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他不學(xué) 你有轍嗎
送走藍蕓，簡寧終于能騰出空間跟時間來和江心說句話。帥帥的幼兒園入學(xué)后不久就成立了家長委員會，每個班都有。因為帥帥是通過“特殊關(guān)系”，且是最后一個入園的，老師就很有眼力見地邀請了簡寧做家長委員。在老師眼里，簡寧一定有很過硬的關(guān)系，否則，怎么能如此的不慌不忙，直到一切都截止了還能入園？老師不知道，簡寧是費了多大勁、折騰了多大一圈才進來的。
家長委員會剛剛召開了第一次全體會議。來參加的家長委員，用老師的話說，“都是自身素質(zhì)很高，對教育孩子又很有心得”的一群人。簡寧聽這話的時候有點猶豫，不知道這群人里包括不包括自己。不過既然自己也在受邀之列，就心安理得地加入吧。老師開門見山說，咱們這些家長的素質(zhì)比較高，對孩子的要求也比較高，把大家邀請來成立家長委員會，是為了讓我們的教育更加透明，讓我們的老師更利于被監(jiān)督，也為了讓家長的意見能更好地傳達給幼兒園。大伙趕緊鼓掌，對老師的一篇坦誠表示感謝。
老師又說，因為幼兒教育是孩子離開父母后接受的第一個正規(guī)教育，直接影響到孩子良好習(xí)慣、正確人生觀的建立，所以我們就有些問題要提前和父母溝通好。
簡寧看見已經(jīng)有家長拿出了筆記本，仔細認真地記錄著老師說的每一句話。簡寧也不敢怠慢，趕緊在包里摸，摸了半天，找出一打子導(dǎo)演交給自己的腳本，A4紙，一面有字，一面白紙。簡寧趕緊把白紙面反過來，又去摸筆。旁邊一個爸爸體諒地遞過來一支筆，簡寧趕緊用表情表示感謝，接過來就奮筆疾書，生怕老師覺得自己不認真，而給帥帥造成啥壞影響。
老師這次召集家長的目的很簡單，一，是征求大家意見。目前幼兒園的教育就是簡單的學(xué)前教育，但是本著和小學(xué)接軌的原則，僅憑著這些內(nèi)容是遠遠不夠的。所以幼兒園決定擴充素質(zhì)教育，有鋼琴、珠心算、武術(shù)、繪畫、英語和漢語拼音等等。但是這些內(nèi)容都需要聘請相關(guān)的專業(yè)老師來園進行教育，幼兒園負責(zé)開辟專門的時間和課程，專業(yè)老師來授課。比如鋼琴，幼兒園進幾年就斥重資打造了多見鋼琴教室，每天都有鋼琴老師來授課，孩子們可以根據(jù)自愿的原則來選擇上課時間。英語、珠心算等等也是。但是這些是需要額外收費的，上幾門課，上什么課都需要單獨收費。這些是要提前告知家長的。
簡寧算了算，光上幼兒園不貴，每月800多，但是再加上這些課程的話，每月就得1500了。簡寧正合計著是不是建議一下可以對課程進行必要的精簡，就聽見旁邊一個打扮入時的媽媽用很夸張的口氣對老師無限尊敬地說：“哎呀，這太好了。我們家妞妞一直在學(xué)習(xí)鋼琴，原來還想著上了寄宿幼兒園，每周還得接她三次出來練琴，這回可太好了，幼兒園真是為我們家長著想！”
別的爸爸媽媽也都隨聲附和，表示幼兒園的素質(zhì)教育做的好，為家長想的多，為孩子負責(zé)。簡寧一看這架勢，也趕緊舉手表示同意。
家長委員會的第一項議程就這么順利通過了。不通過怎么辦呢？老師說了，如果有家長不愿意孩子上這些課也沒關(guān)系，別的孩子上課的時候，我們也保證有老師帶著不上課的孩子。拿這些孩子做什么呢？玩玩具，曬太陽！
簡寧心想幸虧是自己來開的會，要是江心來的，肯定得跟老師說，曬太陽玩玩具就挺好，還是曬太陽吧！這要是別的孩子都去上課了，帥帥一個人在曬太陽，那不得孤獨死？簡寧想，不就是多交了一倍的錢嗎？就只當(dāng)是交贊助費了。自己削尖腦袋來這家幼兒園不就是為了讓帥帥有好的教育環(huán)境嗎？這錢花得值。
接下來，老師又說了第二項內(nèi)容。幼兒園開學(xué)是在九月份，十月份就是國慶節(jié)，又是園慶日。按照慣例，每年這個時候幼兒園都要搞一系列的慶?；顒?，孩子們要進行節(jié)目匯演。諸位家長能不能提供一些幫助？
簡寧想，這要什么幫助呢？
老師發(fā)話了：“我們看了一下家長的名單和單位，咱們班好像有家長是電視臺的吧？”
