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西山健銳營

　　有楊賀庭在慈禧太后面前的提議，哈倫在慈安太后那面做了鋪墊，載恒出去領(lǐng)軍剿滅太平天國的事情兩宮太后這邊毫無疑問的被議定了。接下來兩宮太后拿出章程來，找恭親王再議一下，恭親王不得不承認(rèn)讓載恒領(lǐng)軍這個方法雖然思維清奇，但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

　　恭親王仔細(xì)推敲了方案的可行性后，便問兩宮：“載恒做名義上的領(lǐng)兵，那將誰派到他身邊，實際約束軍隊？”

　　慈禧太后當(dāng)仁不讓的說道：“我這兒倒是有一個合適的人選，上元節(jié)救駕的乾清門侍衛(wèi)楊賀庭，咸豐八年武舉，身上功夫不錯，且又知兵。是個不錯的人選?！?p>　　從辦差的角度來講，這個差事確實是個好差事，只要不犯錯便是有功。

　　慈禧太后既然提了出來，又不是十分緊要的位置，自然沒有人掙。只是慈安太后沉思之后說道：“楊賀庭畢竟是個漢人，如何統(tǒng)領(lǐng)八旗的軍隊。”

　　這樣一說，眾人心里都冒出個詞來。

　　抬旗。

　　抬旗多是指將下五旗的旗人旗籍抬入上三旗以提高身份。八旗中正黃旗、鑲黃旗、正藍(lán)旗直接隸屬于皇帝，稱為上三旗，其余為下五旗。而漢人中有表現(xiàn)優(yōu)越者也能抬旗入漢軍旗，漢軍旗中表現(xiàn)優(yōu)越者也可抬入滿洲八旗。漢人直接抬入滿洲八旗的少有先例，但也只是上邊一句話的事情。

　　圣旨很快就頒了下來。

　　敏郡王載恒少年英武……巴拉巴拉一頓夸，著其為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賜穿黃馬褂，健銳營、火器營總統(tǒng)大臣上行走。領(lǐng)軍赴江浙平滅發(fā)匪。望其奮勇殺敵，報效皇恩……

　　乾清門侍衛(wèi)楊賀庭，忠勇有嘉……巴拉巴拉一頓夸，抬入鑲藍(lán)旗，賜姓楊佳氏，著其為健銳營鑲藍(lán)旗參領(lǐng)，望其忠謹(jǐn)慎行，報效皇恩……

　　圣旨下來后載恒才從燕園義塾中出來。自元宵節(jié)后，載恒就一頭埋進(jìn)燕園義塾的建設(shè)當(dāng)中。雖然在外人眼里看來，這所謂的義塾只不過是小孩子的玩鬧，但是載恒卻是知道，這義塾定然是將來某一時刻決勝的關(guān)鍵。

　　載恒穿著朝服接了圣旨，便被傳旨天使寶鋆給扶了起來，寶鋆是恭親王手下的得力干將，咸豐年間的內(nèi)務(wù)府總管，現(xiàn)今已是戶部右侍郎在軍機大臣上行走，旋兼總理各國事務(wù)衙門大臣。是洋務(wù)派的中流砥柱?？粗仔〉妮d恒便想起當(dāng)年在圓明園的時候還曾抱過載恒，于是隨口說道：“下官聽說敏郡王府上興辦了墨家學(xué)堂，前些時日還與洋人比較了技藝。正巧下官近日對奇巧之事有些興趣，不知可否在這墨家學(xué)堂中看看。”

　　“當(dāng)然可以?！陛d恒乖巧的點點頭，又回頭吩咐李福道：“小福子，去把墨先生叫來?！?p>　　寶鋆見到墨羽時，覺得這墨羽有些失禮。衣服不整潔且不說，頭發(fā)梳理的也是亂糟糟的，根本沒有出世高人的樣子。而且目光也有些呆滯，看上去不太聰明。

　　好在雖然有些愣神，但是勉強還是能介紹一些事情的。

　　“大人請看，此為墨家有軌車。興建方法是先打上路基，然后再路基上建兩條平行之軌道。車輪在軌道上行駛，通行更加快捷。秦始皇所謂書同文，車同軌，正是此物……”

