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青年人用被子將他的身子裹嚴(yán)實了,墨杉只覺得胸腹間漸漸溫暖起來,這才忍住咳意,滿是歉意的說道:“本來還想找你下棋喝茶,沒想到卻成了你的拖累了?!?p> “別說得好像你是罪人似的,也許正是因為這次魔公子的作亂,你才沒錯過門中幾天后開始的新弟子入門儀式呢。”青年人用安慰他的語氣解釋著。停了停,他的話鋒一轉(zhuǎn),盯著墨杉的眼問道:“奇怪,自從門人在結(jié)界那里尋到魔族殘余的靈力后,外圍的結(jié)界處就派人戒備了,如果在平時你也許就不進(jìn)來了,可是……”
“沒錯,我正是因為猜到魔公子可能會侵襲清宇門才悄悄進(jìn)來的?!蹦疾坏人嗾f就將幾天前與魯其言,方小微一行三人上山被拒,然后翻墻而入的過程一一說了出來。
青年人聽得無比驚訝,失聲道:“這么說,你居然還采納了那個差點被石頭砸死的丫頭的建議,偷偷跑進(jìn)來的?”他頓了頓,又肅然道:“這丫頭,差點害死你了,如果你就那么擇道回風(fēng)竹山,不就什么事都不會發(fā)生了。”
“別這么說,是我修行不夠,不能全怪別人。就像你說的,如果我就那么回風(fēng)竹山,那真是沒有眼??催@清宇門難得一見的納賢盛會了?!蹦歼B連替方小微開脫。
青年人聞言,臉上惱意微斂,隨口說道:“什么納賢盛會,不過是又招了一群什么都不會的的新弟子罷了。”
他的話音剛落,兩人就聽到樓下傳來一聲喝止:“別動!”
“我去看看?!鼻嗄耆寺劼暎唵蔚膰诟懒四家痪?,閃身到一樓,就看見站在門邊臉色冷漠中帶著一些慍怒的莫渝北。
“怎么回事?”青年人隨著莫渝北的目光望向窗邊,就看見一個一手提著裙擺,頭上纏了厚厚一圈繃帶的短發(fā)少女。
這女子不正是方小微么?
可是青年人看到方小微的臉時,神情竟然一凝,有些錯愕的眼神一閃而過。方小微不知道剛才那一瞬間,她的樣子在青年人的眼中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莫大哥……”方小微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錯,一向平靜如水的莫渝北要用那么嚴(yán)厲的眼神看著她,聲音因為懼意而變得輕若蚊蠅。
青年人也許是看出方小微的眼中的確沒有任何歹意,遂沒了與之計較的意念??匆娝^上纏滿繃帶,片刻間已猜出她就是墨杉提到的那個方小微。神色一緩,問她:“你就是方小微吧,你不是住在司徒可可那里嗎?為什么跑到這里來了?”
“我……我來找墨杉,但是迷路了?!狈叫∥⒌椭^小聲解釋著,這迷路之說可沒那么簡單,但是方才被莫渝北的目光驚到,暫時也只記得解釋成這個理由了。
其實她跑進(jìn)來的第一個原因是想看看那陽臺上的人是不是真的長得像前世從小玩到大的楊巖,可當(dāng)她走進(jìn)屋來,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時,她有些退卻了。
聲音與弟弟方正輝相似,但面容性格完全迥異的人,她之前才遇到過,所以她開始猶豫,這個相貌像楊巖但聲音完全不同的青年人,又會成為她誤投熱情的陌路人。
聽那青年人的語氣并不很冷,方小微略微放松了些,悄悄看了那人一眼,果然是貌似楊巖,但他的雙眸明亮而精神,顯然是長年累月的修習(xí)法術(shù),整個人的精神面貌都與尋常男子有所不同。
“我剛才好像聽到他的聲音了,他在上面嗎?”方小微用請求的語氣補充了一句。其實她哪里只是聽到,她明明是將剛才墨杉與這青年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所以才一直沒上去。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自從來到這個陌生的時代,她就覺得自己的視覺和聽覺出奇的靈敏,原本她是無意偷聽別人的對話的,只怪她不想聽那聲音卻清晰的印進(jìn)耳中,只聽了開頭一句,就忍不住繼續(xù)了下來,這都是好奇心惹的禍。
不過方小微潛意識里覺得暫時還是不要將自己視力聽覺上的變化告訴旁人的好。
“嗯,他是在上面休息,你想去就去吧?!鼻嗄耆送獾煤芨纱?,然后就見他望向莫渝北,瞧見他臉上的惱意才消了一半,便勸說道:“老五,這姑娘是阿墨帶來的,她著急找阿墨也是人之常情,你火什么呢?”
莫渝北的喉嚨哽了哽,沒有說出話來,沉默了片刻后忽然憑空消失。那青年人則朝樓梯口看去,就見莫渝北居然又憑空出現(xiàn)在扶欄旁,用一只手臂架著墨杉一邊將他朝屋子里拽一邊氣惱的說道:“你這笨蛋,連什么時候該在床上躺著都不知道嗎?”
