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客師傅聽了沐芝蘭的話,覺得她所言也并不是全然不對。他道:“是的。每三年一次的浴佛節(jié)是國之大事,要上報朝廷,全國范圍內(nèi)發(fā)放邸抄,這樣才可以遍選精良之士。我是得了上天的垂青,才能入這里的。”
沐芝蘭道:“師傅這話不好哦。我倒是不覺得,來此就是與此有緣,是上天安排。多生感激之情,但是也不要妄自菲薄。就算天生愚鈍者,努力精進也會有所得。就算天資聰穎者,整日以聰慧傲人也會有所損的。細水長流方能滴水穿石,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知客師傅道:“是。對了,施主找我什么事情?”
沐芝蘭忙將自己改良印刷術(shù)的辦法說了出來,看著知客師傅道:“你覺得怎么樣?”
知客師傅道:“這個,這個不大清楚啊??偸且囘^才知道的?!?p> “也是?!便逯ヌm說的這些確實有些想當然,她前世也不曾過度關(guān)注過印刷術(shù),這里也沒有關(guān)于印刷術(shù)的記載。她現(xiàn)在說的辦法,其實就是把雕版印刷改成活的。
不過知客師傅并沒有拒絕,而是決定等浴佛節(jié)過去之后,幫沐芝蘭的忙。現(xiàn)在浴佛節(jié)是大事情,馬虎不得。
聽知客師傅說下午他要去城里送消息,沐芝蘭心下一動,忙道:“那我可以一起去嗎?”
自來到這里,葉家就沒傳過消息來,寺里的人也不會去宮門外抄邸抄,沐芝蘭對外面的事情幾乎是一無所知。起初幾天,沐芝蘭擔心,曾讓杏仁去城里打聽過消息,可是還沒出山門就被寺里的師傅攔下來了。因為明慧大和尚說,他們來時葉二舅派來的馬夫送了一封信給他,讓他注意他們一行五人,不要亂走動的。
知客師傅是守山門的人,知道這事兒,怎么會答應(yīng)沐芝蘭一同去呢,自然是不應(yīng)了。
沐芝蘭很遺憾地道:“我就知道。”
知客師傅笑道:“施主不用擔心。師叔讓我順道去一趟葉府。”
沐芝蘭對此很感激,可終究沒有自己去看一看來得踏實。
傍晚時分,知客師傅還沒回來,沐芝蘭有點坐不住了,一個勁兒地問容媽媽:“會不會出事了?”
容媽媽也擔心,卻安撫沐芝蘭道:“此去路途雖然不遠,可要辦的事情挺要緊的,應(yīng)當明日就回來了,姑娘莫要擔憂?!?p> 昏沉了一夜,第二天起床,沐芝蘭有些頭疼,她只當是沒休息好??墒浅赃^早飯,嗓子也不大好了,她這才暗叫一聲,不好,感冒了!
容媽媽知道了,邊給她揉太陽穴,邊指揮綠云和玉蓮去云水寮弄點姜水來。
杏仁比沐芝蘭起得早,因為要練功嘛?;貋砺犝f沐芝蘭感冒了,她對沐芝蘭道:“等姑娘好了,還是跟我去蹲馬步吧?你那瑜伽神功,還是算了?!?p> 容媽媽白了杏仁一眼道:“你就不要在這里說風涼話了,且去幫忙打聽一下寺里哪位師傅會治病哦。”
沐芝蘭沖杏仁做了個鬼臉,杏仁微微搖頭,應(yīng)了是便出去了。
杏仁不大通庶務(wù),根本就不會打聽事兒,不但沒找到會治病的師傅,還把沐芝蘭感冒的事情弄得滿寺皆知。
寺里師傅知道后的后果就是,把沐芝蘭一行四人從寺里的客房提溜出來了,安置在云水寮旁邊的一個小房子里。那個小房子是寺里放雜物的地方。
容媽媽氣得不行。
她抱怨道:“寺里的師傅真是太過分了,姑娘這般病著,還讓咱們住在這種地方。真是太可惡了?!?p> 綠云和玉蓮互看一眼,目光一致落在杏仁身上。杏仁卻一臉茫然地道:“你們看我干什么?”
容媽媽氣沒處發(fā),就擰了杏仁一把。
杏仁哎呦道:“干什么嘛?”
沐芝蘭瞧他們幾個鬧,忙勸容媽媽道:“媽媽不要生氣了嘛。寺里的師傅也不是有意的不是。我這病著,論理來說,是要隔離的。”
寺里要舉行浴佛大事,她一病不打緊,傳染給別人就不大好了。最要緊的是身邊這四人,若是被感染就不好了,可惜寺里師傅們沒有會治病的。
正愁著,知客師傅過來了。知客師傅把信遞給玉蓮,揚了揚手中的藥包,對沐芝蘭道:“施主真是有福報啊?!?p> 容媽媽接過藥,帶著綠云去外面煎去了。因為沐芝蘭愛生病,來的時候,帶了藥罐來,所以煎藥也挺方便的。
沐芝蘭接過信,并沒有急于打開,而是笑問知客師傅道:“師傅如何知道小女子生病了?”
知客師傅道:“我可不是未卜先知。如今城中在鬧時疫,這是成藥,陸將軍擔心寺里會有病情,就帶了一些。這不就趕上了。施主是有大福報的?!?p> “哦。”城里在鬧時疫,也不知道葉家情況如何,沐芝蘭又問道,“我家姑姑和舅舅,還有表哥,可都安好?”
