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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英魂

第十二章 東瀛煙云 1

怒海英魂 臧孤鴻 4137 2009-08-21 09:08:59

    海妹并沒有被軟禁在藏雪閣內(nèi),她被安排在了遠(yuǎn)心閣西苑的廂房中。這是一個安靜的大院,東西齊整的修建了兩排東瀛風(fēng)格的廂房。這些房間里住的都是倭寇們的大小頭目,他們每天天一亮就出去,晚上月朗星稀的時候才回來,所以諾大的一個院子基本上被海妹獨(dú)占了。小院布置的很精細(xì),尤其是三株異國風(fēng)味濃郁的櫻花樹,更是儼然成了一小片花海。它們是青田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從家鄉(xiāng)移植成活的,它們并不高大,卻很繁茂。美奈子曾經(jīng)說過,到了春天櫻花盛開的季節(jié),青田會親自帶領(lǐng)大小頭目在樹下祭祖??梢哉f,這里是他們的圣壇,是被認(rèn)為充滿靈性的地方。

  每天海妹都會抱著阿呆在櫻花樹下乘涼,這是她被允許的活動區(qū)域內(nèi)最美的地方了。他習(xí)慣一邊撫mo著阿呆柔軟光滑的皮毛,一邊羨慕的看著天空自在的浮云。每到這個時候,美奈子就會站在她的身邊,用短笛吹奏出那一首戚哀而優(yōu)美的曲子。她告訴海妹,這是東瀛人思念親人時吹的曲子,也是明子小姐最喜歡的曲子。只要一吹起這首曲子,明子就會想起父親曾提起過的遠(yuǎn)方素昧平生的姐姐,所以它也是一個善良少女最虔誠的祈禱。

  雖然美奈子像親人一樣對她照顧備至,也很喜歡介紹家鄉(xiāng)的一切,但無論如何海妹也不愿跟美奈子多說什么了。畢竟在海妹推心置腹的時候,被她騙了,把她帶進(jìn)了這樣兩難的境地。不過,她們之間還是有一個永恒的話題,不論何時、何地提起它,海妹都會饒有興致的跟她聊起來。這個話題就是她的妹妹,青田明子。甚至心情好的時候,海妹會換上和服,一邊照鏡子一邊想想妹妹的樣子。當(dāng)然,這種時候她絕不會讓其他倭寇看見,也嚴(yán)禁美奈子對別人提及。

  日落的時候,青田允許海妹來沙灘散步。海妹會準(zhǔn)時來到沙灘看夕陽西下,看被暮色染得火紅的生養(yǎng)她的大海。每當(dāng)這個時候,她會想起,青田說的,不久后會帶她去東瀛認(rèn)祖歸宗。雖然不想去,雖然知道這一去,也許就再也回不來了,但她似乎沒有選擇。命運(yùn)也好,人為也罷,重要的是這一切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除了多看兩眼這片融匯了太多愛恨情仇的大海外,她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等待的日子里,海妹一直留心著天龍幫的消息,小次郎是她唯一的消息來源。這個男孩還沒有喪失人性,他還有一些童心,一些善良。羅天旭來島上的當(dāng)天,海妹本想出去看個究竟,但一個武士攔住了她,并毫無爭辯的將她鎖在了屋子里。如今,海妹從小次郎嘴里,得知了那天發(fā)生的一切。當(dāng)她聽說,霍世英為了救羅天旭而死時,她不由的沉默了良久。

  好半天,她才吩咐小次郎說:“帶我去廚房,我要親手做點東西,祭典霍幫主!”

  她頓了頓,又吩咐美奈子:“去準(zhǔn)備一個食盒,酒和祭祀用的香爐、佛香?!?p>  美奈子有點不明白這樣的安排:“為什么要用食盒?祭奠就在櫻花樹下就可以了,不必用食盒的?!?p>  “我要去海邊祭奠他!”

  “可是應(yīng)該在櫻花樹下祭奠才顯得莊重啊,我們都是在這里祭奠先祖的?!?p>  她還是不依不饒的,總想問個究竟。海妹有些兒不耐煩了,生氣的喊道:“那是你們的圣地!霍幫主是你們害死的!”

