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大家紛紛安排了住處,趁著這一個下午無事,學(xué)生們便三兩成群的結(jié)伴出游,畢竟大多數(shù)人都是第一次來到贛山,對新鮮事物充滿好奇心。
洪宸在甘菲的邀請下,決定隨她一道去不遠(yuǎn)處的山間采風(fēng),畢竟這是洪宸認(rèn)識甘菲以來,首次聽到甘菲主動邀請戶外活動。
大巴所停的位置位于贛山市區(qū)邊緣,由于此行目的是兩家學(xué)院間的學(xué)術(shù)交流,并非閑談寡敘,因此林染認(rèn)為還是不必給對方增加不必要的麻煩,市區(qū)外圍風(fēng)景秀麗,閑靜祥和,工作之余還能放松身心,實乃一舉兩得。
“怎么突然要去采風(fēng)?”洪宸一臉懷疑地看著甘菲。
“就......就是突然來了興致嘛!”甘菲眼神躲躲閃閃,只顧拖著洪宸往前走。
洪宸突然停住腳步,道:“采風(fēng)你什么也不帶?空手去采風(fēng)???我看你是去抽風(fēng)吧!說!有什么陰謀?”
甘菲陪著笑臉道:“那我們就當(dāng)踏青,踏青也好嘛是不是?這么清新的大自然氛圍,全世界也沒有幾處了,不好好趁著這個機(jī)會感受一下原始?xì)庀?,豈不是白來了?”
洪宸道:“你不說是不是?不說我就不去了?!闭f著轉(zhuǎn)身就要回去,甘菲一把拽住她,妥協(xié)道:“好好好,我說,真是服了你了!我剛剛看見林老師上山了,所以......”
“你......”洪宸指著甘菲鼻子正要發(fā)作,甘菲卻先打斷道:“哎呀!我知道我錯了,那我們?nèi)ド缴咸で?,也不一定會遇上林老師嘛,贛山這么大,我們玩我們的,他玩他的,要是萬一一個不小心遇上,那就是緣分,我保證,不主動找他,行嗎?”
洪宸在甘菲的慫恿下,半推半就的便踏上了這條上山之路,她發(fā)現(xiàn)甘菲跟沙隱金在“勸人”這一方面真是有過人的天賦,因為你根本找不到理由去反駁。
贛山作為自然保護(hù)區(qū),延續(xù)了古森林的樣貌特征,充滿原始大自然的味道,身居其中,讓人有一種心曠神怡之感。時值夏秋交替,正是旅游旺季,雖說上山仍不乏行人,但多數(shù)都是下山的游客,畢竟已是下午,從郊區(qū)到市里還須一段路程。
甘菲一路上東張西望,這哪是踏青,分明是在找人,果不其然,甘菲突然指著前方一小處高地喊道:“找到了!在那兒呢!”
洪宸順勢望去,只見林染與沙隱金站在山間凸出的高地上,正在擺弄相機(jī)支架,而此時的甘菲早已奔到跟前,洪宸只好跟過去。
“林老師!好巧啊!”甘菲喜不自勝。
沒等林染答話,沙隱金先道:“怎么又是你?你陰魂不散吶!”
甘菲收了喜相,回敬道:“我是跟林老師打招呼,外人少插嘴!”
沙隱金道:“你說誰是外人呢!”
甘菲拍了幾下腦門,道:“噢對對對,我忘了,你不是外人,你是一只沒進(jìn)化完全的猴子,哎呀怪不得會出現(xiàn)在這里呢,是不是看見這叢林茂密,就像找到家的感覺一樣?哈哈哈!”
沙隱金放下支桿,上前一步,怒道:“你再說一遍,誰是猴子!”
甘菲不屑的道:“誰搭腔誰就是唄!”
林染無奈地?fù)u搖頭,將快要弄好的支架重新收拾起來,看到洪宸在一邊向自己招手,便攜了器材相機(jī),向洪宸走來。
甘、沙二人正吵到憨處,誰還管周圍誰走了,戰(zhàn)火已經(jīng)燃起來,除非一方先認(rèn)輸投降,否則就將撕逼進(jìn)行到底。
“你們怎么也來了?”林染邊走邊問。
洪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甘菲啦,她說看見您上山來采風(fēng),非要跟過來看看?!?p> 林染道:“這里景色優(yōu)美,仿若仙境,我又怎么會錯過呢?”說著,林染重新找了一塊空地,調(diào)整好角度,重新將支架立起。
洪宸看林染擺弄單反手法熟練,便問道:“您喜歡攝影?”
林染邊調(diào)試著手里的單反邊答道:“是啊,工作之余,我最喜歡的便是攝影,人生匆匆數(shù)十載,如果不將美好的事物記錄下來,怎么證明你來過這世上呢?”說罷,抬手對著洪宸拍了一張。
洪宸一愣,頓時羞得小臉通紅:“干嘛突然拍我?我都沒有準(zhǔn)備!”