知客師傅表情有些為難,想了想道:“我該怎么說呢?你家姑姑和舅舅都說一切安好。不過路上來的時候,陸將軍跟小僧說,說了一件事情,小僧,小僧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沐芝蘭瞧他表情為難,言語吞吐,想必有隱情,忙打開信,一目十行地瀏覽一遍,忙問知客師傅道:“可是關(guān)于我及笄之前嫁人,將會克子克夫克公婆?”
知客師傅駭然道:“施主是有大福報之人,怎會如此刻薄呢?定然是亂說?!?p> 不是這事兒,哪有是何事?
見知客師傅吞吐,沐芝蘭忙問道:“求師傅指點一二,不然小女子心中難安?!?p> 知客師傅道:“陸將軍問小僧,施主與師傅可曾說過什么特殊的事情,比如《山巒輿圖》。小僧說不知道,陸將軍便沒說什么了?!?p> “哦?!便逯ヌm心下狐疑,那本書她確實不曾讀過。
知客師傅又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沐芝蘭仔細讀了信,信上說,沐芝蘭離開的當天,忻城公主就去葉家鬧了,后來沐思綺和葉二舅不得已,就去欽天監(jiān)要了于監(jiān)正,合了兩人八字,誰知道沐芝蘭的命格如此歹毒,居然什么都克,只得讓她繼續(xù)寄居于寺中了。不過忻城公主不大相信這件事情,放了狠話,若是沐芝蘭敢嫁人,就給葉家和娶沐芝蘭的人好看。信中還說了葉少卿,說他如今還在路上,一切都很安好,還專門寫了信給沐芝蘭。不過因為知客師傅來得急,又怕耽誤他的正事兒,沒能去取。等浴佛節(jié)的時候,會隨最近的邸抄一并帶去的,讓沐芝蘭不用掛念。
得知忻城公主去家中鬧,其他三人都還好,倒是容媽媽火氣大得很,把忻城公主好生抱怨一番,言辭極為刻薄和犀利。此時,沐芝蘭才算是聽說了冉阿欣這個人物。
藥還挺有效的,沐芝蘭吃了兩幅藥,睡了一晚,第二天身上就輕松很多。不過容媽媽擔心病根沒除去,不敢讓她出去溜風。
知客師傅來過一趟,問了情況,也說了方丈大師的囑咐,才回去了。
又休息一天,沐芝蘭好說歹說,總算是說動容媽媽,可以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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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場景讓沐芝蘭愣了神,滿院子的官兵,拔草的拔草,平地的平地。
杏仁不多話,綠云道:“這些官兵是前日來的,幫寺里整治環(huán)境,維護治安?!?p> 沐芝蘭“哦”了一聲,心里卻泛起了嘀咕,原本以為唯恩寺不過如此,如今看來還挺受朝廷待見的嘛,派官兵來拔草,來維護治安。
“諾,那位就是陸狀元?!毙尤手钢蝗耍瑢︺逯ヌm道。
順著杏仁的指點,沐芝蘭看到一個身材挺拔男子的背影。不過見慣了這世間人的妝扮,雖然看不到這人的臉,可衣裝還是可以推斷一番的。
以沐芝蘭所在位置來看:這位陸狀元頭戴束發(fā)銀冠,身著一件粉白團花寬袖交領(lǐng)曲裾袍,從后領(lǐng)可以猜測到領(lǐng)口飾有同樣的青磚色云紋刺繡,腰帶底色是青磚色,鐵紅色鑲于中間。且不說長相如何,但說這身妝扮和身量,氣度就不容小覷了。衣服顏色不惹眼,但是質(zhì)地應(yīng)當不凡的,低調(diào)而奢華,想必是個深沉內(nèi)斂之人吧。
沐芝蘭思慮著,問杏仁道:“你覺得這位陸狀元如何?”雖說沐思綺也提過這位陸狀元,不過沐芝蘭對她印象真是沒有的,當時只顧著擔心,所以也沒大仔細聽。其實,沐思綺也就說過兩次而已。
杏仁想了想道:“是個了不得人?!?p> “哦?”沐芝蘭很好奇地看著她道,“如何個了不得法?難道就因為他把那群文成胖揍一頓?”
杏仁笑著搖頭道:“胖揍?表姑娘真是有趣的人,每次說話都讓人會心一笑?!?p> 沐芝蘭沖她做個鬼臉道:“客氣客氣。你倒是說說這位陸狀元如何了得法?”
杏仁道:“我聽叔叔說,他是冉家大公子的關(guān)門弟子。冉家大公子,叫冉讓。說起來,冉家大公子與主母還有段淵源呢……后來冉家大公子因為受人陷害,受了腐刑,成了內(nèi)侍,一直伺候著如今的陛下。后來他隨陛下為先帝供養(yǎng),身入唯恩寺,便認識了陸狀元?!?p> 聽著杏仁的話,瞧她神采飛揚,大有指點江山的豪邁,沐芝蘭眉一挑,問道:“你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杏仁嘴角微挑,笑了笑道:“日后姑娘就知道了。別問我為什么,我不能告訴你?!?p> “好吧!”沐芝蘭轉(zhuǎn)而問綠云道,“你有沒有什么不能告訴我的?也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