　　寶鋆看著眼前這木制的火車模型，倒是覺得分外驚奇。墨家私塾是給敏郡王做玩具的這件事情是整個京城的共識，但誰能想到他們將玩具做的如此精妙？

　　寶鋆也想過將這東西用在現(xiàn)實之中，但很快就覺得這東西并不實用。同樣修一條路，什么車都能走不是更好？既然秦朝時候就有，為何沒傳承下來？還不是不實用。

　　相通此點的寶鋆便沒了參觀的興致。草草的走了過場，便告了辭。臨走時，那有些愣神的墨家弟子卻突然上前悄悄的問他道：“軍機大臣必然是天下一等一聰明的人，我有個問題想問問大人?！?p>　　“先生請假。”

　　“蘋果熟了為什么掉在地上，不是飛上天？”

　　“……”

　　這人神經(jīng)病吧。

　　圣旨傳出來的時候，健銳營和火器營都得到風(fēng)聲?；鹌鳡I還好，健銳營人人愁云慘淡。

　　英法聯(lián)軍打進(jìn)來的時候整個健銳營左翼被打殘了，抓肅順的時候右翼也損失近半，合全營之力湊出來隊伍跟著醇親王南下，沒成想走到河南就差點全軍覆沒。這次圣旨下來，敏郡王接替醇親王，自然不會單人匹馬去河南把醇親王換回來。必然是會到兩營來征兵的。

　　健銳營現(xiàn)在老的老、小的小，哪里還有人上的了前線。

　　盡管健銳營里的人一萬個不愿意。敏郡王的馬車還是在圣旨搬下來的當(dāng)天如約而至。

　　健銳營的駐地在香山，離著載恒的燕園不遠(yuǎn)。營地如后世的城寨，八旗按照各自的區(qū)域居住?，F(xiàn)在大軍在外，除了極少的留守人員，營地里剩的都是婦孺老幼。

　　雖然提前接到通知的健銳營留守官員都到營門口迎接。載恒的四輪馬車卻徑直駛?cè)肓舜蜷_的營門，到了健銳營衙門口才停下。

　　留守官員的首領(lǐng)是署翼長前鋒參領(lǐng)滿良，今年已經(jīng)五十多歲，見載恒的馬車呼嘯而過，只得一手抓著朝珠、提著官服的下擺，一手扶著頂戴，跟在馬車后面一路小跑。等跑到大營的衙門口，一群老弱官員已經(jīng)累的大喘粗氣。

　　載恒的四輪馬車外表還是中式馬車的樣子，實際上內(nèi)里的構(gòu)造偏向西式，而且經(jīng)過加裝避震等改裝，坐起來還算舒適，跑起來也快。李福從側(cè)面開了車門，扶著載恒下來。

　　健銳營官員看到身穿朝服的小娃娃，便知正主來了，不顧還喘著的粗氣，撣開馬蹄袖，打千道：“奴才健銳營滿良……給王爺請安?！?p>　　載恒還站在馬車上，所有彎下腰的官員都要比他矮上許多，載恒淡然的說了聲：“起來吧。”官員們便站起身來。只是這站著反倒比跪著還累。載恒雖站在馬車上，但終究不高，官員們不敢比這看來不好說話的王爺更高，只能彎著腰站著。

　　載恒也不與官員們客氣，便對著身后剛從馬上下來的楊賀庭點了點頭。

　　楊賀庭上前一步，朗聲道：“王爺說，進(jìn)了健銳營就聞到一股臭味，你們?nèi)忌⒘税?，回去交待各處打掃好衛(wèi)生。自今日起，愛護(hù)衛(wèi)生人人有責(zé)，違者軍法處置。”

　　官員們都知道這楊賀庭是正主，正得慈禧太后倚重，自然各個噤若寒蟬，領(lǐng)命而去。

　　于是載恒統(tǒng)領(lǐng)健銳營就從大掃除開始了。在整個健銳營雞飛狗跳大掃除的同時，載恒衛(wèi)隊替換了健銳營衙門守衛(wèi)，載恒就和楊賀庭幾個人找出衙門里資料，研究起人員和物資情況。

