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的氣氛變得壓抑而沉重,包括池玲瓏在內(nèi)的庶女都把頭垂的低低的,恨不能當(dāng)場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所謂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過如此。
忠勇侯府后宅的幾個大boss斗法,她們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庶女只有當(dāng)炮灰的命,實在是想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
四姑娘抿緊了唇,腳步不著痕跡的往后小退一步,腦袋垂的更低了;八姑娘嘴角輕勾,一抹自嘲的淺笑出現(xiàn)在她稚嫩倔強(qiáng)的小臉上,不知在反諷不屑什么;十姑娘仍舊一副病西施的做派,右手捂著帕子從沒離開過胸口,她被室內(nèi)壓抑的氣氛驚駭?shù)拿嫔珣K白,好似隨時可以昏厥過去。
唯有九姑娘,站在人群的最外圍,用眼角的余光瞄一眼自以為是如來佛,無論大夫人怎么蹦跶都能輕而易舉把她鎮(zhèn)壓下去的老夫人,無語的抽了抽嘴角,心中默念:得瑟什么啊您這老太太!
不聾不啞不做阿翁!兒孫自有兒孫福!有什么事兒讓他們自個折騰去,您一個老侯爺?shù)睦^室填房,真以為池仲遠(yuǎn)喚你一聲母親,他就真是從你肚皮里爬出來的?他就能把你當(dāng)祖宗供起來對你千依百順?他就能任你這么在忠勇侯府后院作威作福?
醒醒吧您喂老太太,再這么作下去,您會把您自個兒作死的。
嘖,她那不靠譜的親爹雖然冷血無情,也不見得有多待見周氏,但是您這么不給周氏臉面,您確定他能讓您好過,能讓您得善終?
嘁,后世史書里可是記載了,您老人家可是被您這“嫡長子”捏碎了喉嚨,活活窒息疼死丟了老命的!!
連繼母都敢弒,您還在忠勇侯府,在他的地盤上這么上躥下跳:謀害他的嫡子,刁難她的生女,作踐她的嫡妻,嘔心瀝血為二房謀劃奪取他忠勇侯爺?shù)木粑?,您到底是有多自以為是,才把自個作踐的死的不能再死的啊?!??!
九姑娘此刻真想捂臉哭死算了。
這么個不識時務(wù),盡會瞎折騰的小老太太!
就這么個咳嗽會崩尿,吃點(diǎn)香辣會胃疼,走兩步路會喘,吃個飯手抖的跟得了雞爪瘋似的小老太太,還妄想著和她老爹池仲遠(yuǎn)斗,——搶他的地盤江山,踩在他頭頂上耀武揚(yáng)威,當(dāng)真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人心浮動,池玲瓏站在室內(nèi)正中間不免有些尷尬。她的宅斗技能現(xiàn)在只能算是勉強(qiáng)及格,距離和這些土生土長的老妖精斗法還有很大空間可以進(jìn)步。周氏和這里所有的大房嫡庶女可千萬別指望她蘭心蕙質(zhì)的給眾人一個臺階下,她目前暫時還沒有修煉到這項技能。
池玲瓏欲哭無淚,早知道就什么話都不說,任憑二夫人刺兩句面壁思過也就算了,總好過被老夫人拿做筏子,弄得現(xiàn)在這幅誰都下不來臺的尷尬模樣。
“稟老夫人,三夫人帶著七姑娘來給您請安了?!毙⊙绢^甜脆著嗓子恭敬的回稟聲在此刻的池玲瓏聽來,美妙的簡直恍如天籟,老夫人隨口說了一句,“讓她們進(jìn)來吧?!背亓岘囬L喘一口氣,朝老夫人福了福身,又乖順的朝大夫人行了禮,這才往大夫人的身后走去。
繼而三夫人江氏和七姑娘池明瑄的身影繞過屏風(fēng),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線中。
“母親,今日可是我來遲了?”爽朗嬌媚的女子輕笑聲傳入眾人耳中。
人未到聲先到,三夫人江氏的一把好嗓子,一度曾讓翼州城內(nèi)所有達(dá)官權(quán)貴家的內(nèi)宅婦人羨慕不已。
江氏是個愛說愛笑的性子,性情尤為爽朗,不僅和周氏林氏有話說,和府里的幾位姑娘也頗有共同話題。
且她在忠勇侯府里以庶子媳婦的身份,混的如魚得水,在翼州城夫人們的交際上更是左右逢源,且能讓府里的三老爺池仲禮成親后這么多年來,只一門心思守著她過活,通房沒有,小妾一個不納,便連煙花場所也不踏足一步,只死心塌地和她關(guān)起門來過小日子,不得不說,三夫人江氏手段了得,著實是個人物。
江氏領(lǐng)著七姑娘池明瑄進(jìn)了內(nèi)室,美眸一轉(zhuǎn)掃過室內(nèi)或坐或站,或垂首喝茶或恭敬肅立的夫人姑娘,像似沒有察覺室內(nèi)詭異的氣氛一般,竟是再次歡快的嬌笑出聲,“果然就屬我來的最遲。母親,都是七丫頭這個潑猴今日里憊懶的鬧著賴床,媳婦才跟著來晚的,要罰您就罰七丫頭,媳婦無辜,您可不興罰媳婦的。”
屋內(nèi)侍候的丫鬟婆子,連著幾個年歲都還不大的姑娘,聽了江氏這沒羞沒臊,光棍的把錯兒往自己姑娘身上推,讓自己閨女替自己頂罪的無賴話,反應(yīng)不過來,一時間也都怔愣住了。
這么特立獨(dú)行,“無恥之極”的母親,眾人在瞠目結(jié)舌了片刻后,便都控制不住的一個個噴笑出聲。
雖說一直以來都知道三嬸娘是個有趣潑辣的,但是如此這般又是耍賴又是推諉的做派,仍是刷新了諸人對三嬸娘“不拘小節(jié)”四個字的認(rèn)知下線。
便連周氏也扯了扯嘴角,哭笑不得的說了江氏一句,“都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你這規(guī)矩,怎么就立不起來?”
