,共騎著一輛小自行車。
前面的少年兩腳踩著腳踏子,正奮力的蹬車。自行車的后座上,是一短發(fā)的女生,臉蛋圓圓的,頭發(fā)如黑絲綢一般,跨坐著,兩只腳尖時不時擦過地面,有時也會故意使壞,以腳撐地,讓少年蹬車蹬的更費勁一些。
米尺從少年那里搶來了一套校服,她穿上大小剛好,她本來與少年便差不多高。穿上校服的米尺在衛(wèi)生間的鏡子前照了好一會兒,心里美滋滋的。換了衣服卻沒換鞋子,腳上穿的仍然是那雙鞋底硬如鋼鐵的軟皮靴子。
等鎖好鐵門,少年一轉身,看見米尺推著一輛自行車在前面等他。他兩步跑過去,打量起自行車,看著有幾分眼熟,米白色的女式舊自行車,車筐像棕色的籃筐。
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看過,少年于是問道:“這自行車哪來的?”
米尺笑眼盈盈,“哦,我找瘦皮猴借的?!?p> 少年這時才想起來,這自行車就是齊帥每天上學、放學騎的那輛,少年無奈的搖搖頭,“你搶了他的自行車,讓他騎什么上學?”
米尺一翻白眼,糾正少年:“是借,不是搶?!闭f罷,一拍車座,“你來騎車捎我吧~”
少年將書包放進車筐,捏住把手,踩上腳踏子。他心里有幾分忐忑,當初還是爺爺教他學會了騎車,但爺爺去世后,他已經好幾年沒碰過自行車了。
米尺跨坐在自行車的后座上,她輕輕一拍少年緊繃的后背,語氣平常自然的說道:“沒事兒,有我在后面撐著,你放開手腳的騎?!?p> 自行車的輪子緩緩轉動起來,但車頭卻異常僵塞,很難控制,少年不禁在心里罵著齊帥和他的這輛破車。車子七扭八歪的慢慢向前,這樣騎了大概幾百米,少年才找到了感覺,與這輛自行車磨合好了。等他終于能騎出直線之后,米尺開始時不時的給他搗亂,兩腳一撐地,自行車便會沉重的蹬不動,少年只能站立著,用整個身體的重量來踩動腳踏子,不一會兒,少年的后背便被汗水打濕了。
炎炎六月的夏日,連空氣都是滾燙的。
等到了上學路上的那個陡坡,氣喘吁吁的少年實在沒力氣了,米尺才放過他,讓他推著車爬坡,而米尺仍然坐在后座上,一臉笑意的看著累的如牛馬一般的少年,覺得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一位推著嬰兒車的年輕媽媽,站在坡頂,與偶遇的熟人閑聊著。不時有三三兩兩的學生結伴走過,而路上急著上班的年輕人腳步聲是最密集的,急著去買菜或者去醫(yī)院抓藥的老人也有很多。
一位拄著拐杖,一條腿上打著石膏的佝僂老者,在眾多的路人當中,艱難的前行著。但供行人走的路,卻被那兩個不知聊到何事而喜笑顏開的女人擋住了一小半。拄拐的老人只能更艱難的挪到一旁,從狹窄之處擠過去,卻不知被誰推搡了一下,老人的一條腿上還打著石膏,本就走的不穩(wěn),再被人一推,就重重的摔倒了,倒下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那輛嬰兒車。
嬰兒車載著熟睡的嬰兒,從人行道滑到了機動車道上,然后又一路順著下坡路逐漸加速著滑下去。年輕的媽媽尖叫著幾乎要暈倒,幸好被一旁的熟人扶住。
幾乎一瞬間,所有人都開始追著那輛嬰兒車朝著坡下跑,沒人注意到那位摔倒的老人。他的拐杖掉的很遠,根本夠不到,他也起不來,只能迷茫的坐在地上,露出無助的神情。
少年推著自行車剛上坡,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突遇驚變。
而原本坐在自行車后座上的米尺,幾乎是腰腹一用力便從后座躍起,沖少年大喊一聲:“讓開!”她的雙腳踩上腳踏子,加上下坡路的慣性,整個自行車幾乎如飛起來一般,甚至真的與地面之間形成了一層薄薄的氣流,讓那輛米白色的女式自行車,顯現出一絲不真實的科技感。
此時的她,又變成了那只追逐閃電的海燕,她在空氣流里與“海浪”搏擊,沒有一絲停頓與猶豫,誓要將閃電也狠狠甩在身后。