　　等到快用晚膳的時間，滿良和幾個健銳營頗有地位的官員帶著扛著食盒的小廝來到衙門前。滿良看著左手按著刀柄，右手戳槍站的如同雕塑一般衛(wèi)士，正了正頂戴，往衙門里走去。負(fù)責(zé)門口戒備的老四上前攔住滿良，下意識的敬了一個軍禮。滿良一愣、老四也是一愣，隨即老四趕忙掩飾尷尬的抱拳說道：“大人有何貴干？”

　　滿良滿臉堆笑的掏出個門包遞了過去，說道：“有勞尊駕通報一聲，健銳營上上下下已經(jīng)打掃干凈。現(xiàn)在天色已晚，我等代健銳營全體官兵給王爺準(zhǔn)備了晚膳?！?p>　　老四沒接滿良的門包，而是拱手道：“大人稍后，我這就去通報?！?p>　　門包沒送出去滿良卻也沒表現(xiàn)出尷尬，而是安靜的等在門口。

　　而他身后幾個官員用守衛(wèi)聽不到的聲音小聲議論。

　　“怎么？這敏郡王府規(guī)矩不一樣？”

　　“這敏郡王府的人看起來不太好說話。敏郡王也不像和善之人?！?p>　　“敏郡王一個六歲的孩子能有什么主意。說了算的還不是那楊賀庭?！?p>　　“他一個漢人，到了咱們營里，若是通曉事理還則罷了，若是不識抬舉，咱們弟兄還整治不了他一個外來戶？”

　　“他背后可是西太后?！?p>　　“太后也是咱們旗人的太后?！?p>　　幾人說著悄悄話，老四又從衙門里走了出來。說是王爺有請，幾人跟著老四來到載恒所在的簽押房，此時載恒正坐在自己特質(zhì)的椅子上，手里拿著由他設(shè)計的健銳營各種資源的統(tǒng)計表翻看。

　　幾人打千給載恒請了安，載恒便抬起頭打量了眾人，問道：“準(zhǔn)備了什么吃食？”

　　滿良拿起小廝放在桌子上的食盒，捧到載恒面前，對著載恒和楊賀庭的方向打開一個角，一陣金光閃過，滿良又快速的合上的食盒?？粗鴹钯R庭說道：“還請王爺屏退左右?！?p>　　滿良還在期待著楊賀庭的回話，載恒的聲音卻在他的耳邊響起：“健銳營的差事這么肥的嗎？”

　　滿良沒想到說話的會是載恒，嚇了一跳。載恒身邊的李福一個箭步走到滿良身前，一把就掀開了食盒的蓋子。

　　竟然是一食盒的金條。

　　李福又上前翻開所有食盒，其他的食盒中倒真的是飯菜了。饒是這一食盒的金條已是不少。

　　滿良等人在第一個食盒被掀開后就站著沒動，此時除了驚訝于這屋子里做主的仿佛是敏郡王，更是知道今晚打算用錢買條健銳營活路的事情怕是不成了。

　　載恒看了金條一眼，卻又再度低下頭看手中表格，同時隨口問道：“送這么多禮，有什么事情求我？”

　　拿主意的竟真是這白嫩的小娃娃敏郡王？

　　滿良來不及多想，便抓住這最后的機會，跪倒在地道：“奴才求王爺放健銳營一條生路?！痹捯粢宦?，跟他來的官員也都跪在了地上，與他一同叩頭。

　　屋子里安靜一片，落針可聞。載恒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健銳營的日子不好過。這我知道。我又是個面慈心軟的人。”

　　滿良聽載恒口風(fēng)覺得事有可為。正要再替健銳營美言幾句。卻聽屋外有人喊了聲“報告”。

　　載恒這邊回了聲“進(jìn)來”，便見一個穿著侍衛(wèi)衣服的少年走了進(jìn)來，行了一個剛才門口帶路之人行的古怪的禮。開口道：“報告王爺，我奉命帶人巡視營內(nèi)，抓到個醉了酒隨地小便的軍士。請王爺發(fā)落。”

　　“拉出去砍了?！陛d恒說道。

　　滿良等人瞠目結(jié)舌。

　　撒泡尿就拉出去砍了？你剛才不還說自己面慈心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