林染道:“很多事物都是常態(tài)下才最具有真實性,當(dāng)你準(zhǔn)備好了,其實也就意味著失真了,《瑪麗蓮·夢露》這幅作品之所以在攝影界那么出名,就是因為布列松抓住了她不經(jīng)意的那一瞬間,所以才讓觀眾了解到夢露常態(tài)下的美,這也是攝影的魅力所在?!?p> 洪宸連忙跑過去,道:“那我看看剛才那一張拍的好不好!”
林染卻突然將單反舉高,玩笑道:“哎!這是秘密!”
洪宸撒嬌道:“不行,我就要看!”說罷,跳著高去搶林染手里的相機(jī),雖說洪宸170的身高在女生當(dāng)中也不算矮,怎奈面前的是185的林染,任洪宸怎么去搶奪,也夠不到林染的手掌。
“給我看看!”洪宸仍不罷休,就在這一瞬間,洪宸的心突然一震,原來剛才只顧搶相機(jī),不知不覺已經(jīng)跟林染零距離接觸,而且還在林染身上蹭來蹭去,當(dāng)然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令人尷尬的是,林染正面帶微笑的看著自己。
洪宸一時之間僵住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她能清楚地聽見林染的喘息,感受到林染的心跳,這個距離,只要林染稍一低首,便能吻到洪宸額頭,兩人同時停止了動作,看著林染清晰的臉龐,洪宸大腦一片空白。
“完了完了,我怎么動不了了?我該怎么辦!林老師在看著我,我到底該怎么辦吶!他萬一吻我怎么辦?我是接受?還是抗拒?他會不會伸舌頭?我要閉著嘴,還是張開嘴?不行不行,我們是老師跟學(xué)生啊,怎么能這樣?不對!甘菲說過,他又不是我的老師,我又何必在意?這樣也不對,林染畢竟教過我一些東西,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哎呀!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這種老腐朽早該被淘汰了!我們?nèi)绻娴脑谝黄鹆?,以后異地分居,孩子要怎么照顧?哎對了,孩子要取個什么名字好呢......咦?等等,他要干什么?他要干什么!他低頭了,他低頭了!”
伴隨著漫無天際的腦洞,只見林染稍稍退后一步,低頭將架子收起,轉(zhuǎn)身去了別地,但洪宸注意到了他那緊張的眼神和羞澀的樣子,或許此時,林染心中所想,跟洪宸大同小異也說不定。
洪宸愣在原地,不知是不是該追上去,但追上去要說什么,心里還沒有想好,正在糾結(jié)反復(fù)的時候,遠(yuǎn)處的林染突然轉(zhuǎn)身道:“你想學(xué)攝影嗎?”
“想!”洪宸脫口而出,歡喜地跟了上去,兩人往山頂?shù)姆较蜻M(jìn)發(fā),路上林染手把手的給洪宸展示了該如何取景,如何采光,如何聚焦,如何調(diào)色,洪宸天資聰穎,一學(xué)就會,并拿林染來練手,偶爾碰到行人,亦拜托其為他們合影留念。
“好累!我走不動了!”洪宸靠在巖石上喘息。
林染四處望了望,道:“這里已經(jīng)快到山頂了,還不錯,那就不往上爬了,你休息一會,我要開工了!”
洪宸道:“為什么拍照一定要去山頂??!”
林染立好支架道:“因為光源充足,視野遼闊啊!你看,在這里我們能俯瞰萬物,何其壯哉!”
洪宸笑道:“可是現(xiàn)在都快傍晚了,哪兒來的光源呢?”
林染調(diào)整好角度,一邊聚焦一邊緩緩說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因為我這副作品就叫《晚霞》!”
“喔!所以您是故意挑這個時間點上山來的是嗎?”洪宸問道。
林染轉(zhuǎn)過身笑了笑:“也不能說是故意,這叫做就地取材,如果是早上,我會拍一副《晨曦》?!?p> 洪宸就這么靜靜地看著林染的背影,林染在認(rèn)真做一件事的時候最迷人,起初她對林染只是崇拜,就好似追星族一樣,可自當(dāng)圖書館見他認(rèn)真解題的那一刻,她才慢慢發(fā)現(xiàn),自己對林染已經(jīng)不僅僅是學(xué)生對老師的崇拜之情,而是慢慢上升到少女的情愫,或許這就是別人常說的“暗戀”吧。
洪宸未曾嘗試過暗戀別人的滋味,從上學(xué)開始,自己總是被無數(shù)人追求,但男方無論是學(xué)習(xí)上還是長相上,亦或是能力上,沒有一個讓她覺得有這種崇拜之情,即便是那所謂的初戀,也不過是青春期對于“愛情”的求知欲,草草戀之,草草散之,沒有一絲回味,直到遇到了林染,那種心底里的愛意才逐漸萌發(fā),可是她心里清楚,這不過是鏡花水月,即使自己再怎么喜歡,她跟林染也是兩個世界的人,最后失落受傷的不過是自己一個人罷了。
“在想什么?”林染突然問道。
“呃......沒有......”洪宸收了奢望的思緒,不敢去看林染射過來的目光,借梳理頭發(fā)來掩飾內(nèi)心的悸動。
夕陽漸下,黃昏與飛鳥相互輝映,山壑輪廓更加明顯,林間沙沙作響,這些大自然的聲音結(jié)合到一起,如同天籟,林染便仿若一個畫中人,完美地鑲嵌在這副充滿意境的山林中。
“哇......好美!”洪宸望著這難得一見的勝景,由衷贊嘆道,“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說的便是現(xiàn)在這種景色吧!不過可惜的是,落霞、孤鶩都有了,就是沒有秋水!”
