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兒見黃以安出來,二話不說還搶了自己的一瓶辣椒油,當(dāng)下也顧不得矜持,從傅陽身后一躍而出,想要攔下黃以安。
“小姑娘,你剛才說,這叫什么?”黃以安仿佛沒聽清楚傅春兒的話,用兩個手指頭提溜著裝辣椒油的小瓶兒,問了一遍。這時候,紀(jì)燮慢慢地從“小山泉”里出來,偏生他身上的衣服一絲不茍地穿著,頭發(fā)也一絲不亂,好似他不是從澡堂子里出來,而是從學(xué)堂里走出來一樣,跟黃以安粗枝大葉、衣冠不整的形象一比,反差頗為鮮明。
紀(jì)燮見了黃以安這副架勢,笑道:“表兄,你是在哪里曾經(jīng)嘗過這樣的佐料?”
黃以安卻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傅春兒,口中道:“嗯,就是去年秋天在長沙府,回到廣陵府就再不曾尋過?!奔o(jì)燮悄悄扯了扯黃以安的袖子,道:“表哥,莫要這樣,嚇壞了人家小姑娘!”黃以安聞言幾乎就又跳了起來,說:“啥,嚇壞小姑娘?你沒見剛才這姑娘跟個小老虎似的?!奔o(jì)燮聞言,憋著沒笑出來,說:“表哥,我識得這家人家,我來替你問吧!”
說著,他清了清嗓子,扭頭問傅老實:“傅叔,請問這,這叫什么佐料,是從哪里來的?”
黃以安在旁故意做了個怪相,身子抖了一抖,表示紀(jì)燮這一聲“傅叔”聽得他頗為肉麻,紀(jì)燮手中水磨竹骨的扇子便“啪”地在黃以安的左肩上打了一下。
傅老實撓撓頭,不知該如何作答。傅春兒卻平聲靜氣地開了口,道:“這是辣椒油,是辣椒做的,那辣椒又叫做番椒。話說這些辣椒還是在大德生堂那里取來的!”
“我那里?”這回輪到紀(jì)燮吃驚了。然而黃以安卻頗為激動,說:“對對對,好像就是叫番椒這個名字!”他反過來拍拍紀(jì)燮的肩膀,道:“小七,這回你可不夠意思了,我尋此物尋了好久,沒想到你……”說到這里,黃以安上下打量著紀(jì)燮,又瞅瞅傅春兒,臉上露出壞笑。
“這大約小七爺也是不知道的,”傅春兒開口解釋,將李掌柜贈椒之事前前后后都說了一遍,末了還說:“已經(jīng)拜托李掌柜聯(lián)絡(luò)那送這辣椒前來的人家了,想來定是那人家家中有所種植,黃五爺若是需要,也是可以去買的。”她心中早已想好,這回是湊巧,李掌柜隨手贈了一簍辣椒給自己,下回若是去向種辣椒的人家去訂,自己這點用量,怕是價格上要吃不少虧。反倒是黃家這樣亦官亦商的人家,怕是真的有力量推動這辣椒在廣陵府大規(guī)模種植起來的,那時自己就可以跟著沾光了。
傅老實在旁邊點點頭,對黃以安說:“黃五爺若是覺得好,將整瓶都拿去就好?!备荡簝好碱^緊緊皺起來,但是一瞥之間,看見黃以安兩道好奇的眼光看過來,連忙說:“這種辣椒……嗯,番椒,乃是大辛大熱之物,夏日多食,怕是容易上火。”黃以安點點頭,將那一小瓶辣椒油往懷中一揣,拉上紀(jì)燮就走:“小七,快跟我走,讓翠娘試試這個加在餃面里好吃不好吃!”
直到兩人走出幾步,黃以安才停步回頭,對傅春兒補了一句,“小姑娘,謝啦!”又對急急忙忙送出來的趙二說:“趙二,我和紀(jì)燮三刻之后再回‘小山泉’,叫小尤暫時不要招呼別的客人——”
趙二連忙應(yīng)了,見黃紀(jì)二人走遠,打趣傅老實道:“老實啊,真看不出,居然轉(zhuǎn)眼之間,就與黃家五爺做了個人情?!备道蠈嵞樕隙研εc趙二閑聊了幾句,趙二滿口子都在說黃家的排場如何如何,在商場如何如何。傅春兒聽了幾句覺得甚是煩悶,她心中可是對這黃以安半點好感都沒有,覺得此人就是個紈绔,另外呢,又有點像是個心直口快的大孩子,黃家這樣的子弟,怕是既不能踏實讀書,也不是能好好從商的料。
好在沒等到黃紀(jì)二人回轉(zhuǎn),傅家就將所有的餛飩料賣完了。傅老實謝了趙二,又從賣餛飩的錢當(dāng)中數(shù)出一份,要分給趙二。而趙二則堅辭不肯,又在傅老實耳邊指點了幾句,兩人約好了明日再過來“小山泉”這邊的時間。這時傅老實那邊的挑子輕省了不少,他便自己挑了挑子,另一只手拎起傅陽的那個小擔(dān)子,一家三口,便回了大德生堂后面的院子。
到了住處,傅春兒先快手快腳地用剩下的一點棒骨湯做了一些燙飯,順手加了些青菜進去。這時楊氏正與傅老實在屋里說話,傅老實仔細地清點了這一日賣餛飩收的錢,竟有四五百文之多。只聽兩人商議了一陣,楊氏便說:“趙二既這么說,想必有他的道理,明日就備一份禮給袁老板送去,反正上次鄭家不是還退了兩百錢回來,這兩個月嚼用肯定是夠的,租房的賃銀也夠,只是如那房東一定要再押一個月的賃銀的話,就沒辦法了。那樣的話,干脆請人作保吧!”
兩人一邊商量著,傅老實一邊感嘆:“春兒陽兒兩個,都是好的,自打春兒那場病好了以后,真是能干多了。陽兒也挺踏實的,要把陽兒送出去做學(xué)徒,我還真有些舍不得!”
只聽屋里“啪”的一聲,大約是楊氏在傅老實身上輕拍了一記,接著聽她道:“都說是’慈母多敗兒’,咱家偏是你這做父親的,一天到晚口口聲聲地舍不得孩子?!备道蠈嵄愫呛堑匦ζ饋?。
傅春兒在灶間聽見了這話,心里暗笑了笑,但是一回頭,她便見到傅陽呆呆地蹲在小院里,一臉肅然,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上前拍了拍傅陽的肩膀,傅陽一驚,回頭見是她,便沖她搖搖頭,示意靜聽屋內(nèi)傅老實夫婦二人的說話。
“你說,陽兒去什么鋪子做學(xué)徒好呢?”楊氏在屋內(nèi)問傅老實,“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陽兒一旦入行,輕易再換個行當(dāng)便不是什么容易事,老實,你說,給陽兒尋個什么的行當(dāng)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