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只留下一封信就走了,信上說,他要去找東瀛最好的大夫來給海妹看病。自從海妹受到那群不明來路的暴民襲擊后,精神就一直很差。昨天夜里,更是精神恍惚,有些神志不清了。這讓青田十分后悔把那群人的底細透露給海妹,海妹當時知道后,并沒有什么過激的反應。沒想到不過兩三天,她的神志就有些迷亂了。
當時是海妹堅決要讓青田告訴她的,她不明白那幫人為什么會平白無故的襲擊她,她在東瀛只認識青田和美奈子,怎么會有其他的仇家。青田當時雖然有些猶豫,但他看得出來,海妹是那種追根究底的人,如果不告訴她,會讓她更加疑神疑鬼,耽誤傷勢復原。他只好簡單的告訴海妹,那些人都是被大旱逼瘋的貧民,他們?yōu)榱松娌坏貌灰鬃佣常M而發(fā)展為獵人而食。據(jù)說這些人早已觸犯天怒,所以都被變成了瘋子,他們見人便殺,完完全全的淪為了一群兇殘的野獸。
海妹聽后沉默不語的躺到了床上,看得出來,天災所造成的后果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已經(jīng)不能用震撼來形容這場災難對人心的影響了。
第二天早晨,海妹的神智就有些模糊了。她突然變得像個膽小的孩子一般,在床角上縮成一團。無論青田跟她說什么,她都只是一邊撫弄阿呆的毛發(fā),一邊癡癡的低頭看著被單。青田馬上請來了當?shù)刈詈玫拇蠓?,但海妹的病讓他們也一籌莫展,只是開了些理氣寧神的方藥。到今天,這些庸醫(yī)已經(jīng)浪費了兩天的時間了,海妹的病不但沒有治好,反而越來越重了。大多時候,海妹就躺在床上,呆呆的看著天花板,連阿呆也不理了。
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相處,阿呆對青田的成見越來越少,它看得出來,青田是在真心的保護海妹,所以對青田的態(tài)度由敵對轉(zhuǎn)向了緩和,有時青田輕輕的拍拍它,它也不那么介意了。不過這個調(diào)皮的家伙,似乎一定要找個人來當出氣筒,才剛剛跟青田的關系有所緩和,就將矛頭指向了美奈子。只要美奈子稍稍靠近海妹,它就如臨大敵般的叫鬧不止,有一次甚至差點把她端來的湯藥也打翻在地。青田無奈只好弄了個小籠子,當美奈子給海妹喂藥的時候,就把這個小調(diào)皮請進去。這樣做,的確阻止了阿呆的無理取鬧,但也讓剛剛他們緩和的關系,重新緊張起來。
今天一大早,青田就離開了,他忘了將阿呆關起來,所以美奈子只能用木棍趕走了一直在一旁搗亂的阿呆。轟走了唯一一個阻礙她的人后,她將藥湯小心的端到海妹的床前,用溫柔的目光看著孩子般熟睡的海妹。海妹的氣色已經(jīng)完全恢復,只是頭發(fā)很亂,像個瘋跑了一天的孩子。美奈子小心的將盛滿湯藥的碗放在床頭櫥上,細心的幫海妹撩了撩遮住臉龐的亂發(fā),那憐愛的神情像是在看一個美麗的洋娃娃。
阿呆雖然害怕被木棒打,但它并沒有跑遠,而是一直在窗戶那邊注視著美奈子的舉動。當它看到美奈子的手碰到海妹的臉時,立刻從窗戶處沖了過去,一口就咬在了美奈子的手上。美奈子疼得大叫一聲,但沒等回頭找它算賬,這個機靈鬼已經(jīng)匆匆的從窗戶中潛逃了。美奈子只好關上窗戶,不過她現(xiàn)在心情很好,完全不把被阿呆咬到這件事放在心上。她重新回到海妹身邊,仍舊用剛才的眼神癡癡的望著她。海妹睡得很熟,連阿呆這么鬧都沒有吵醒她,這應該算是醫(yī)生們開的安神藥的功勞。
沉默了一會,她才溫柔的對海妹說:“不管你是海妹也好,寧子也罷,總之,你救過我的命。雖然那是一個計謀或者說那是一個騙局,但在你毫不猶豫的跳入水中把我救起的那一刻,我就已經(jīng)把你當作自己的親姐姐了。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痛苦,所以我?guī)湍惆阉械氖虑槎纪?。忘記了民族的對立,忘記了與漢人的愛恨情仇,忘記了對青田的種種復雜感情,這樣你是不是覺得輕松了許多?這些沉重的東西,本來就不該由一個女子背負,希望你能永遠像現(xiàn)在這樣,當一個不明世事的孩子,遠離這些紛擾。我會一直在你身旁守護你,像守護我的親生姐妹。”
美奈子說這些的時候,很動情,她憐愛的眼神和眼中包含著各種感情的淚水不知不覺的打濕了她的臉龐。就在她輕輕擦拭淚水的時候,一個沙啞的男聲突然響起,打破了宅子原有的平靜。
“真是感人啊,可是佐佐木大人要她死!看來你下不了手,那就讓我來代勞吧。”
美奈子猛地轉(zhuǎn)身看見對方的時候,殺手已經(jīng)飛快的朝床頭沖了過去。那把明晃晃的大刀散發(fā)著徹骨的寒氣,不由分說的就朝床上砍去。殺手雖然蒙著面,卻讓美奈子感到十分熟悉,不過時間已經(jīng)不容她多想,那把寒氣逼人的長刀眼看就要砍在海妹脖子上了。
美奈子驚叫一聲:“不!”
