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筆既已制出,盧鴻便乘勝追擊,讓黃暉在制筆同時,試制不同比例的兼毫如五紫五羊、七紫三羊、三紫七羊等等。這幾紫幾羊的說法,是指軟硬毫的比例。如三紫七羊,便是三分硬毫,七分軟毫,這樣的筆性柔軟,蓄墨較多;而七紫三羊,剛彈性更足。
試制兼毫的同時,盧鴻又將那無心散卓筆、長峰純羊毫筆及抓筆的制法提將出來,讓黃暉再去試制。那無心散卓筆也是兼毫,峰在寸半左右,筆中無加健的筆心,是以虛鋒散毫,軟熟隨意,別具一格。長峰純羊毫筆則是純以長峰羊毫所制,峰長達三寸以上,筆腰軟而無力,寫篆隸多用。抓筆多以豬鬃所制,乃是寫大字榜書所用。這些毛筆此時俱未出現(xiàn),盧鴻一一與黃暉講來,只聽得黃暉目眩神迷,心馳神往。再聽盧鴻講還有如茅草、竹絲、雞毫等多樣材料,提筆、揸筆等各類筆式以及竹筍式、蘭花式、葫蘆式等各式筆頭等等,當真佩服得五體投地,恨不得將這些筆一鼓腦全做出來,以遂平生之愿。
黃暉這里忙得天暈地暗,天天沉浸在試制新筆的幸福之中;那紙坊的盧安也取得了初步成果,紙坊按照盧鴻的方法,終于準備好要抄制第一批紙。
之所以這紙要這么久方才準備好,主要是制紙工藝不僅繁復,且需要時間也是較長。
盧鴻所傳之法,需將青檀樹的枝條先蒸過,再浸泡,然后方才剝皮。剝下的青檀皮曬干之后,加入石灰與草堿,還要再蒸一次,以去其雜質(zhì)。之后洗滌干凈,將其撕為細條狀,晾曬在朝陽之地,經(jīng)過風吹日曬雨淋,褪去雜色,自然漂白。那稻草則要以木碓破碎稈節(jié),除去稻葉,然后用鍘刀切去草頭與草樁兩頭,留下中間一長段,然后捆扎整齊,加工為燎草。只這檀皮料與稻草料漂白一節(jié),便須自然晾曬一年以上方好。盧鴻為了快些試驗工藝,便命盧安先取部分材料,經(jīng)三月漂白后先行試制。此時雖然漂白時間尚短,紙色或有不足,但只要工藝試驗成功,所備下的原料一年后自然能造出潔白如雪的好紙來。
材料漂白后,便要將加工后的皮料與草料分別進行打漿,并加入楊桃藤汁等膠液攪勻。這楊桃藤汁的妙用,便在于將青檀皮和稻草纖維在紙漿中均勻分散,這樣才能使抄出的紙厚薄一致,結構緊密。用竹簾將紙漿抄成整紙,再刷到炕上烤干、剪裁后整理成張,這紙方才制成。
到得試制抄紙這天,盧安來稟過盧鴻,便順便問盧鴻是否還有興致親臨紙坊觀看抄紙。盧鴻這些時日,暗戀事件的陰影逐漸褪去,對于能夠親臨紙坊觀看這大唐第一批檀皮紙問世也很是向往。經(jīng)過反復打聽盧安母親、老婆、姐妹、女兒、兒媳、孫女、外孫女的基本情況,掌握了其侄女、外甥女、侄媳婦、外甥媳婦的出沒規(guī)律,確認其不存在干姐妹、干女兒以及女弟子的真實依據(jù)后,盧鴻終于決定冒險到紙坊一行。
盧家族內(nèi)紙坊,卻并不在范陽城內(nèi),乃是在城西一處小小山腳之下。之所以遠離城市,主要是為著取水方便。古時取水不及后世便利,且造紙所用水須得純凈山泉方佳,將紙坊建在山腳下,最主要的原因便是為著用水便利。
這紙坊規(guī)模并不甚大,在山腳向陽的山崖下,一個小小院落,幾間平房。一側的山體上開出一片空場,曬滿了各式皮料和草料。幾管粗大的竹桿,自山上延接而下,引半山的一眼清泉水,直通到紙坊內(nèi)的石槽中,今日最后抄紙成型的步驟,便是從這石槽邊開始的。
待盧鴻在盧安陪同之下來到這房間之內(nèi)時,只見盧安的大兒子已經(jīng)將料準備好了。這全料乃是先將皮料、草料分別打成糊狀紙漿,然后將皮料漿與草料漿按不同比例混合,再打勻濾凈方得。此時盧鴻一聲令下,盧安家的大兒子便將準備好的全料置入石槽之中,移過旁邊的竹管來,注入泉水,盧安將備下的楊桃藤汁慢慢混入,旁邊的盧安的另兩個兒子手拿木耙將紙料打勻之后,幾人便各拿一支木棍,用力攪拌起來。
這紙坊中原來也就十來個伙計,多是盧安一房的家人親戚。盧安自打從盧鴻處得來制檀皮紙之法后,所有試制過程都是小心謹慎,唯有家中大兒子全程跟同試制,其幾個兒子也只是負責各自的具體工作,原本有兩個雇傭來的外工都讓他尋個借口打發(fā)了。此時這房間之內(nèi),除去盧鴻、小三兒,便只有盧安父子四人。
待盧安看這槽中紙漿攪得差不多了,便做一個手勢,幾個人同時停將下來。盧安大兒子便拿起早就預備在旁邊的竹簾,一頭遞于盧安,兩人分別站在石槽兩頭,準備抄紙。
一般說來,抄紙視其大小,需二人至多人不等。今日試制,只抄四尺左右紙張,故盧安與大兒子兩人即可,盧安乃是掌簾,他兒子抬簾。此時盧安站在槽邊,目光凝重,兩只手穩(wěn)穩(wěn)把定簾架,微一示意,便將竹簾緩緩攢入石槽內(nèi)紙漿之中,然后雙手同時發(fā)力,搖動竹簾,將紙漿振得翻騰起來,待紙漿浪動,便倏的持簾迎浪而起,將竹簾平平抬出。等簾上余水由簾隙中濾出,紙料留在簾上,一張新紙已然抄出。
盧安將簾架放于一側槽架之上,將竹簾用右手擔起,左手拿簾下端,將所撈之紙,平平放于槽側備好的一疊濕麻紙之上。然后再持簾入漿,抄紙出槽。每抄一張,盧安兒子便報一個數(shù)。父子二人配合默契,忙而不亂,四臂倏起倏落,卻是寂然無聲,只有其子不時報數(shù)。只過得大半個時辰,已經(jīng)是抄足一刀。
盧安待大兒子報數(shù)滿一刀時,輕輕呼出一口氣,將竹簾放了下來,擦擦額頭上的汗珠。這抄紙一節(jié),最是考驗手上的功夫。紙張薄厚多少、平勻與否,全靠抄紙人手感而定。若是平時,盧安一口氣抄上幾百張紙也是有的,也不似今天這般勞累。還是因為他對這新紙期望甚高,因此竟然也略有些緊張。
抄出的紙放在一旁,足有厚厚一疊。盧安幾個兒子動手,將其移至木榨上,微微用力,將紙中所余之水緩緩榨出。經(jīng)此一步,紙張已經(jīng)進一步成型,只待上墻焙干,就已經(jīng)是成型的紙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