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撥人剛剛?cè)胱瑥墓∽咏治髅嬗謥砹藥兹?,卻俱是年輕后生,其中不乏幾個流里流氣的。傅春兒見狀便避進了鋪子里,由沈舟與傅老實在外招呼。
領頭的一個,聽說鋪子里的包子一驚賣光了,就問什么還有。傅老實答了還有干絲與餛飩,那人便說:“餛飩?餛飩有什么吃頭。那燙干絲倒是聽著新鮮,來上五份!”
傅春兒聽了,連忙在灶下忙碌起來。好在那些干絲都已經(jīng)現(xiàn)切好了,浸在涼水中,只需要她將干絲都燙好就行。一時間五份燙干絲做好,盛在盤中,傅老實與沈舟兩人來端。傅春兒便扯扯傅老實的衣角,說:“爹,外面后來的那一起子人,看上去不像是什么規(guī)矩人,要小心他們訛錢?!?p> 傅老實原沒有太在意,但是見傅春兒提醒得鄭重,還是點了點頭,才出了灶間,將盛在碟中的干絲遞了上去。沈舟也隨之遞上清茶。為首一人伸筷便送了一口進嘴,嚼了幾口,卻贊了一聲:“好!好生新鮮的吃食,爺還不曾吃到過——”
傅老實有些懸著的心便放了下來,面上露出笑意。那人手一揮道:“小爺我口重,店家有醬油么?加點子來?!?p> 傅老實點點頭,“有——”,說著取過了醬油瓶,要遞給那人。那后生卻不接,只巴巴地說:“加一點子就好!”傅老實不疑有它,便傾起醬油瓶身,往那后生身前的干絲碟中澆上少許醬油。
“哎呀——”一聲呼喊,那名后生先站了起來,指著傅老實,“你——”
傅老實也嚇了一跳,他不知怎地,臂上被人一撞,手中的醬油瓶翻倒,醬油便淋了不少在那后生的外衣上,留下一大片深褐色的醬油漬。“客官,實在對不住,”傅老實手忙腳亂地想去幫忙擦拭,可是醬油漬又哪里是可以輕易抹去的。那后生便立即撂下臉子來,伸手便抓住了傅老實的衣領,說:“店家,我好端端地上你家吃點吃食,你就這么毀了我一身衣衫——”
傅老實還沒覺出這后生明顯的訛詐意圖,連忙說:“客官要不將這衣衫換下來,小店保證漿洗干凈,給客官送上門去。”他心中還想著,怕是這幾份干絲的錢要收不回來了。那只那后生絲毫不曾松手,反而道:“嚇,爺這件緙絲的衣衫,那里是你家小店洗洗就能干凈的?”
他將傅老實的衣領一松,伸手道:“拿來!”
“拿來什么?”傅老實這等老實人實在是弄不明白。
那后生笑了一聲,道:“你老家伙還真是夾生——”夾生是廣陵土話,就是不好說話,頗多計較的意思。他用力在桌上一拍,道:“小爺這衣衫,起碼也值三兩多銀子。今兒爺不跟你計較。拿來!”
如此一說,就算傅老實是傻子,也明白對方真是訛上了自己。那件沾上醬油漬的衣衫分明是見土布直綴,跟絲啦絹啦沒有半文錢關(guān)系。要三兩銀子,實在是太黑了點了?!斑@位客官……”傅老實還想再分說分說。那后生已經(jīng)是一聲喊:“老東西犯嫌,給爺砸鋪子!”
傅春兒站在門口,看著幾個年輕人已經(jīng)站了起來,抄起旁邊的桌椅板凳就打算砸鋪子。傅春兒低低的驚呼了一聲,見傅老實伸手欲攔,卻又改回拱手,低聲下氣地道:“這幾位客官,小店本小利薄,實在沒有幾個銀錢——”
“沒錢?沒錢就砸到有錢為止!”那漢子眼睛一瞪,隨他來的那些嘍啰們便紛紛作勢要砸。傅春兒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要知道這些人看起來就像是常在街頭訛詐作惡的地痞流氓,遇上了,要么破財消災,將今日鋪子里的進項賠到完為止,要不就只能眼睜睜看人家將鋪子砸了去。
不行!傅春兒暗暗握拳,就算是拼著損失點桌椅財物,也不能開了這給銀子的先例。要知道這先例一開,日后便會有無窮煩惱,對方勢必敲詐個不休。只是她還不曾想到,若是拼了今日被砸一場,也保不齊日后這撥人不來日日找茬。每日鬧上一番,她生意沒法做,哭都沒處哭。
這時反倒是沈舟迎了上去,面上繃得緊緊的,手上拎了一條長凳,什么話都不說,自有一種迫人的氣勢。但是傅春兒還是擔心得緊,自家可是只有爹和沈舟兩個男人??!
“好小子,找打不是?”那年輕的后生見了沈舟的樣子,反而微微發(fā)憷,有些色厲內(nèi)荏的樣子,似乎還是指望傅老實能服軟下來,能給錢是最好的?!暗昙遥愣嗌儋r點,三兩怕是你也賠不出來,要不這樣,有多少賠多少吧!”
“店家——”坐在另一邊吃包子的大漢之中,那個為首的,突然開言,“哪里來的狗子,沒事在這里亂吠,擾了爺兒們吃早點?!闭f著頓了頓,又道,“這狗子骨頭這樣軟,怎地還吠地這樣響?”
那邊一伙后生的目光,便移了過去,臉色紛紛不善起來。
那名為首的大漢依舊好似自言自語一般,說:“小爺叔薦的地界兒,果然不錯,吃食這般精致,只是這街上這么多狗兒,煞風景。弟兄們,你們煩不煩?”
那中年漢子一句話剛說完,已經(jīng)有兩三個人站了出來,直直走向那群前來惹事的后生。傅春兒聽到那中年漢子提到“小爺叔”的名號,便知道是仇小胡子的屬下或者朋友,至少也是相熟的。傅春兒暗暗感激仇小胡子,感激他竟爾記得住廣陵城還有自己這么個小姑娘,竟然轉(zhuǎn)告了人來照顧她的生意。她見那些膀大腰圓的北方漢子朝廣陵本城的這幾個小混混走過去,便不忍心再看下去,轉(zhuǎn)過了頭去。
果然,身后傳來便傳來呼喝廝打之聲,拳頭落在頭上身上的聲音,有敲桌子打板凳的聲音,磁碟落在地上碎裂的聲音,中間還夾雜著廣陵口音的年輕后生不斷的求饒之聲。不用看,傅春兒便知道這些地痞無賴是無用的,只能嚇唬嚇唬傅老實這等膽小怕事的老實人,對上了幫會里的會家子,什么都不是。
果然,連半柱香的功夫都不到,“小爺叔”的這群下屬或是朋友就已將這些個小混混打倒在地,幾個人將他們從鋪子里拎了出去,扔在街上。幾個人被揍得什么話都不敢說,互相攙扶著爬起來,朝著傅家鋪子瞪了幾眼,連身上臉上的灰都顧不得撣,便匆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