  來到金門后,海妹對美奈子一直很冷淡,但像現(xiàn)在這樣大發(fā)雷霆還是頭一次。見到她動了真怒,美奈子害怕的小聲說了句,對不起,然后便匆匆的跑開了。

  小次郎把海妹領(lǐng)進(jìn)廚房后,就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他知道,自己不能插手,但還是希望能幫上些忙。至于這種希望是源于內(nèi)心的愧疚還是對英雄的敬仰,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每個人都會在心中給英雄留一個位置,無論這位英雄是敵是友。

  此刻海妹的每一個動作多有特殊的意義,從徹骨的恨到由衷的敬,死神搭起了這兩種極端感情間的橋梁。這種戲劇般的改變可以讓人在其中學(xué)到許多東西,只是現(xiàn)在海妹的腦中容不下其他,唯一的念頭便是要為英雄親手做一桌好菜。雖然霍世英臨死前沒有奢望誰會原諒他,但這些用一顆虔誠的心制成的佳肴,早已不是簡單的原諒。海妹知道,大家都會和她一樣,原諒他,原諒這個向人間的一切束縛挑戰(zhàn)的斗士。

  海妹專心的燒菜,對她來說這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不能容許絲毫分心,可意外的事情卻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她。柴房中,突然傳來女子尖利的叫聲,海妹吃了一驚,隨后拿著菜刀便向柴房跑去。

  聲嘶力竭的尖叫已經(jīng)變成了聲淚俱下的哀求,等海妹來到柴房門口的時候,只能聽到耳語般的喃喃聲了。

  “一定是來晚了一步!”

  海妹想到這,心中的怒火便一下竄了上來。她毫不猶豫的飛起一腳,踹開房門。屋里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愣在了原地。海妹看見柴房里的場景,更加怒不可遏。一個倭寇正壓在一名女子的身上,女子上身的衣服已經(jīng)被撕破,只掛著一件紅色的肚兜。更讓海妹氣憤的是,她原本白凈的臉上如今已經(jīng)被印上了兩個血紅的巴掌,嘴角也滲出了血,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只能無助的含淚咒罵著。不等那倭寇回過神來,海妹已經(jīng)拿著菜刀不由分說的劈了過來。

  倭寇的好事被人打斷,自然按十分惱火,他狂怒的罵了一聲,抄起手邊的長刀就朝海妹撲了過去。海妹學(xué)武雖然只有一年,但得到了名師的悉心調(diào)教,武功比普通的倭寇勝出一籌,加上她不服輸?shù)男愿褚约皬男【透鸂敔敵龊4驖O練出的體質(zhì),一般的倭寇還真不是她的對手。可惜,她現(xiàn)在是用菜刀來對付對方襯手的長刀,所以一時還占不到任何便宜。她憑借靈巧的身法,小心的對付著眼前的惡徒。雖然一開始,她還能輕巧的踹對方幾下,但這并沒有讓那倭寇受傷,反而激怒了他。盛怒之下,他的利刃瘋狂的朝海妹砍去,而且刀刀狠辣,恨不能立刻就將海妹碎尸萬段。

  海妹畢竟是第一次獨(dú)自面對如此兇暴的敵人,沒一會便亂了方寸。她的步法越來越亂,對手的每一招幾乎都能劃到她的衣襟。她的呼吸也越來越急,越來越重,自己已經(jīng)被對方逼到了絕境,只能眼睜睜的看那倭寇像瘋子一樣,朝自己四下亂砍。

  激烈的打斗聲,很快引來了許多圍觀的倭寇,他們并不插手而是在一旁嬉笑著看熱鬧。他們不時的指指點點,還發(fā)出令人厭惡的肆無忌憚的大笑。

  海妹的心越急,步法就越亂,不一會,竟不慎被對手一腳踢倒,雪亮的利刃緊跟著砍了下來。她來不及閃避,只能下意識的將手中的菜刀護(hù)在身前,但她很清楚,這樣只能救得了一時,已經(jīng)沒有什么后招,來應(yīng)付對方后面的殺招了!

  倭寇的刀卻在半空中僵住了,不過眨眼的工夫,一個人影從圍觀的人群后飛身而出,只聽到利刃兩下出鞘與入鞘的聲音,剛剛還兇暴異常的那名倭寇便已僵在了那里。眾人仔細(xì)一看,他的額頭上已經(jīng)多了一條不易察覺的血縫。

  青田優(yōu)雅的轉(zhuǎn)過身,緩緩向倒在地上的海妹伸出一只手。海妹覺得很沒面子,更欠下了青田的一個人情,所以臉上很難看。她一下打開青田的手,利落的從地上爬起來。眾倭寇見頭領(lǐng)來了,都收起剛才笑鬧的放肆,低著頭一聲不響的立在原地。

  海妹從人堆中一把揪出小次郎,嚴(yán)厲的命令道:“快把你的上衣脫下來!”

