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從車里出來的時候,還有些暈暈的。辛鋒寒一直盯著這邊,看見她步履不穩(wěn),連忙趕過來扶住。
楚歌揚起笑臉,對他輕輕說:“多謝?!?p> 少年扶住她的手,霎時一頓。
“他們懷疑我是刺客一伙的?!彼偷偷卣f,如果不是楚歌關注地看著他的唇形,會聽不清他到底說的是什么。
“你不是。”
“為什么那么信我?”少年終于揚起秀美的眉,明眸如潭,直映人心。
“因為你值得我信任?!背枧呐乃氖?,“好了,別想那么多了,既然你承諾了別人不把這兩日的事情說出去,那么就一個字都不要說。而且我記得,你說過要保護我一年的時間呢;現(xiàn)在不過才開個頭,你若現(xiàn)在反悔,那可就誠信不保喔!”
少年定定凝視她片刻,展顏一笑。
“現(xiàn)在,去替我弄點吃的來吧,我真的餓了?!彼残Α?p> 他們的野炊地點是在一條小溪的邊上,楚歌很愜意地席地而坐,拿了條柳枝逗弄溪水里的小魚。
她的身邊,則有流丹和謝聆春分列左右,一個正給她細心地撕著烤魚,另一個在為她用玉盞斟著美酒。
不遠處,辛鋒寒獨自站在樹邊,目光不斷往她們這邊飄來。他在擔任她的防衛(wèi)工作。另一邊,侍衛(wèi)們興高采烈地端著湯,蘸著泡饃,大口吃著。武青和他們混在一起,也說得很高興的樣子。
楚歌忽然有一種很荒謬的感覺:如果時間停住,再不問從前以后,就這樣天荒地老,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而此時離她不遠的武青,卻與她的心境大不相同。他出身軍旅,和侍衛(wèi)們廝混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事,但他此時的神思,卻遠遠地飛回了績溪驛,擔心著那里的村民上告之事,到底如何了?
楚歌專門留了人手,在那里打探消息;說好了不管情況如何,每隔一段時間便會趕過來來一個稟報情況??涩F(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午時,回復的人為什么還沒有到?
終于,溪邊道路之上,一匹快馬絕塵而來。
武青倏地起立,幾步趕到路邊,不等馬上騎士穩(wěn)住停下,便匆匆忙忙地問:“怎么樣?高大人可受理了么?”
“格老子的,受理什么?!”馬上騎士,正是鄧隼。路上跑得太急,他略喘了喘粗氣,方道:“那個什么官兒,連轎子都沒下,聽說有人告狀,直接吩咐拉下去,上來就一頓巴掌!可憐那些老頭兒,胡子都白成那樣兒了,偏生要受這樣的欺辱!”
這時候,楚歌他們也都看見鄧隼,圍了過來,聽他講述績溪驛所見所聞。
鄧隼是武青留在績溪驛的,楚歌雖也派了幾個侍衛(wèi),但這樣的事情,他對楚歌的能力還是有些擔心,故此留下鄧隼,也算替自己留雙眼睛的意思。
不過鄧隼看見那些老頭子受辱,便忍不住,不肯再和那些侍衛(wèi)一起躲在一旁觀看,直要闖出去找高大人理論,幸好被那些侍衛(wèi)拉住,又塞給他馬,請他先回來報信。
楚歌聽鄧隼說完,點點頭,并不表態(tài),自顧走回溪邊坐下。
武青從昨夜里,見著楚歌便有些尷尬,但事非得已,也只好跟過去,問她:“楚小侯爺,高大人不肯受理,又該如何?”
楚歌抬眸一笑:“武將軍且寬心,慢慢等等再看。”
沒一會兒,又是一匹快馬如飛而至,這次卻是一名楚府的侍衛(wèi),人還未到,聲已經(jīng)傳來,只叫:“壞了!壞了!老里正年紀太大,吃了一頓耳光,怕是熬不過去了!”
一時眾人皆驚。
武青心中不由大悔,當初怎么就聽了楚歌的話,讓老里正帶著幾個士紳耄耋,就這么闖上去攔了巡撫大駕?至少,他們也應該留在驛站,遇到什么危險,也好上去幫上一幫啊。
可是現(xiàn)在……臨行前楚歌還囑咐留下的那幾個侍衛(wèi),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只管看著就好,萬萬不能惹禍上身……
果然不枉奸佞之稱,萬事以己為先,虧他之前,還曾贊她膽量!
楚歌笑著過來,安撫了那個侍衛(wèi)幾句,囑他快去吃飯,對那個老里正的事,只字未提。
“楚小侯爺……”
“武將軍只管耐心等待?!?p> 楚歌竟是不給武青說話的時間,轉回頭去,嬉笑著接過流丹手中美酒,大口喝干。
武青嘆口氣,回身對鄧隼囑咐了幾句。
片刻之后,鄧隼悄悄地消失在大家的視線里。
“武將軍,可以啟程了么?”
“再等等吧!”
“可是如果我們再不走,只怕天黑之前趕不上下一個驛站了?!币粋€侯府的侍衛(wèi)大著膽子,向武青建議。
“怕什么?”武青難得黑了臉,“不行的話,再回到績溪驛好了!”
楚歌遠遠地看著這邊,挑了挑眉,笑。
“小東西,笑什么?難道不知道男人不喜歡女人比他強么?你這么蒙他在鼓里,涮著他玩兒,不怕他當你瘟神一樣躲得遠遠地?”
謝聆春把一盞茶水遞在楚歌手中,唇角掛著笑,看她發(fā)壞。
楚歌接過水,喝了一口,“謝聆春,你說,那個老里正不會真的有事吧?”
“那可說不準——”謝聆春故意搖搖頭,“老人家年紀大了,一頓耳光,可大可小,若是我血衣衛(wèi)掌刑的話,就是個彪形大漢,也管叫他命歸西天……”
“噓,”楚歌四周看了看,擺手道:“你不要命了么?擅自出京可是大罪……”
謝聆春便不再開口,拿了些干糧殘渣丟在溪水里,引了不少小魚爭掠搶奪。
半晌,他方道:“你放心,老里正家里頭,我都安排好了,他真要是打熬不住死了,也虧待不了他們。”
楚歌愕住,神色頓時陰沉下來,號草之事,本來是她為討好武青所為,真若為此死上了人,便不值得了。
“楚小美人兒……”謝聆春忽然又笑起來,“對自己這么沒信心么?昨夜里你不是教了老頭子一晚上怎么受刑,怎么挨打,怎么裝死?這會兒我一句話,你就擔心起來,真不是成大事的人!”
楚歌還是沒有開口。謝聆春這人,哪句是真,哪句是玩笑,她說不好;她只知道,那個須發(fā)飄飄的老里正,為了這號草,為了村民族人,是真的,拼上了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