兩人的身影很快掩映進(jìn)門后,只傳來墨杉帶著哀怨的聲音爭辯道:“饒了我吧,我已經(jīng)躺了五天了。”
“別胡來了,再躺五天!”
“好吧好吧,我今天不出去就是了?!?p> “沒半個月你別想回去?!?p> “阿北,救命啊——”
聽見樓上這兩人為了休息幾天而爭吵的聲音,方才凝重的氣氛頓時瓦解,方小微覺得渾身輕松了許多。也許是從小就與兩個男孩子一起打打鬧鬧長大,她反倒覺得師兄弟之間的這種互相拌嘴并沒有敵對的硝煙而滿是暖意。
直到后面墨杉發(fā)出一聲呼救,然后沒了聲音,青年人這才無奈的嘆了口氣。
方小微靈機一動,問道:“請問,你就是舒道北大師兄嗎?”
青年人正在上樓,走到樓梯中間聽她這么問,停下腳步奇道:“正是我,你怎么知道的?”
方小微臉上一喜,連忙解釋:“是司徒可可大姐告訴我的。”
“估計她只告訴了你我的名字,你并沒見過我卻能猜得這么準(zhǔn),真是個聰明的姑娘。”舒道北點了點頭,目露贊許之色,頓了頓又說道:“可是你并未入我清宇門,所以你我不能以師兄妹想稱,我比莫師弟年長,你平時就跟叫他們一樣,喊我舒大哥好了。”
“是,舒大哥?!狈叫∥⑻鹛鹨恍?,連忙跟著舒道北上樓。
兩人一前一后走近臥房,就見莫渝北坐在床邊,床上卻空無一人。方小微正覺得奇怪之際,舒道北忽然快步走到床邊,大力將床上厚厚的被褥掀開,就見墨杉趴在床上按著胸口劇烈的喘息著,臉色更是蒼白了幾分。
舒道北急忙將墨杉扶著坐起來,一邊用手輕拍他的背替他理順凌亂的氣息,一邊用責(zé)怪的口吻對莫渝北說道:“老五,你太胡來了?!?p> 莫渝北這才聽到墨杉喘息的聲音不太自然,有些緊張的問道:“你怎么了?”
墨杉用不連貫的聲音回答道:“剛才……差點……被憋死,我覺得我還是去……去阿北的住處比較好……”
誰知舒道北一聽這話,伸手就將墨杉按回床上,色厲內(nèi)荏的警告道:“我可沒空管你,你還是乖乖待在老五這里,我才放心你不會到處亂跑?!?p> 墨杉一個沒防備栽回床上,忍不住又咳了起來,莫渝北二話不說,掀起被子就罩在墨杉身上,只留他一個頭在外面,這師兄弟兩人的配合從動作和速度上都異常默契,方小微只覺得臉上頓時布滿黑線,擔(dān)憂的看著墨杉小心的問了句:“墨大哥,你還好嗎?”
聽見熟悉的聲音,墨杉伸出一只手將被子拉開一點,看見床頭站著的是方小微,旋即擠出一個笑容,掩嘴一邊咳嗽一邊說道:“你醒啦,沒事就好?!?p> 方小微看他額上的頭發(fā)微微有些濕潤,忽然覺得有些心疼,沉聲道:“你的笑容一點都不好看?!?p> 她這無比突兀的一句話,令在場三人都是一怔。
就在這時,方小微快步走到床邊,將莫渝北扯離床沿,然后把那被子掀開了一半,扯過歪在一旁的枕頭扶墨杉靠在上面坐起身來。
她從小很早就失去母親,家中一個半殘的父親,一個年邁的爺爺,還有一個年幼的弟弟,都要靠她照顧妥帖。洗涮縫補不在話下,照顧病人的手法也十分熟絡(luò)。
只不過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還是第一次在連番救她性命的墨杉面前顯露出她這大人的范。
舒道北見狀自覺的從床邊站起身,楞了楞身后,如同想通了什么似的拉著有些不知所措的莫渝北就往樓下走。
到了樓梯口時,莫渝北忍不住問:“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
顯然,盲眼對他還是有影響的,雖然以他的修為,可以提前感知到危險的降臨,自保無余,可是一些細(xì)小的動作他還是沒法看見的。
他斷然不會想到,最開始將他扯到一邊的會是一個什么法術(shù)都不會的尋常姑娘。
舒道北低聲在他耳邊說道:“我看出來了,那姑娘好像對阿墨有不尋常的意思?!?p> 莫渝北脫口便道:“我怎么沒看出來?”
舒道北連連拉他下樓,隨口一句:“你拿什么看呀!”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失言,又補充一句:“我是說,男女之間那點事,又豈是你能輕易看出來的?”
莫渝北還是不明白:“你我都是一門子弟,練氣心法都是一樣的,怎么就你看出來了?什么是男女之間的……”
舒道北一把按住他的嘴,忍了忍,將脫口欲出的一段話捏碎。他拉著莫渝北坐到窗戶邊的矮桌旁坐下,這才說道:“也許你更適合用聽的。”
墨杉看著方小微用被子將他裹嚴(yán)實,又細(xì)細(xì)的把翹起的邊角折進(jìn)去,心中滑過一縷暖流,不過旋即被一種苦澀的感覺所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