  小次郎本想開口問她想干什么,但不等開口就見她瞪得渾圓的雙目,嚇得立刻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飛快的脫下了上衣。海妹看也不看站在身前的青田一眼,直接走到已被折磨的目光呆滯的女子身邊,輕輕的將小次郎的上衣給她披上,溫柔的說:“別怕,有我在,沒人能再傷害你!”

  女子渾身還是不停的發(fā)抖,不過意識好像恢復(fù)了一些,一邊不住的顫抖一邊吃力的點了點頭。青田不再理會海妹,而是嚴(yán)厲的環(huán)視了四周侍立的手下,冷冷的說:“這位救人的女子就是青田家唯一的血脈,寧子小姐。如果以后誰還敢冒犯,或者像剛才一樣見死不救,那就只能跟他一個下場!”

  他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那名倭寇,那神情儼然是位高高在上的將軍。稍稍頓了一下,青田提高嗓門,有些憤怒的喊道:“你們是背負(fù)著家鄉(xiāng)子民厚望的勇士,以后不要再干這些不相干的事情。我要我的戰(zhàn)士無論任何時候都牢記自己的職責(zé),知道嗎?”

  眾倭寇齊聲喊了聲,是,便匆匆消失離開了柴房。海妹依然無視青田的存在,他把女子交給剛剛趕到的美奈子,吩咐道:“把她帶到我的房間?!?p>  一直保持緘默的青田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寧子小姐,難道你不應(yīng)該謝謝我嗎?”

  他的語氣中透出從未有過的無奈,在這里,只有海妹能讓他這樣。

  “讓我感謝你什么?感謝你沒管好你的手下?”

  海妹不想跟他多說什么,提起一小捆柴火就往外走。

  “等等,為什么你會對我有這么深的成見?”

  青田少有的亂了方寸,話語中透出迫不及待的焦急。

  海妹回頭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說:“我承認(rèn),你是一名不一樣的倭寇,但你終究還是一個喪盡天良的倭寇。倭寇不僅曾經(jīng)害死了我的奶奶,現(xiàn)在更是害死霍幫主,還險些害死羅大哥。這些都是人命,都是活生生的,我深深敬愛的生命。你們輕易的就毀了我深愛的一切,難道還要我對你們感激嗎?”

  青田的眼突然一亮:“奶奶?你說的是,收養(yǎng)你的那個老漢的妻子吧。這么說,那老漢明知你是仇人的后代,還收養(yǎng)了你?”

  海妹被他的話傷到了,她憤怒的轉(zhuǎn)過身大聲喊道:“我的確是東瀛人的后代,這點我認(rèn)了,但不是每個東瀛人都是倭寇。倭寇是東瀛人的敗類,是整個民族的恥辱!”

  “不,我們是民族的英雄。總有一天,你會認(rèn)同我們的。”

  青田說完,便大步離開了柴房,但海妹的聲音還是像針一樣扎進(jìn)他的心里:“別妄想了,你們這些強(qiáng)盜!”

  海妹提著柴火,回到廚房,重新開灶,給霍世英作了許多佳肴。她小心的將酒菜裝進(jìn)食盒里,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拿著香爐和佛香,緩緩朝海邊走去。小次郎跟美奈子本來要跟她來的,卻被她打法回去照看剛剛救下的女子了。兩人很順從的離開她,他們也知道,以他們的身份是不適合出現(xiàn)在這種場合的。

  海妹在一處離礁石很近的沙灘停下,將酒菜小心的擺好,然后用隨身帶的火種點燃了佛香。海風(fēng)不大,但也給點香帶來了一點的困擾。海妹小心的將香點好,虔誠的將它們插在了香爐中。青煙隨風(fēng)而逝,清淡而安神的香氣,讓海妹的心神放松了許多。

  她緩緩的倒了一杯酒,恭敬的撒在海灘上,略顯悲傷的說:“霍大哥,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接受,身為東瀛人的我為你敬獻(xiàn)的這些供品,我只想表達(dá)我的歉意與敬重。曾經(jīng)對你的恨已經(jīng)無從談起,那時我是一名漢人,一名被怒蛟幫欺壓的小漁民,我有理由愛,有理由恨,愛恨都是可以把握的事情。可如今,我再也不能奢談愛恨了,我沒有立場,唯有你們對我的民族的仇恨深深的像山一樣壓在我身上。命由天定,我沒什么可說的。我不求活著的人能原諒我,但求如你這般死去的人能寬恕我,因為爺爺曾說,死去的人早已看透了人生,所以會變得非常豁達(dá)。”

  海妹說到這里,再也忍不住,淚水猛然決堤,瞬間淹沒了她。朦朧中,她望著晴礵島的方向。在那海天一色的地方,竟然看到了,龐鵬、羅天旭和爺爺暖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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