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在心里埋怨這個不識相的家伙,讓知縣大人如此難堪,但李元宏心里卻不怒反喜,看來這群人里,倒還有個正直之人。
待那人走近,李元宏不由心里一顫,原來來人雖為捕快,卻生的極為秀美,面若新月、膚若凝脂、娥眉輕掃,微顰似蹙,體態(tài)凝重,渾身上下彷佛被罩在一層若隱若現(xiàn)的薄暈之中。
莫非是。。。人妖!
一邊的秦縣丞走上前去,呵呵笑道:“王雁歸,酒量不行就別多喝,憑地?cái)_了大家的好興,來人呀,送王捕快回去!”
兩邊三四個捕快連忙上前,準(zhǔn)備架起王雁歸,卻不見他施了什么手法,幾個捕快當(dāng)即四腳朝天摔倒在地了。
“你們這群狼狽為奸的狗官,佟知縣被你們擠走了,現(xiàn)在這個狗官合你們心意了吧!”王雁歸罵完秦縣丞,又指著李元宏的鼻子罵道:“你這個貪官,拿縣庫的銀子為自己收買人心,你知道這600兩銀子能救活多少條人命嗎?老百姓已經(jīng)榨血抽骨了,你揮霍一分,百姓就得被他們剝?nèi)ヒ粚悠?,你這個剝?nèi)似ず热搜那莴F!你。。。。。?!?p> 王雁歸罵著罵著忽然住了口,因?yàn)樗匆娎钤瓴坏珱]有憤怒,反而笑微微的看著自己,彷佛很享受的模樣,當(dāng)即更是怒火攻心,叫道:“我打死你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劈手就是一擊響亮的耳光。
正在李元宏挨打的同時,十七八個捕快早已沖到王雁歸的身后,趁他向知縣發(fā)飆的時候,一擁而上,將王雁歸按住,捆了個結(jié)實(shí)。
秦縣丞和其他士紳連忙跑到李元宏身邊,關(guān)切道:“大。。。大人,您沒事吧!瞧您的臉。。。王雁歸他太過分了,敢動手打上司,判他個發(fā)配一千里也是輕的!”
倒也有人為王雁歸說好話:“他父親新喪,可能是心智有損,才做此出格之事,大人不要太為難他了,杖責(zé)一頓就可以了!”
“手勁比得上我爹了,夠味!”李元宏捂著火辣辣的臉,喃喃道。
“大人您說什么?”
“哦!沒什么!大家該吃吃該喝喝,我沒事!”
秦縣丞對捕快們喝道:“將王雁歸押進(jìn)縣牢,等候大人處置!敢打知縣老爺,這還了得!”
“慢!把他帶到我的房間!”終于發(fā)現(xiàn)一個膽大正直的人,李元宏要和他好好談?wù)劊粤私馇挚h衙門的真實(shí)情況。
“啊!帶到您的房間!”捕快們目瞪口呆的看著知縣大人。
李元宏不耐煩道:“我說的話不算嗎?”
為首的捕頭連忙答道:“算!當(dāng)然算,快,送到大人房間!”
“給我準(zhǔn)備些酒菜,送到我的房間!”李元宏甩步走回的縣衙,留下眾人在那里交頭接耳的談?wù)撝?p> “長見識了,堂堂知縣大人竟然被一個捕快打了。”
“這還不算,最奇怪的就是,知縣大人竟然沒有生氣!”
“你們說,知縣大人把王雁歸帶到自己房間里做什么?”
“不會是。。。想不到咱們大人也好這一口兒,你別說,那王雁歸雖是男人,可長得比畫上的仕女還美,若是洗剝干凈。。。嘻嘻!”
“嘿嘿!”
眾人越聊越是興奮,越傳越是邪乎,一柱香的功夫,縣城里就到處流傳著——新來的李知縣是個受虐狂加小玻璃,與曲沃第一美男子王雁歸共度良宵——李元宏與王雁歸前世有緣無份,今世縱然都是男兒身也要了卻前緣——李知縣貪戀王雁歸美色,威逼利誘,王雁歸奮起反擊終寡不敵眾,被強(qiáng)搶入府等多個版本。
卻說李元宏回到房間,見王雁歸已被捆在自己的床上,心里罵了一聲,上去就要為王雁歸松綁,哪知他忽然飛起一腳,正中李元宏的胸口,直把他踢得暈頭轉(zhuǎn)向,找不著北了。
“我說你有完沒完!剛才打我一巴掌我都沒還手,又來踢我,我與你有殺父之仇啊?”李元宏真有些生氣了,泥人還有三分土性,我好歹還是朝廷命官。
“你就是與我有喪父之仇!你這個狗官。。。。。。”王雁歸又要破口大罵。
李元宏覺得不對勁,打斷道:“你把話說清楚,我今天才來曲沃,怎么與你就結(jié)仇了?若是真的,隨你打罵,若不是真的,哼哼!我可要打你這個昏頭了!”
王雁歸咬牙道:“別以為我們不知道,縣里都傳遍了,你在吏部上下使了銀子,想到我們山西曲沃來當(dāng)知縣,我們曲沃縣的佟知縣早先得罪了知府和巡撫,所以給佟知縣安了個”病朽不堪使用”強(qiáng)行讓他出缺了?!?p> 李元宏納悶道:“就算是這樣,跟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你為什么這樣恨我!”