少年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海燕一往無前的飛向前方的驚濤駭浪,而他卻無能為力,一點兒忙也幫不上,深深的挫敗感,在少年的心頭蒙上了一層灰色。
無助的坐在地上的老人,臉上露出孩子似的快哭了的表情。
少年嘆了口氣,撿起路邊的拐杖,走到老人面前,半蹲著,用憐惜的眼神靜靜注視著老人。在他的記憶中,爺爺的臉上從未有過這位老人臉上那般無助的表情。爺爺和米尺一樣,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卻又處處細心,也總樂呵呵的笑,但爺爺的笑容是直達眼底的平和慈祥,而米尺即使是笑著,那雙如月色一般的眼睛里,也仍舊是沒有溫度也不冰冷。
“爺爺,我扶您起來?!睂⒐照冗f給老人,少年將他扶了起來。
老人感激的一遍一遍反復說著:“謝謝好孩子”,少年其實是一路將他扶下了坡,最后兩人在坡底的十字路口分開了,老人過了紅綠燈,繼續(xù)趕路,而少年卻拐了個彎,向學校的方向走去。
少年的心里非常篤定米尺肯定能救下那輛嬰兒車,他相信米尺的能力,但喧囂平息之后,站在路口等待少年的米尺,臉色卻很不好看……
米尺腳下的自行車幾乎一眨眼便追上了那輛嬰兒車,但卻也到了坡底的十字路口,嬰兒車向著湍急的車流駛去,將要與一輛拐彎的公交車的巨大車輪來一個親密接觸。米尺來不及多想,直接借著飛速行駛的自行車的慣性,凝聚起全身肌肉的力量,一躍而起,朝著嬰兒車撲了過去,伸長手臂,在嬰兒車已擦碰到公交車輪的同時,拉住了嬰兒車的把手,而那雙穿著軟皮靴的腳則像鐵鉤一樣,鉤住紅路燈的燈柱。
突然停住的嬰兒車,由于強大的慣性,將車里的嬰兒甩飛了出去,米尺便一手抓著嬰兒車,一手抓住嬰兒的衣服,將兩者救了回來……
年輕的媽媽抱著自己大難不死的孩子,抹著眼淚,對米尺說了聲“謝謝”后,便在熟人的安慰下離開了。而米尺臉色不好的原因,是因為那輛少了一個輪子的自行車,就連自行車的橫梁都被公交車壓彎了。
這破車她本來打算騎三個月再還給瘦皮猴,沒想到剛騎第一天就報廢了。
米尺心情不好,不想說話,而少年則是不知該說些什么。兩人一前一后,抬著這輛凄慘的自行車的尸體,剛走到校門口,就聽見一聲慘叫。
瘦皮猴連滾帶爬的撲到自行車前,像是吊喪一般的哭喊著說:“曹羽你個王八蛋,我就說咱們坐的那輛公交車軋到的自行車好像是我那輛,你偏說不是,我說就是,你偏說不是。哇嗚嗚嗚,我的自行車啊,你死的好慘啊?!?p> 米尺將自行車的尸體往地上一摔,怒吼一聲:“你再嚎一聲,我就讓你死的比它還慘?!?p> 瘦皮猴立刻用雙手捂住嘴,不敢再出聲。剛才他和曹羽兩人就坐在那輛險些碾過嬰兒車的公交上,在親眼目睹了老大絕非凡夫俗子可以做到的那樣如超級英雄一般救人的英姿后,米尺對他咳嗽一聲,都能嚇得他的小心肝兒顫一顫。
看著瘦皮猴懶在地上不起來的可憐樣,米尺一樂,抬手在他后腦勺上輕拍了一巴掌,笑罵著:“給我滾起來,不就一輛自行車嘛,我賠你一輛新的?!?p> 瘦皮猴眼睛一亮,就想用臟兮兮的爪子抱住米尺的大腿,再高呼一聲:“老大萬歲!”
但沒成想,少年卻突然走過來,夾在米尺和瘦皮猴的中間,被狗皮膏藥般的瘦皮猴錯抱了大腿。瘦皮猴趕緊松手,他知道這根冷木頭學霸有潔癖。
站在一邊看著這出鬧劇的曹羽,不禁扶額,這只猴子太丟人了,這可是人來人往的校門口,他真想裝作不認識這只猴子,再把他從自己的哥們名單里一腳踢出去。
瘦皮猴喜滋滋的從地上爬起來,連灰都不拍一下,就兩步竄過去跳到自己鐵哥們的后背上,嘴上高興的說著:“耶!我要有新自行車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古人不欺我也哈哈哈哈哈哈!”
而回應他的,是曹羽的一句怒罵:“滾他媽,從老子背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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