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承禎帶著杜禎在前面小道童的引領下,步入這座略顯破敗的小道觀。雖然道觀占地不大,只有前后兩進院子,殿閣年久失修,油漆彩繪都已經(jīng)脫落斑駁。院子倒也整潔,種植了不少花木,此時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jié),入眼的是瑩瑩的綠意,倒也給這方小天地增添了幾抹亮色,枝頭上那幾粒吐蕊的花苞更顯得嬌嫩俏麗。
小道童把師徒二人讓進客堂,端上茶水,行了一禮,道:“師叔,師父他老人家正在睡覺,我這就前去給您通報?!闭f到這兒,小道童不禁小臉一紅,自家?guī)煾负喼睉猩⒌搅藰O點,讓他這個做徒弟的都覺得好沒面子。
“去吧,我便在這里恭候?!钡离[真人深知自家?guī)熜值母_,其所修功法與他人有異,更容易在睡眠中獲得感悟,突破境界,因此這睡眠的時間便也多了一些,給人的感覺便是懶散成性,不拘小節(jié)。
況且其縱意灑脫的性子,視禮法規(guī)矩于無物??v然是方外之人,也多于清規(guī)戒律頗為看不上眼,隨心所欲,不過,倒也切合了道家無為的要旨。雖不見師兄手段,那大家卻都知道,這位師兄卻是老師門下最為深不可測的。這一點,道隱真人卻是很是佩服。
潘師正曾對門下幾位弟子言,諸位師兄弟皆為修道之上佳資質,心性、根性、悟性都是萬中無一,可謂是良才美質,為一時之選。但是說到最易得成道果的卻是大師兄道玄真人。
當時道隱真人入門不久,尚有爭強之心,想自己自幼才名,天資聰穎,怎么會不如邋遢懶散成性的師兄呢。
可是隨著自己修為的日益精深和道心悟性的不斷加強,道隱真人不再是當年那個初入師門,相與諸位師兄一較高下的司馬承禎了,對潘師的斷言便也多了幾分認知,不論自己如何進步,大師兄于自己而言,始終是高深莫測的存在,至此,心下拜服,道心大進。放下心結后,師兄弟彼此交心,關系倒是愈發(fā)的親密。
此次,司馬承禎回轉天臺山,便想到自己多年未與師兄見面,便多走了幾步路,繞了個彎,前來拜訪。
一來引薦自己的徒弟杜禎給師兄,得些教誨,二則多年未見,各自修行,也不知師兄達到何等境界,彼此談玄論道,交流感悟,說不定就能夠觸類旁通,一朝頓悟。三則,想到二十年前老師所窺視的那角天機,著實是令人費解和不安,看看師兄可有心得?
話說道隱真人正坐在座椅之上,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喝著茶。別看這道觀表面看起來實在是不怎么樣,年久失修,但是小道童端上來的茶葉真是不錯,茶香撲鼻,令人心曠神怡。茶水呈青碧色,與雪白的搪瓷碗相映成趣,越發(fā)的令人口齒生津。
杜禎輕輕地抿了一口,感到一道清涼之意從口腔直入喉中,再流經(jīng)胃腸,所過之處,無一不熨帖舒爽,全身各處的毛孔都仿佛歡呼雀躍起來。不禁眼前一亮,這茶居然如此玄妙。杜家乃是望族,杜禎的見識自是不比尋常幼童,這一番品味,頓覺自己之前所用的茶水與之相比,無異于是云泥之別。
道隱真人見杜禎對著茶水發(fā)呆,焉能不知其心中所想,笑道:“不要盡看表象,你師伯是我們師兄弟中修為最高深的,他的居所定當別有洞天,破敗乃是假象,不過是給世俗人看的,等你真正入了道門,自然就可以看穿虛幻?!?p> 杜禎連忙起身,低頭應是。正在此時,院中傳來一陣踢哩塔拉的聲音,似乎有人躋鞋在地上行走。隨著件腳步聲臨近,簾籠一挑,走進來一人。
杜禎抬眼望去,但見進來的是一個年邁的老道士,白發(fā)如雪,皺紋堆累,雙目無神,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创┲?,杜禎心中大樂,和那個小道童有的一比,寬大的道氅滿是補丁,破舊還在其次,看上去臟兮兮的,腳下的鞋子磨損的太過嚴重,腳后跟都漏了出來,怪不得剛才自己聽到鞋子拖地的聲音呢,原來如此。
老道士進得屋來,仍舊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不停的打著哈欠,剛才前去通報的小道童跟在老道士身后,見杜禎正在向他看來,笑嘻嘻地做了個鬼臉。
走在前面的老道士仿佛腦后長了眼睛,懶洋洋地叫順道:“明月,怎么在你道隱師叔面前這么沒有規(guī)矩呢,是不是為師我這一覺睡了三年,你們這些小兔崽子沒了管教,就自由隨性了啊.....”
司馬承禎見老道士進門,便站起身來:“二十載不見,大師兄風采依舊,師弟今日打擾師兄清修,還望見諒?!鄙钍┮欢Y
這道玄真人,雖為師兄,實則年紀要比司馬承禎大上許多,長兄如父,道隱真人對這位師兄卻是尊敬異常。雖然道玄讓他不要如此多禮,但卻總是難改,真心敬服,便存于心,止于行,難免帶出。司馬承禎又是出身于名門,自幼習得的規(guī)矩,雖入了道門,卻也是謹守禮節(jié)。
“好了,好了,小師弟,你客氣什么,自家?guī)熜值?.....咳咳,你偏要學的和師父他老人家一般,忒也無趣。”
說罷,自己也笑了:“什么二十載未見,對于我等這般存在還不是睡一覺,閉一次關的功夫,也值得你來感嘆,雖天下間風云變幻,卻于我道無礙?!?p> 后面的小道童偷偷地撇了撇嘴:“師父就是懶,還說的這么堂而皇之,您這一睡不要緊,弟子可是都要沒衣服穿了?!?p> 屋內(nèi)之人不覺大笑,道玄真人佯怒道:“你這頑徒......”卻是自己也沒忍住,笑了。
眾人落座,道隱真人把杜禎叫到面前,向道玄真人介紹到:“師兄,此次我下了天臺,乃為當今太后醫(yī)治頑疾,在故交杜府暫居,見此子與我頗有緣法,便厚顏向子維兄要了來,做個徒弟,也好傳我衣缽。”
復對杜禎道:“這就是你師伯,道玄真人,吾等同為潘師座下弟子,還不上前見禮。
杜禎聞聽,上前行禮,道玄真人拉過杜禎,仔細觀望了一番,不禁贊道:”師弟收的好徒弟,怪不得老師曾言千年之后,末法大劫,天人同悲,各門各派道統(tǒng)斷絕,此為天心復轉之厄,乃是天意,就是我等紅塵散仙,卻也無可奈何。師父曾言我派玄門一脈雖衰而不絕,千年之后,必將重現(xiàn),我觀此子,氣運煌煌,命數(shù)卻應在未來,應是如此,老師果真功參造化,我遠不及也?!闭f罷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