王雁歸氣道:“我爹本是曲沃縣的總捕頭,佟知縣來了后,大力鏟除罌粟,又嚴(yán)厲處置敲詐百姓的胥吏,我爹佩服他公正廉明,不遺余力的支持佟知縣,佟知縣被擠走后,我爹心力交瘁之下,一病不起,十天前。。。。。?!闭f著說著眼淚就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
李元宏見他“梨花帶雨”的模樣,心里一動,暗罵道:“好個妖艷的男人,幸虧我不是玻璃,否則三魂倒要被他勾走兩魂了。”
“看看,我就說你冤枉我了!第一、我沒有在吏部使銀子,我在京城的時候,飯都吃不飽,哪來的銀子??!第二,我也沒有要求到山西上任,你沒聽說過‘時運(yùn)通,掣二東(山東、廣東);通又通,掣廣東。時運(yùn)低,掣四西(陜西、山西、江西、廣西);低又低,掣廣西’,我若是有選擇權(quán),早就跑到山東廣東發(fā)財(cái)去了,到你們這窮山西來干嘛??!”李元宏知道,這肯定是那幫胥吏和秦縣丞造的謠,目的就是讓新來的知縣不得人心,只能依靠他們。
王雁歸扭頭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但口中還不服軟:“那你一來就拿縣庫的錢,賞那班吃人骨頭的劣吏,難道做的對?”
李元宏苦笑了一聲:“我為的是讓這些胥吏能為我辦事,其實(shí)我和佟知縣想的是一樣的,因?yàn)槲乙惨P除罌粟?!?p> “你?”王雁歸一下坐了起來,驚奇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元宏,半響后又嘆了口氣,頹然道:“就憑你?佟大人沒辦成就遭到小人的排擠,你比佟大人還厲害?”
“那你給我說說,鏟除罌粟困難在哪里?”李元宏正襟危坐,認(rèn)真的說。
王雁歸瞪了一眼道:“你先給我松綁哪!這個樣子,我怎么說!”
李元宏一拍腦門:“瞧我都忘了,我給你松綁,你可別再踢我哦!”說著走上前去,將王雁歸身上的繩索解開,卻無意中聞到一股幽香。
王雁歸揉了揉肩膀,表情嚴(yán)肅的說道:“首先是縣衙門,今日你也看到了,500多人中至少有300多都在吸食大煙,其中大部分是書吏,捕快,衙役。當(dāng)年佟大人雷厲風(fēng)行,將這300多人強(qiáng)行戒煙,統(tǒng)統(tǒng)關(guān)入縣牢,地方不夠,連衙門都用上了,但是后來出事了,有個煙鬼在牢房中死了,這下惹了禍,立即有人上告巡撫衙門,說佟大人濫用私刑,至人死命,佟大人受了處分,這些人也都被放出來了。
經(jīng)過這件事,縣里的捕快和書吏們都對佟大人的憲令聽而不聞,我爹身為捕頭,只好勉力為之,鏟除罌粟就進(jìn)行的極為困難了?!?p> “他是犯了眾怒!”李元宏插口道。
王雁歸嘆了口氣繼續(xù)道:“其二,鏟除罌粟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一部分是那些劣吏,他們刮錢都是靠這些罌粟,想叫他們?nèi)ソ麩?,無異于與虎謀皮啊。另一部分是那些士賈鄉(xiāng)紳,他們很多人都在自家開了割煙膏的作坊,熬制好的煙膏也由他們負(fù)責(zé)出售,所以佟大人一經(jīng)頒布禁煙令,立即就遭到他們的抵制,店鋪停業(yè),米店停售,一切都停頓了,整個曲沃縣城如同死城一般?!?p> 李元宏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像聽故事一般出了神,心里替佟知縣捏了把汗。
“但是佟知縣還是硬挺下來了,他開始大力鏟除罌粟,但是,幾乎所有農(nóng)民都反對,他們種一畝地,若是糧食,最多能收到幾斗,遇到旱澇之年,只能收到1斗糧食,但是他們種植罌粟,每畝的卻能賺到8兩左右,除去苛捐雜稅,也能得到大約5錢至1兩的銀子,所以沒人愿意種糧食,即使迫于佟知縣的壓力,他們也是象征性的在路邊道旁種些高梁,人看不到的地方,種的全是罌粟?!蓖跹銡w喝了一口茶,看著李元宏。
李元宏頭上汗冒出來了,喃喃道:“這倒是難辦!”
王雁歸撇了撇嘴,繼續(xù)說道:“這還不算,上面還有平陽知府陳丹銘的壓力,陳知府收受了商賈的賄賂,也反對佟大人禁煙,經(jīng)常找佟大人的麻煩。此外,山西巡撫王兆堔也反對禁煙,每年山西省大筆的稅賦都是靠種植鴉片得來的,一旦禁止,朝廷定下來的稅賦就無法完成了。”
李元宏嘴咧的老大,過了半響才說道:“也就是說,從巡撫、到知府、到胥吏、到商賈、到農(nóng)戶,都反對禁煙!”
“可以這樣說!”王雁歸看著李元宏的眼神彷佛在說——這下你怕了吧!
李元宏一拍桌子,騰的站了起來,揚(yáng)起頭哈哈笑道:“有意思!如果我要禁煙,就要和整個曲沃縣斗!就要和整個平陽府斗!就要和整個山西官場斗!這可比吃飽飯、賺點(diǎn)錢有意思多了,好!好!好!這煙我是禁定了,你愿意幫我嗎?”
王雁歸吃驚的抬頭仰視著李元宏,懷疑他是不是受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