她猛地朝海妹身上撲去,在跳起的瞬間她已經(jīng)感到死神在慢慢逼近。生死一線間,她只能緊緊的閉上眼睛,才能讓自己抵擋住恐懼的力量。蒙面人的長刀在馬上要割到她衣服的一瞬間,停住了。美奈子先是一愣,接著就站起身來直接面對蒙面人,不知究竟是憤怒還是對海妹剛剛的承諾給了弱小的她這樣的勇氣。
“為什么要救她,佐佐木大人不是要你殺了她嗎?”
美奈子更加憤怒了,她沒想到堂堂的佐佐木老大竟然不信守對一個弱女子的承諾。
“當時佐佐木只是吩咐,讓她發(fā)瘋,并沒有說要取她性命。他怎么這么可以不守承諾!你沒看到她已經(jīng)瘋了,已經(jīng)不會再造成任何威脅了。我絕不會讓人再傷害她,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吧!”
蒙面人遲疑了一會,然后突然用那個美奈子十分熟悉的聲音說:“那你就告訴我,為什么要把她害成這樣!”
他遮在臉上的黑布也隨即摘了下來,青田那張冷峻而棱角分明的臉如鬼怪般,一下出現(xiàn)在她眼前,立刻把她嚇懵了。
她傻傻的看著青田,好久才喃喃的說:“不,不是的。。。。。?!?p> 青田早已不能壓抑住自己的憤怒,吼道:“看看你干的好事!剛才你這樣撲過來,都弄不醒她,說明她已經(jīng)陷入深度昏迷中了。瘋?cè)瞬莸乃幮膳铝?!?p> 美奈子終于恢復了一點理智,淚水如潮水般涌了出來:“對不起,這不是我的意思,我。。。。。?!?p> 青田冷冷的看著她,將胸中的怒氣死死的壓回去:“我知道一定是佐佐木,只有他才能進入藏雪閣,把瘋?cè)瞬葸@種危險的草藥帶給你。若不是剛才你以命相護,我早就一刀殺了你?!?p> 美奈子沉默了一會,突然放肆的笑了起來,像所有的瘋子在崩潰前的凄慘笑聲一樣。她的夢徹底的碎了,她的世界也在同一時間完全崩塌,等待她的只有崩潰這一條路了。
笑了好一會,她才停下來,疑惑的看著青田,問:“事已至此,我再也沒有留在這個世上的理由了。不過我要死的明白,你怎么會知道是我?”
青田轉(zhuǎn)身走了幾步,提起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趴在海妹胸口的阿呆,說:“昨天,這小家伙拿來了兩件東西。一件是一片瘋?cè)瞬莸娜~子,一件是你用過的頭繩,我一看就明白了。本來我就懷疑,海妹是見過世面的人,經(jīng)歷過這么多的風浪,怎么會被一群瘋子嚇傻,而能有機會毒害海妹的人,也只有你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也許是天意,不過既然我剛才繞你一命,現(xiàn)在就不會再殺你。你走吧,以后你的生死再也不會跟青田家有任何的關系?!?p> 美奈子并沒有離開青田家,她明白此時正值大旱,憑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弱質(zhì)女流是根本無法在這種世道上生存的。她索性選擇了死,只是一段短短的白綾,便隨意的帶走了她正值風華的妙齡人生。青田早已料到了這樣的結(jié)局,他對美奈子已沒有任何感情可言,像處理一件廢棄物一樣,草草的將她下葬。
海妹此刻已經(jīng)醒了過來,不過處理美奈子尸體的時候,青田將她鎖在了屋里,以免她看到死亡的景象,再受刺激。海妹并不顯得十分失常,只是目光總是呆呆的,看見誰也不說一句話。
草草的處理完東瀛的事情后,青田就急匆匆的帶著瘋了的海妹趕回了金門。依舊是那條熟悉的航道,依舊是一天一夜一帆風順的航行,只是這短短半月,青田來回兩趟間的心情早已大相徑庭。當日的期盼、緊張、興奮,如今卻變成了一種更加強烈的感情。怨恨吸收了所有美好感情的力量,讓青田一直苦苦壓抑的殺伐力量全部宣泄出來。雖然還沒有回到金門,還沒有見到毒害海妹的元兇佐佐木,但青田雄野早已在心中對他宣判了死刑!