簡寧趕緊抬頭，環(huán)顧了一下周圍，別的家長臉上的標槍分明是“不是我”，那就是自己唄。她急忙舉手，說：“我是做電視的，有什么能幫忙的？”
老師和藹可親又極度客氣地問：“您看，每次我們搞節(jié)目匯演，都有好多家長帶DV機來拍攝，弄的現(xiàn)場特別混亂，別的家長又有意見。還有家長提議說，由咱們幼兒園自己拍攝，家長就不要拍了，完了之后，給家長門刻成DVD，大家可以交錢。這樣現(xiàn)場又安靜，又有專門拍攝。不過我們幼兒園的技術(shù)水平有限，您看您能不能給我們提供這些幫助？”
簡寧怎么拒絕呀！趕緊表態(tài)：“沒問題，什么時候匯演您提前告訴我，我?guī)藖砼?。?p> 老師很善解人意地說：“您到時候給我刻一張盤就行，哪個家長想要，到我這來拿盤出去刻。”
簡寧心想，刻一張和刻10張的成本是一樣的，干脆多刻幾張吧。她對老師說：“我給您刻10張，家長要的多，可以多拿走幾張出去刻?！崩蠋煴硎靖兄x，簡寧肉麻地說：“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p> 簡寧回來跟江心如實匯報，果然江心說簡寧：“干嘛非要上那么多班？都學(xué)會了，還要小學(xué)干什么？男孩子，學(xué)個武術(shù)就行了，以后打架不吃虧。我看什么鋼琴珠心算之類的，就算了吧！”
簡寧說：“你知道帥帥他們班的小孩都多厲害嗎？有學(xué)鋼琴的，有畫畫拿過大獎的，還有個小孩有個外國爹！”
江心笑著說：“你干嘛？也要給帥帥換個外國爹？”
簡寧抬手打了江心一下，說：“呸！我是說人家那孩子從小就有雙語環(huán)境，英文溜著呢！你要是個外國爹我才不發(fā)愁帥帥呢！考一百分就能上北大，人家那叫留學(xué)生。帥帥行嗎？不把這些都學(xué)好了，以后怎么辦？我打聽了，人家這幼兒園，教英語的是新東方的老師，教珠心算的是北大的數(shù)學(xué)碩士，教鋼琴的是中央音樂學(xué)院的。別的幼兒園的孩子家長羨慕都羨慕不過來，你還潑冷水。我決定了，英語、珠心算、鋼琴都得學(xué)。武術(shù)、繪畫帥帥自選。”
江心說：“帥帥剛?cè)龤q，你把他累死算了。鋼琴就算了吧，一個男孩子，你還指望他當(dāng)郎朗啊？咱兩家八輩子都沒出過干音樂的，這東西沒有遺傳沒有天賦的，練不出來?！?p> 簡寧義正言辭地反駁：“誰說要當(dāng)郎朗了？老師說了，練習(xí)鋼琴是為了培養(yǎng)孩子的專注力。在一個密閉的空間里，老師和孩子一對一教學(xué)，有助于幫助孩子精神集中。以后上了學(xué)，孩子容易坐不住，上課走神。早點練鋼琴，能杜絕這些壞毛病。”
江心被說的理屈詞窮，但又心有不甘。他做著最后的努力，繼續(xù)說服簡寧：“那珠心算是不是可以考慮放棄？小孩子上學(xué)之前都學(xué)會了，上課可就不好好聽講了?！?p> 簡寧撇了撇嘴，說：“我考你一道題。小朋友排隊，你前面有7個人，后面有8個人，一共多少人？”
江心想了10秒鐘，還真有點發(fā)愣，最后反應(yīng)過來：“14個人吧。這是什么？”
簡寧說：“這是小學(xué)入學(xué)的考試問題。我們同事的孩子今年6月份去考試的時候就考的這道。不知道的，得零分。知道7+8=15的，得60分。算出14個人的，得100分。我們同事的孩子就沒答出來，他自己都沒答出來。一問人家知道的孩子，說在珠心算課上學(xué)過，我們同事悔的腸子都青了。他當(dāng)初就是你這想法，孩子嘛，上學(xué)之前一定要可勁玩，怎么舒服怎么來。你看看結(jié)果，還不是得想法兒找補回來？聽說這上了學(xué)更勞神，人家孩子都會的，他們家孩子就不會。認字不行，數(shù)學(xué)不行，就會寫自己名字，什么都跟不上。老師盡請家長了。你怎么著？也讓帥帥跟他看齊？”