林氏不屑的撇撇嘴,對江氏逢迎討好的本事嗤之以鼻。
老夫人心里對江氏厭惡至極,因為之前經(jīng)歷過一些事兒,一對上江氏那張笑靨如花的臉便覺得頭皮發(fā)麻,然而在眾人面前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給這個庶出兒媳做臉。老夫人便也干澀著笑了兩聲,打趣的對七姑娘池明瑄說,“你這個母親是個長不大的,現(xiàn)在還是孩子心性呢,以后可就有勞我可憐的七丫頭多多看顧著你母親嘍?!?p> 池明瑄也捂著帕子爽朗的笑應(yīng)一聲,“是,都聽祖母的,以后小七可是要把母親看緊了。不然若是再不明不白的背了黑鍋,孫女我可是要哭死了。”
一屋子主子丫頭全都笑出聲來。
江氏看著嬌嬌俏俏的女兒,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她是典型的北方女子,身量比之南方女子卻更顯嬌小玲瓏,加之長相美艷,出身高貴,衣著打扮自有一番計較,氣質(zhì)底蘊(yùn)自有一份清華,每次見了她,池玲瓏總有種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尤其是她輕笑起來的時候,更是美艷不可方物,好似整間內(nèi)室都因之亮堂起來。
池玲瓏心想,能把三老爺池仲禮的心始終籠絡(luò)在她身上,江氏這副美貌應(yīng)該也是功不可沒的。
一時間眾人相互見了禮,內(nèi)室又恢復(fù)了其樂融融的模樣。
池玲瓏因和七姑娘交好,江氏對她向來多添兩份和善。
之前因她病重,江氏就多次派遣心腹丫鬟媽媽前去探望,此番是她“痊愈”后第一次出來見人,臉上還蒙著面紗,隱隱可見額頭上一些微微泛紅的疤痕,江氏便又愛憐的拉著她的手,說道:“嬸娘那里還有一瓶去疤痕的藥膏,還是前幾年番邦朝賀的貢品,效果頗好。嬸娘回去就派人給你送去,你涂上十天半月,這疤痕指定會消下去的?!庇殖苁系蛧@一聲:“這丫頭也是個多災(zāi)多難的?!?p> 繼而再次感嘆出聲:“索性還有你看顧著她,這么多年來才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幕盍讼聛?,倒也殊為不易?!庇謱Τ亓岘嚨溃骸澳隳赣H但凡得個什么好東西,從不忘了你,你也是個好命的,以后可別忘了你母親;……也休要聽那些黑了心肝的閑言碎語,憑白和你母親生分了?!?p> 旁邊昨日傍晚才從二舅舅家歸來的七姑娘,站在江氏身側(cè)一個勁兒的給池玲瓏做鬼臉,絲毫不見方才的穩(wěn)重模樣。池玲瓏忍俊不禁,又聽著江氏說的這些顛倒黑白的話,著實有些哭笑不得。
依江氏八面玲瓏的性子,不會不知道周氏對她百般看不順眼,她又因周氏屢次三番指使下人給她沒臉,不說和周氏勢不兩立,也對她親近不起來。
然而即便如此,江氏現(xiàn)在這番話到底是說了出來,所謂為何?
江氏不是不分場合,沒有眼色,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愚笨婦人,此番平白惹老夫人和二夫人不痛快,江氏今天這是又準(zhǔn)備上演的哪一出?
好似……火氣有些大?。?p> 轉(zhuǎn)彎抹角話題竟是又說到了昨日她那份超出尋常的“份例”上,池玲瓏眼見二夫人和老夫人本就不好的臉色瞬間又變得更加黒沉,真想仰天長嘆一聲:這坑爹的宅斗!
倒是周氏,和江氏互相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后,便也自然而然的接口說道:“我是她母親,凡事總是要向著她,護(hù)著她的。她是侯爺?shù)呐畠?,打斷骨頭還連著筋,一直以來又是個知禮、乖巧、貼心、安分的性子,不找事也不搬弄是非,最是招人疼惹人愛,我有好東西不給她,給誰?”
潛臺詞,二房和侯爺終究不是一個肚皮里爬出來的,本就不親近,老太太您還有事沒事搬弄是非,把大家當(dāng)聾子傻子癡兒愚弄,到處興風(fēng)作浪,傳播流言,壞府里老爺姑娘名聲,毀人前途,老太太您這是繼母該做的事兒?
您這手伸的長的,這是恨不能把這一大家子不順您心意的,不是從您肚皮里爬出來的,擋了您的路的,全都神不知鬼不覺的作踐死?。。。?p> 周氏義憤填膺,江氏垂著頭的眼珠子都?xì)獾冒l(fā)紅了,心里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齒的碎碎念:刁婦,總也不死的老刁婦?。?p> 沒看出所以然的池玲瓏瞬間頓悟了,不管今日周氏和江氏聯(lián)手的原因所謂為何,有一件事卻是再明顯不過的,——她又被當(dāng)搶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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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