兩人到達金門的時候,已經(jīng)臨近正午了。日在中天,太陽一如既往的散發(fā)著它無可匹敵的熱力。青田似乎也受到這樣的陽光的影響,收起了自己的殺意,已經(jīng)感覺不到剛剛在他四周冷冷的寒意了。由于回來的時候并沒有提起通知手下,所以直到來到了遠心閣,佐佐木才帶著一名手下匆匆的從高閣里面迎出來。
“青田首領,你終于回來了。故鄉(xiāng)之行如何?那里的旱災怎么樣了?”
佐佐木見到他很興奮,忍不住的問了很多。等問完了這一連串無關緊要的問題,才發(fā)現(xiàn)一行人中,已不見了美奈子。他的心中略微有些不安,面帶不自然的微笑,小心的問道:“美奈子沒跟你們一起回來嗎?”
青田淡淡一笑,沒有立刻答復他,而是對他身后的手下吩咐道:“你去將寧子小姐安頓好,我要跟佐佐木頭領單獨談談?!?p> 等那名手下帶海妹離開,青田才略顯失望的對佐佐木說:“東瀛還是那個樣子,到處都是在死亡線上掙扎的貧民。有一群發(fā)瘋的貧民襲擊了寧子,讓她有些意識不清了。美奈子讓我留在青田家了。這半年多沒在家,老宅子都破敗的不成樣子了,需要有人打理一下?!?p> 佐佐木暗舒一口氣,微微點點頭,然后擺出一副略顯傷心的樣子:“寧子小姐真是不幸,不過青田君放心,神明一定會保佑她盡快康復的。”
“謝謝,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佐佐木,我離開這半個月,與天龍幫的戰(zhàn)事進展的如何了?”
佐佐木聽他終于又將注意力擺正了位置,馬上來了興致,略微興奮的說:“青田首領不在,我不敢貿(mào)然發(fā)動大規(guī)模的進攻,只是留了三千多人在島上駐守,以便牽制天龍幫,其他人都安排去兩廣和江浙一帶搶糧去了。畢竟,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是弄到糧食,賑濟我們受難的同胞?!?p> 青田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贊許,佐佐木顯得春風得意,對他的贊賞很是受用。得意間,他完全丟掉了戒心,還沒笑完,青田的一記鐵掌便結(jié)結(jié)實實的按到了他的胸口上。這一掌力道非常,將佐佐木打出一丈遠,又在地上連滾了好幾下才讓他安然的趴在了地上。
“青田首領,這!”
佐佐木急怒攻心,一急之下牽動傷勢,不覺喉嚨一甜,噴出一口鮮血。此時,青田臉上的笑意早已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那股令人膽寒的殺意。他沒有回話,只是一步步的走向已勉強站起來的佐佐木。
“等等,為什么要殺我?我一直對你忠心耿耿!”
青田停下腳步,將手中從不離身的刀順手扔在了地上。
“為了寧子!我好不容易才能再次遇見我的真愛,而你卻輕易的毀了她。你該明白陷害貴族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今天,我不會用刀殺你,我要用我的手一片片的將你撕碎!”
話音未落,青田身形一飄,便鬼魅般來到了佐佐木近前,一只鐵爪已無情的向?qū)κ中目谔腿ァW糇裟驹谫量苤腥〉萌缃竦牡匚?,也是有些真材實料的。眨眼間,他的長刀已經(jīng)出鞘,一削一砍,便化解了青田空手的殺招。
“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我也要讓你從對這個女子的癡戀中解救出來。你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這樣兒女情長?”
“少廢話,認命吧!”
青田一點也不留余地,兩只手夾著呼呼的勁風不斷的朝佐佐木襲來。任憑佐佐木依刀連削帶打,也化不盡這無窮無盡的殺招。此消彼長,本就被青田偷襲重傷的佐佐木,如今已是燈盡油枯。他的武功本來就略遜一籌,如今重傷之下,能撐到現(xiàn)在已是盡了全力。此時,他感到頭重腳輕,已經(jīng)看不清對手的招數(shù)了。死亡的陰影慢慢的遮蔽住他的雙目,恐懼開始讓他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佐佐木稍感眩暈間,便被青田抓住時機,一腳踢飛了他手中的長刀。這一腳震得他連退三步。沒等他穩(wěn)住身形,便再度結(jié)結(jié)實實的挨了一掌。這次中招,讓他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躺在地上,一邊無力的咳血,一邊瞪著驚恐的眼睛,看已化為死神的青田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青田慢慢的走到他身邊,目光仍是充滿殺意,只是里面已找不到憤怒的影子。那感覺,就像是注視著仇人的尸體。他彎下身子,輕輕的撿起佐佐木無力垂在地上的左手,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道:“我剛才說過,要一片片的把你撕碎?,F(xiàn)在,就從這只手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