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娘子忙去取了笤帚簸箕清掃碎片,口中安慰清瑜道:“可是又哪里不舒服了?沒嚇著吧?”
清瑜手還有些抖,低聲道:“楊大嫂,對不住。我一時沒拿穩(wěn)?!?p> 馬婆婆起身圓場道:“這還沒出正月十五,年節(jié)當中有講究,花開富貴,落地榮華。是好兆頭!”
清瑜心中苦澀:我本是金枝玉葉,卻落得有家歸不得。霉運走到底了,哪里是什么好兆頭!
楊娘子收拾完,強要清瑜躺下歇息。清瑜哪里睡得著,支著耳朵聽屋里馬婆婆和楊娘子閑話。
馬婆婆接著頭前的話道:“我這輩子別的本事沒有,就是一張老臉混得熟,這襄陽城家長里短,事無巨細,總有人說予我聽。這消息也是剛得的。周三家男人被征召做了勞役,送補給到了前線,誰知半路遭遇了埋伏,丟了幾十條人命。周三家男人也斷了腿,被送了回來。周三家媳婦因為早年受過我的恩,特意跑來報信,說是,家里有什么人要出去的,千萬小心,外頭肯定不安生。那偷襲他們的人馬清一色的騎兵,也不知陳國軍隊怎么越過邊境的,都說早已經(jīng)被封鎖了?!?p> 楊娘子向來膽小,聽了她的話,憂心忡忡道:“這可怎么好?原想來襄陽混口飯吃,怎知道會打起仗來。婆婆可要教我,到底怎么辦,是逃還是……?”
馬婆婆打斷她的話道:“你慌什么!這襄陽城防牢靠,咱們梁國也是兵強馬壯的。陳國人要不是守著蜀道艱險,怕是早就被咱們皇上滅了。你只管在這里安心待著。只是外頭打仗,這物資運輸恐怕就沒有那么容易了。你男人販菜,恐怕也有礙難,要趁早打算?!?p> 楊娘子聞言輕聲說:“我曉得了。等他回來好好跟他商量一下。多謝婆婆了!”說完想起清瑜托付的事情,忙取出那個赤金小鐲子,拿給馬婆婆看,問道:“婆婆見多識廣,不比我們莊戶人家,還請幫我瞧瞧這鐲子值個什么價?”
馬婆婆接過用手一掂,便知用料是足金的。再仔細看看花紋做工,有些驚訝道:“你家竟然還有這樣好的東西!快說,哪里得來的?要是汴京的莊戶人家也用這樣的東西,襄陽城里的大戶人家可都要臊死了!”
聽馬婆婆這樣說,楊娘子素來老實,就一五一十的說了。馬婆婆朝小隔間張望了一下,見清瑜背對著她們一動不動,似乎睡著了。才小聲說:“我看這孩子怕不是尋常人家的。這樣的東西,我只在年輕的時候,碰巧在前宋漢陽郡主府上見過。那時候我還是個伺候茶水的小丫頭,漢陽郡主得了一對龍鳳胎孫子孫女,滿月酒時那些來賀的貴客,就有送這種樣式的鐲子。比這個還要精巧些,但沒這個這么寬厚。做工水準也差不離了!”
楊娘子疑惑道:“婆婆沒看錯吧?這怎么可能是……內(nèi)造的東西?”
清瑜聽得清清楚楚,有些后悔,早知道這東西如此打眼,就是餓死了也不能拿出來,弄不好要引來殺身之禍的!
馬婆婆的聲音越發(fā)低了,道:“畢竟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你這么說,我也拿不準了。那孩子真說是父母請人打造的?”
楊娘子點頭道:“就是這么說的。說起來,她原先家里也是殷實,要不是牛頭驛發(fā)了絕戶火,現(xiàn)在還不是做著父母的掌上明珠?哪里會病成這樣!”
兩人議論了一會,馬婆婆便道:“或者是陳國那邊的工匠技藝高超吧。這會沒事,我同你一路去南大街的聚源堂走一趟。可不能讓他們黑了孩子的治病錢?!?p> 楊娘子見清瑜正睡著,便點頭答應。兩人關門出去了。
清瑜嘆了口氣,一步走錯,步步驚心。要不是一心想攀龍附鳳,就不會落到牛頭驛那個圈套里,也就不會提心吊膽到處流浪,更不會擔驚受怕病痛纏身。只是此時后悔,又有什么用呢?鄧厚為了給她治病,已經(jīng)一貧如洗了,為了自己和他的前程,怎么都要撐下去,那心心念念的成都,何時才能到達??!
清瑜心神恍惚的躺著發(fā)呆,突然覺得背后有人,冷不防轉頭一看,原來是鄧厚。清瑜與他早已經(jīng)情同兄妹,高興道:“哥哥怎么來了?還沒到收工的時辰?!?p> 鄧厚本以為清瑜在睡覺,見她雖然有些虧虛,精神畢竟好了不少,也很開心,道:“今天生意特別好,蔬菜沒到中午就賣光了,楊大哥挺高興,這會子找路子進貨去了。特意放了我半天假。”
清瑜想起馬婆婆說的打仗的事,恐怕襄陽城已經(jīng)有不少人知道了。她還記得后世因為一次核輻射泄露的謠言,超市的鹽都被搶空了。眼前是實打實的戰(zhàn)爭,老百姓做些儲備,自然情有可原。便對鄧厚說了緣由。
鄧厚有些不相信:“這年都沒過完,說打就打嗎?不是說陳國那邊只要求交出刺客,愿意化干戈為玉帛嗎?”
清瑜也不知鄧厚在市井之中哪里聽來的消息,搖了搖頭道:“恐怕事情沒有那么簡單。上次藥鋪征收傷藥,已經(jīng)很明顯了,若不是動真格的,哪里用準備得這么細致充分?至于過年不過年,須知兵不厭詐,勝者為先。戰(zhàn)場上沒有這些顧忌的。”
也許是跟清瑜在一起久了。明明一番很不應該出自小女孩之口的話,鄧厚也不覺得驚奇。他頹然道:“這怎么好?打起仗來,拖個三年五載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況且你還病著?!?p> 清瑜知道他的心思,拉著他的手道:“放心,我不會再決意回到成都了,既然事不可為,我們就靜觀其變吧?!?p> 鄧厚想起清瑜的病,有些忸怩道:“芝林館的藥還是挺管用的,聽竇大夫說,最好不要停。只是我手頭已經(jīng)沒有銀錢了,我今天跟楊大哥說了,他雖然手頭也不寬裕,還是答應了先支給我三個月薪水,不過要等他晚上回來才有。不然這會我就可以給你去買藥了。”
清瑜心頭一陣暖流,要說這么殘酷的環(huán)境,令她收獲最大的,就是鄧厚這份關心關切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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