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羿花了半天的時間,好好研究了一下。然后,把尹鷲和成珞婕姐妹叫到了書房,道:“本縣明日起,準備用幾天的時間,把陰陵縣治下的主要村子都走走,了解民情。你們安排一下,如何護衛(wèi)吧,本縣這次是微服私訪,不帶衙門的任何人,也不帶夫人。你們跟隨的護衛(wèi)不能太多。以免驚擾民眾。而且,我夫人這邊人太少,我不放心的。”
尹鷲跟成珞婕姐妹一商量,決定由尹鷲、成珞婕和六扇門女捕快李芬三人護衛(wèi)。成珞嫙和鄭妍、魏都留下,保護知縣夫人卓巧娘。
冷羿只告訴董師爺自己要出去私訪,卻不說去哪里,讓他在家處理公務。辭別了卓巧娘,帶著三個護衛(wèi),在寒風凜冽的早晨出發(fā)了。
他們要去的那個扁石村非常遠,步行一天到不了,全是崎嶇不平的山路,根本不能騎馬,所以全部只能步行。
四個人假扮成為走親戚的一家人,冷羿自然是男主,成珞婕假扮夫人,李芬則是妹子,而尹鷲則是老仆。衣著也很普通,也就是一般鄉(xiāng)下稍稍有點錢的中農(nóng)打扮。
中午的時候,他們到了紅松村。
這個村子因為村口有一顆粗大的紅松而得名。位于半山腰,人家住的也比較分散,東一家西一家的。他們在村口遇到了一個小孩,大冬天的赤著一雙腳,背著一捆比他還大的柴火,從山上下來。
冷羿上前拱手道:“這位小哥,請問羅苦娃家,在哪里?”
小孩警惕地瞧了他們一眼,指了指村里靠下的一處農(nóng)舍,也不說話,徑直進村了。
“謝謝?。 崩漪嘣谒砗蟾呗暤?。來之前,冷羿已經(jīng)記住了名單上的人的基本情況,這家名叫羅苦娃的人家,在陰陵要賣兩個孩子。
四人來到那孩子指點的農(nóng)舍,其實這已經(jīng)不能叫農(nóng)舍,只是用松樹皮和樹枝夾起來的一個窩棚。上面蓋著茅草。沒有院子。門口放著幾塊大石頭。柴門關著,不過,透過那樹枝夾的縫隙,能看見里面有幾個人影晃動。
冷羿高聲道:“請問,屋里有人嗎?”
片刻,柴門吱呀一聲推開了,一個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探頭出來,瞧了他們一眼,道:“做什么?”
冷羿上前兩步,拱手道:“我們是去走親戚的,路過這里,口渴了想討點水喝,我們會付錢的。行嗎?”
男人又仔細打量了他們幾眼,縣太爺一般百姓是很難見到的,自然不認得,說了句“等著!”便關了柴門。片刻,又出來了,一手提著一個破瓦罐,裝著冒著熱氣的清水,另一手拿著一個土碗,過來了,放在他們面前,道:“喝吧,喝完了放在地上就行了?!闭f罷,轉身回去。
冷羿忙道:“多少錢啊?大哥。”
“不要錢!”男子甕聲甕氣說著,頭也不回。
冷羿心中感嘆,都到了賣兒女的地步,路人喝水要給錢都不收,心地何等善良。忙又道:“這位大哥,我們還想在你家歇歇腳,行嗎?我娘子走累了。謝謝啊?!?p> 男人站住了,回頭看了看。成珞婕故意一付疲憊不堪的樣子,依偎著冷羿的肩,可憐巴巴望著他。
那男子便道:“進來吧!”