林染轉(zhuǎn)過身去,迅速將相機(jī)從支架上摘下,對著洪宸道:“幸好,這里有如水一般的女子?!?p> 正要按下快門,洪宸搶先一步,握住相機(jī),道:“不準(zhǔn)拍啦,先把之前那張拿給我看!”
林染道:“那要看你能不能搶到了!”
洪宸抓緊相機(jī)向后一拉,本料林染應(yīng)該向反方向拉扯,誰知林染全無用力,任由洪宸搶奪,但手掌卻并未松開相機(jī),腳步一挪,順勢跟了過去,洪宸這一拉用力過猛,身體失去重心,一個趔趄后傾,眼見就要撞到后面的巖壁,林染忽然松開相機(jī),一個箭步抱住了洪宸,右手護(hù)住了她的后腦,左手擋在巖壁上,鋒利的巖壁如刀般割破了林染的手背,洪宸卻因身體猛然一抖,手掌一滑,相機(jī)脫手而落,徑直掉下山去。
“??!你的相機(jī)!”洪宸竟想都沒想,一個箭步跟了出去,手雖握住相機(jī)的肩帶,但自己重心已失,等洪宸反應(yīng)過來,身體已經(jīng)慣性使然,隨相機(jī)一同摔下山去。
“洪宸!”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林染大吃一驚,贛山坡勢陡峭,又兼巖壁鋒利,洪宸一個女孩子掉下去只會兇多吉少,一向沉著冷靜的林染此刻竟也不顧后果地跟了下去。
林間山石堅硬,林染緊緊將洪宸抱在懷里,爭取不讓她受一點傷害,兩人順著滑坡一路翻滾,這贛山地形復(fù)雜,如果一直滾下去,說不定會遇到斷崖,進(jìn)而粉身碎骨!
林染是有防備地跳了下來,雖然身上多處受傷,但頭腦依舊清醒,昏亂中,林染一手護(hù)著洪宸頭部,一手呈爪狀張開,碰到什么握什么,以此來減緩下落速度,好在山腰處坡勢稍緩,兩人跌落到坡底,才暫時擺脫生命危險。
林染強(qiáng)忍著周身骨骼帶來的痛感,抬頭向山上望去,只見這面峭壁高聳入云,根本望不到山頂,四周死一般的沉寂,也不知身在何處。
“洪宸,你怎么樣!”林染輕輕搖晃著洪宸的身體,但洪宸似乎是受驚過度,暈了過去,望著懷里的洪宸,林染此刻一改平時的沉著冷靜,竟緊張得像一個無助的孩子,倒不是因為走了一趟鬼門關(guān),而是生怕她有個三長兩短,學(xué)校組織的活動,若發(fā)生重大意外,那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
林染一邊不停地呼喊著洪宸的名字,一邊仔細(xì)檢查她身上有無重大傷處,好在洪宸在下落過程中被林染保護(hù)的很好,并未受重傷,只是在翻滾的過程中有些昏厥,被林染這一晃,微微恢復(fù)了知覺。
當(dāng)睜開眼看到林染的那一刻,洪宸像是在黑暗中見到了曙光,那種劫后余生的激動,大難不死的喜悅,竟讓她一時無法表現(xiàn)出來,林染看洪宸安然無恙,臉上才露出釋懷的笑容:“太好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可洪宸卻一點也笑不出來,眼前的林染灰頭土臉,渾身是傷,衣服破碎的不成樣子,鮮紅的血跡慢慢從白襯衣里滲出來,但林染卻似毫無知覺一般,看著洪宸安然無恙,歡喜得不得了。
此刻洪宸再也忍不住,那種死亡的余悸、少女的脆弱,此時一股腦的迸發(fā)出來,她一頭扎進(jìn)林染懷里,泣不成聲。
“怎么了!你哪里痛!讓我看看!”林染的聲音再次緊張起來,想將洪宸扶起,但洪宸卻像磁石般牢牢黏在林染身上,任誰也分不開。
“對不起,林老師,我把您的相機(jī)弄壞了。”良久,洪宸才輕聲說出這么一句話。
聽到洪宸還能言語,林染便松了口氣,笑道:“你這個笨蛋,相機(jī)丟了就丟了,你干嘛追下來?”
洪宸猛然松開林染,邊擦眼淚邊道:“這里面都是你的記憶,我怎么能看它就這樣丟了?”抬手將懷里的相機(jī)遞到林染眼前,“我剛才一直護(hù)著它的,快看看損壞了沒有?”
那相機(jī)光燦如新,沒有絲毫劃痕,這個傻孩子在生死存亡時刻還在緊緊抱著這個相機(jī),真是傻到了極點。林染緩緩接過相機(jī)放到一邊,望著這個天真、陽光,同時又有點憨憨的女生,他心中除了感激,還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