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姑爺說餓了,即使這會兒月上中天,也得有酒樓開門不是?
不過酒菜這個時候折騰不出來了,廚子給弄了一碗蛋炒飯,小方姑爺大馬金刀坐在桌邊兒吃得毫無形象。左邊坐著李大頭等人,緊張地看著對面。
對面是馮麻子,他的身后,手下們一字排開,看著對面的苦力也是滿臉警惕,情勢很緊張。
不過小方姑爺沒感覺,餓了一下午,只剩下心力交瘁滿身疲憊的感覺,這個時候人也冷靜了,反倒不緊張了。
不止她的感覺緩過來了,馮麻子也緩過來了。
剛聽說這事的時候,馮麻子是非常生氣的,簡直就是頭頂冒煙了!誰特么這么大膽子,連我老馮家的人都敢動?到了地頭一看,馮嬸剛醒過來,臉色青白氣兒都喘不過來,更是氣得要死。手一揮,自然就有下頭的人去辦事了。
可轉(zhuǎn)頭一想,又覺得不對勁。先不提小方姑爺這人人稱贊的機靈勁,就說他明曉得自己和馮家的關系,干嘛還要去招惹馮嬸?馮麻子見過的風浪不少,事有反常即為妖,尤其是發(fā)生在小方姑爺身上的時候,就更顯得事態(tài)詭異。盯著方沐陽漸漸放緩的進食速度,馮麻子慢悠悠地問道:“我等你的解釋呢!”
李大頭緊張起來,看著小方姑爺神色凝重:“小方姑爺莫怕,有我們呢!”
馮麻子不由輕笑了一聲,可聽在趙來福耳朵里頭就有點嗤笑的意思了,捏緊了拳頭揚了揚:“你笑什么!”
旁邊趙來順趕緊拉了這二愣子一把,趙來福楞了下,又笑了起來:“是哦,小方姑爺有絕招呢,怕什么?”
好吧,這下連方沐陽都無語了,擺擺手,叫李大頭趕緊帶著這二貨閃一邊兒去,她有話想私下里對馮麻子說。
也不知道小方姑爺跟馮麻子說了什么,反正兩人從酒樓里頭出來的時候,倒是看不出什么異樣。馮麻子客客氣氣地,還有幾分親切地跟小方姑爺?shù)懒藙e,然后帶著他的人走了。
等候在外頭一直擔心的李大頭等人眼都直了,趙來福湊上前問到底他跟馮麻子說了什么,小方姑爺只回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臉。嘿嘿,不可說,不可說。
方家小院兒還亮著一點燭光,礙于夜已經(jīng)深了,李大頭他們將方沐陽送到門口,也沒有進去,便道別離開。
方沐陽看著敞開的房門,站了一會兒,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既然是家人,就得接受他們好和不好的一面。因為是家人,就要彼此包容和忍耐。
就算是親生父母對著親生兒女,還有一碗水端不平的時候呢!何況方平安才是老方姑爺?shù)挠H生女兒?
如果說之前方沐陽是又氣又慪,那么現(xiàn)在她覺得已經(jīng)沒那么氣慪了,何必跟自己過不去?真應該擔心的是方平安好吧?
方平安腫著眼睛坐在堂屋,旁邊是耷拉著腦袋的老方姑爺。
這一下午,老方姑爺可真是提心吊膽,擔驚受怕了整整大半天。越是回想之前的事情,越是心中愧疚。沐陽這孩子雖說看著大大咧咧的,可一向思慮多,難保不會鉆了牛角尖。好好的孩子,這個家都是靠他撐著,若真是他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如何對得起死去的方夫人?夫人一定會怪他沒有好好看護兩個孩子。
可這頭方平安已經(jīng)是兩個眼睛腫得跟桃兒似的,捧在手心里嬌養(yǎng)著長大的孩子,他也舍不得去責備,何況看這孩子的模樣,也是自責得很了,更是叫老方姑爺說不出一句話來。
方沐陽一進院子,方平安自然就聽見了,窘迫地站了起來,喊了聲:“沐陽哥哥……”便不知道說什么好,眼淚跟著往下掉,雙手搓著衣襟都搓紅了,半晌也說不出多一個字。
方沐陽看了她一眼,沒說什么,她已經(jīng)不曉得說這娃什么好了。
可她一沉默,方平安眼淚掉得更兇了,還抽噎起來。
老方姑爺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么才好,咳了一聲,引得方沐陽望了過來。那雙眼里滿是疲憊、忍耐,還有不知所謂的嘆息,老方姑爺怔了怔神,不小心嗆著自己,倒真咳得說不出話。
這父女倆,一個像受驚的紅眼睛兔子,一個則是水汪汪的大眼睛,萌得滴得出水,方沐陽嘆了口氣:“不早了,都去睡吧!這也折騰大半天了……”
方平安又怯怯地喊了他一聲,方沐陽也沒回頭,徑自回屋關緊了門。
人生無常,既然一閉眼,一睜眼,會穿到這個沒聽說過的時空,說不定一覺醒來,她又變回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宅女呢?
愿望自然美好而豐滿,可現(xiàn)實一般都是骨感的。
次日一早,方家小院里的翁婿三人是讓衙門里的衙役給叫醒的。兩個挎著刀的衙役,一大早就拿著告牌,把院門拍得震天響。方沐陽趕緊起來開了門,那衙役賠著笑道:“小方姑爺,知道您昨兒也累,可弟兄們也沒法子。今兒有人告您的狀,一大早就在堂上跪著了,這王大人聶大人都沒法子,還請您走一趟吧!”
話倒是說得極客氣,行為舉止也很恭敬??煞姐尻枔蠐项^有些不解,好端端的,誰告她???回頭跟老方姑爺匆匆交代一聲,臉都沒顧上洗,就被兩個衙役給拽走了。
方平安聽見聲音攆出來的時候,方沐陽的身影正好消失在街那頭。老方姑爺也是驚魂不定,叫方平安趕緊去衙門看看是怎么回事。方平安隨手將頭發(fā)挽了個纂兒,也顧不上洗臉了,攏好了衣裳便快步跟了過去。
今日是衙門放告之日,一個月也就這三天功夫能打官司接狀紙,不少愛看熱鬧的人一大早就在衙門邊兒等著了。瑞昌城里頭也常有官司,可不過都是你家偷了我家雞,你的牛踩了我的苗這種雞毛蒜皮,哪里有過什么大案子。就連狀紙,也多是進了衙門才請師爺給寫的。平民百姓的,又不是打官司專業(yè)戶,好多連狀紙是個什么玩意兒都沒聽說過。
不過今兒可讓人開了眼界,一位大嬸兒上來就遞了狀紙,紙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要告的也是如今瑞昌的小名人,小方姑爺。一聽這消息,頓時就有閑漢長舌婦的圍攏了過來,等方平安趕到的時候,衙門口都已經(jīng)圍得全是人了。擠了老半天,方平安也沒擠進人群里去,急得她眼淚又快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