江心徹底偃旗息鼓。他知道，自從有了帥帥，簡寧就一門心思撲在這上面，幾乎成了兒童教育的專家。尤其是應(yīng)對教育理念方面，簡寧頗有心得，這不是吹出來的。江心想干脆自己就別發(fā)言了，現(xiàn)在簡寧是帥帥的主要負責(zé)人，自己有建議權(quán)，沒有決定權(quán)，干脆就口頭行使一下權(quán)利算了，別的就不多說了。就是苦了帥帥，小小年紀，倒霉催的，要學(xué)這么多玩意。
周末簡寧接帥帥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和帥帥談話，告訴他從下周開始要學(xué)習(xí)很多新的課程了。帥帥剛剛適應(yīng)了幼兒園的寄宿生活，過的有滋有味，但是仍然抑制不住地想爸爸媽媽。看到媽媽說要學(xué)更多內(nèi)容，帥帥似懂不懂。簡寧扼要地告訴帥帥，從下周開始，帥帥要和小朋友一起學(xué)習(xí)英語、數(shù)學(xué)還有鋼琴。帥帥點點頭。簡寧又問帥帥，還有畫畫和武術(shù)，你想學(xué)哪個？江心在一旁盼著帥帥說“武術(shù)”，帥帥問簡寧：“畫畫就是畫小人兒嗎？”簡寧說：“對呀！還會有別的，比如說小兔子，小老虎什么的。你想畫什么，老師就會教你畫什么。”帥帥堅定地說：“我要學(xué)畫畫?！焙唽巻枺骸澳俏湫g(shù)呢？還學(xué)不學(xué)？”帥帥搖搖頭，不學(xué)。江心這個失望啊。
天算不如人算。簡寧把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都做了?？墒窃谛瞧谝坏脑缟?0點多鐘，簡寧把帥帥送到幼兒園也就一個多小時后，老師就打來電話了，說帥帥死活不去練鋼琴。剛一走進鋼琴室，看見一個陌生的老師，就他們兩個人在一個密閉空間，帥帥就害怕了，開始大哭。鋼琴老師怎么說都不行，只好把帥帥送會班里來了?；氐桨嗬铮瑤泿浀故遣豢蘖?，一切如常，可是這樣不行啊。
簡寧放下電話，二話不說就又返回幼兒園。老師把帥帥帶出來，跟簡寧說，現(xiàn)在還是鋼琴課時間，您親自帶著去試試，也許能好點。簡寧領(lǐng)著帥帥就往鋼琴房走。帥帥乍一看見媽媽，還以為是來接自己的，挺高興，可一看見鋼琴房，帥帥又開始哭。簡寧怎么說都沒用，所有的好脾氣都消失殆盡了，帥帥的哭聲還是止不住。簡寧把帥帥拉到一個角落里，自己也氣得鼓鼓地，對帥帥說：“媽媽說什么你都不聽，那你就哭吧，哭個夠?！比缓螅唽幘驮谝慌钥粗?，帥帥繼續(xù)哭自己的。
簡寧掐著表，二十分，三十分鐘，四十分鐘，帥帥哭的差不多了，漸漸偃旗息鼓。簡寧過來問：“還哭不哭了？”帥帥搖頭。簡寧說：“現(xiàn)在咱們?nèi)⒂^一下琴房。不是讓你練，是讓你看。我保證不離開你?！闭f完，簡寧拉著帥帥的手就走。帥帥有點不知所措，可是看看媽媽氣呼呼地樣子也有點害怕，很機械地跟著媽媽走，小手牢牢攥著簡寧的手，都攥出汗了。
琴房里，叮叮咚咚聲音一片。簡寧抱起帥帥，從門上方的小玻璃窗往里看。每個琴房里都有一個老師和一個小朋友。在一個窗口外，帥帥看見了屋里坐著的小女孩，帥帥喊她：“妞妞！妞妞！”簡寧知道了，這是帥帥最喜歡的妞妞。她趕緊見機教育，你看，妞妞每天都來練琴，你和她一起來好不好？老師說了，如果練的好，還有小貼畫給你做獎勵。你要是再哭的話，妞妞就不理你了，會笑話你膽小，不敢和老師說話。
在苦口婆心地勸說之下，簡寧終于把帥帥領(lǐng)進了琴房。簡寧告訴帥帥，妞妞就是自己練琴的，媽媽只能站在門外，還要關(guān)上門，你要是有事，就到外邊來找我。但是如果不找我，老師就會給你獎勵。老師趕緊說，沒錯沒錯，帥帥要是表現(xiàn)好的話，老師就給你一張最大的貼畫。
帥帥乖乖地坐在了琴凳上，簡寧跟老師使了個眼色就退到了門外。隔著門，簡寧聽見老師和帥帥有問有答，帥帥還在老師的引領(lǐng)下第一次碰到了鋼琴鍵……
帥帥的第一節(jié)鋼琴課上了40分鐘，簡寧在門外站了40分鐘。一個周一的整個上午，簡寧就這么奉獻給兒子了。不過，看見帥帥從鋼琴房里高高興興地出來，看見他對自己保證“以后不哭了”，聽見老師對帥帥的表揚，簡寧想，就這樣吧。反正這一輩子都得為他辛苦為他忙了，還在乎這一個上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