冷羿和成珞婕忙把水罐和土碗拿了,跟著進了窩棚,尹鷲和李芬卻留在了窩棚外面警戒。
屋里,進門的地方是個土灶,鍋里燒著半鍋熱水。土灶旁邊,,蹲著一個婦人,正在摘選野草。些許頭發(fā)都已經(jīng)白了,只在他們進來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便又低頭接著摘野菜。
靠屋角的地方,坐著兩個小男孩,大概五六歲的樣子,手里捧著土碗,里面是半碗野菜湯,眼睛黑溜溜的瞧著他。靠墻壁站著的一個六七歲的瘦弱女孩,衣衫非常單薄,兩只手抱著肩膀,在簌簌發(fā)抖。在她旁邊,是一個鋪在地上的大通鋪,躺著兩個老夫婦,老婦白發(fā)蒼蒼,蜷縮在單薄的被子里,那被子滿是補丁,洗的都發(fā)白了,老漢靠在房柱子上,無神的眼睛望著他們。
成珞婕轉身望了一眼冷羿,朝那小兩個男孩和女孩努努嘴。冷羿便明白,這三個就是這家人送到陰陵出賣的孩子,但是沒有賣掉。
本來,這陰陵縣就是流放之所,大多都是些窮苦人家。富裕人家也用不了這么多仆從,所以,賣不掉是很正常的。
中年男子拿了兩個矮木樁過來,放在土灶前面,道:“坐吧?!?p> 冷羿和成珞婕在木樁上坐下,伸手在土灶前烤火。成珞婕兩手抱著冷羿的胳膊,半個身子都靠在他身上,一付嬌弱無力的樣子。冷羿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女人香,笑了笑,這女子還真是會利用機會進一步施展美人計。
冷羿抬頭看見土灶上方,一塊木板上,放著一個褪色的小灶神像,便望著那摘野菜的婦人,道:“今天是臘月二十三,送灶的日子,咋不準備一些糖瓜送灶啊?”
婦人抬頭看看他,一臉木然,又低頭接著摘野菜。
男子蹲在地上,籠著袖子,也沒吭氣。
冷羿瞧了一眼靠著自己的成珞婕,又對那干瘦的男子道:“你們家可真夠苦的,就都年邊了,還吃野菜。對了,我在陰陵縣衙有朋友,說今年年前救濟金名單已經(jīng)報上去了,你們家都揭不開鍋了,應該有救濟吧?等救濟下來了,也就能過年了?!?p> 男子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聲:“過個屁!哪一年有我們的?救濟都救了里長的親戚朱大戶那些人了!能輪到我們?”
冷羿其實早已經(jīng)從名單上知道了沒有這羅苦娃家,他故意這么問,要的就是了解為什么沒有。立即驚訝地道:“里長的親戚?他們也跟你們一樣窮?”
“窮?你聽他朱大戶這外號也就知道他窮不窮了!”
“里長的親戚有叫朱大戶的?”
“是!喝酒吃肉玩女人?!蹦凶映侵齑髴艏曳较蚝藓捱艘豢冢八齑髴舳几F,這天底下就沒有窮人了!”
冷羿點點頭,跟著嘆了口氣,道:“你們家怎么成了這樣子?沒田種嗎?”
“種田?種的起田交不起租啊!”一句話把這男子的心思勾起來了。
一番交談下來,冷羿才知道,這羅苦娃家租種的是外號朱大戶真名叫朱鵬的地主家的地。群村一大半人跟他們家一樣,都是朱鵬家的佃戶。田租很重,加上他們家就他一個勞力。父母年邁,還患有老年癡呆,連生活都不能自理。妻子上山打柴時,從山崖摔下來,一條腿摔斷了,下不了地。原先有五個孩子,妻子摔傷的時候,為了湊藥費,已經(jīng)賣掉了一個大的閨女給人家做了童養(yǎng)媳。老母親又患病,不得已又賣掉了一個兒子?,F(xiàn)在還有一個閨女兩個兒子,都才五六歲,除了張嘴等吃的,幫不了什么。
他們家雖然艱苦,但是,卻從來沒有領到過一文錢的朝廷救濟,也不敢去衙門申訴,因為村里以前有申訴的人,結果朱鵬就收回了他家的田,還捏造偷竊的罪名,打斷了那家男人的兩條腿。便再也沒人敢申訴了。
因為冷羿他們是路過的人,這羅苦娃一肚子苦水這才敢倒出來。
冷羿和成珞婕告辭出來,又去了幾家賣兒女的,情況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