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艷陽天,蔚藍色的天空萬里無云,灼烈的陽光不遺余力的將熱度傾瀉下來,拼命炙烤著自烏來荒原穿越而來的一小隊旅者。
旅者們都裹著灰色帶帽斗篷,座下的馬匹體型健壯,四肢矯健得出乎尋常。那些有力而急促的馬蹄重重踏過一望無際的荒原,奔跑出一道筆直的長線,洋溢著青春勃發(fā)的生命力。
在整個馬隊的最前方,馬背上的騎者卻是懶洋洋的捂嘴打著呵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隨著他眼皮下耷的頻率增多,整個馬隊的速度越來越慢,直線漸漸變成了曲線。
“嗒嗒嗒……”后方一道馬蹄聲漸漸接近,兩騎很快就并行向前。后來者伸手狠拍了一下對方的肩頭,低吼道:“喂,臭烏鴉,你可是帶路的,別睡著了引錯了路!”
“哎呀,你這紅毛,每次都小看我!”斗篷里露出一小撮白金色的漂亮卷發(fā),英俊的年輕男子懶洋洋的抬起眼,“這是回家的路呀,怎么會弄錯?我閉著眼睛都能走回去!”
“哼,你就知道偷懶?!奔t發(fā)男子不滿的瞪視對方,“我說烏鴉,你這有翅膀的家伙干嘛還要騎馬?”
英俊男子斜了對方一眼,優(yōu)雅淡笑道:“我說紅毛,你這有四條腿的家伙干嘛還要騎馬?”
“……”冷場數(shù)秒后,紅發(fā)男子打鼻子里哼了一聲,梗著脖子扭過頭去,似乎不屑再與對方斗嘴。
“哎呀,我真想念小坦絲呀?!苯鸢l(fā)男子咯咯笑了幾聲,自顧自的說起話來,“你說,她獨自一個待在家里,會不會挨餓?會不會受凍?會不會受欺負?會不會覺得寂寞?啊,我的小坦絲呀,少了兩個絕世美男的陪伴,你是不是夜夜孤枕難眠……”
“你——給我閉嘴!混蛋!不準用這么流氓的口氣說話!”險些捏碎自己的拳頭,紅毛忍無可忍的發(fā)出憤怒咆哮,那惡狠狠的眼神幾乎要將對方一口吞下!
這次輪到金發(fā)男子微露不屑:“怎么啦,你就不想念小坦絲么?前幾天你還說想吃她做的美味豆子湯呢……”
“……”紅毛臉上微微一紅,隨即表情扭曲了,荒原上響起一道震徹云霄的怒吼聲:“閉嘴,你給我閉——嘴——!”
“嘻……”在男子輕揚如風的笑聲中,馬隊疾速飛馳。伴隨著太陽朝西移去,廣闊的荒原被馬隊遠遠甩在后邊,前方白色城池的輪廓隱約可見:“到家了!”
……
到黑塔交完任務,妖靈們立刻換上一副輕松表情,三三兩兩往外走去。加百列脫去那身灰蒙蒙的斗篷,露出一身金光燦燦的立領禮服,很騷包的理了理頭發(fā),眉飛色舞的拔腿就走。
一出大門,他身體一躍,雙翼一展,呼啦啦就朝家飛去。本森的嘴角抽搐了兩下,看著前面那幾位慢吞吞走路的同僚,終于忍不住大步甩開他們,隨即以不可思議的高速狂奔而去。
耳邊風聲呼嘯而過,本森矯健的身形在街道中急速穿梭,很快就接近了自家的大房子。然而令他奇怪的是,早一步到家的加百列正歪著頭站在街角,仿佛在思考什么。
“你傻站在干什么?”
“哎呀……”加百列突然笑得很無良,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神情,幾步上前勾肩搭背。被他這么一近身,本森的臉都要扭曲了,狠力拍掉肩上那只不規(guī)矩的手,立刻又被另一只手纏上來。
“可憐的紅毛,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呀!”
“什么?”
“咳咳……”故作嚴肅的清清嗓子,加百列退開幾步,作出一個戲劇化的邀請姿勢,“請往前看——”
迷惑的盯了對方幾眼,紅毛繞開幾步,朝著自家方向望去——就在那片被綠蔭掩蓋的熟悉之地,經(jīng)他親手裝飾的華麗大屋已經(jīng)徹底消失,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廢墟!
“……”場間陷入長久的死寂。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如惡狼長嗥般的咆哮刺破長空!——“我的房子?。?!”
……
過了一會兒,弄清事故緣由的加百列自黑塔返回,看本森在廢墟中撿視物品的背影,竟然帶著幾分落寞。他不由得吐吐舌頭,放聲叫道:“喂,紅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棟燒了我們再建一幢更好的!”
“你幫我出錢?”轉過身,紅發(fā)男子的臉上一掃頹然之氣,冷笑道,“你要有錢也是拿去買衣服,怎么會用來造房子!”
“呃……哎呀!”加百列突然也尖叫起來,聲音銳利得幾乎能刺破耳膜:“我的衣服,我的衣服,我的衣服?。。。 ?p> “嘿,你現(xiàn)在才想起來?”這次輪到本森幸災樂禍,“烏鴉,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那些衣服沒了,你就別再臭美了!”
“……”場間再度陷入長久的死寂。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低低的問語打破了靜默:“坦絲呢?”
“嗚!她,她好像沒什么事。”加百列依舊哭喪著臉,“據(jù)說她最近一直住在南門邊的涵洞里?!?p> “哼,連看家都不會,真是個無能的家伙!”紅發(fā)男子氣呼呼的拔腿就走,看那前行的方向,正是暗月城的南門處。
“喂,你也不問問是誰燒了你的房子?”加百列緊隨其后,悄聲問道。
“不管是誰……”本森陡然面露猙獰,“他們都死定了!”
……
兩位使徒到達城門處時,天色已然全黑。這處南門比較荒涼偏僻,一到夜間更是冷清得很,沒有多少妖靈在此走動。本森和加百列繞了好幾圈,才在最幽黑的門洞下發(fā)現(xiàn)那道熟悉的身影。
黑發(fā)少女正蜷曲在黑漆漆的門洞里,一張邊緣焦黑的薄毯子緊緊裹在身上,只露出半張慘白的瓜子臉。即使在睡夢中,她也緊緊皺著眉,半面臉孔上猶存驚懼,看上去令人格外心痛。
這是個被整座城市孤立的異類少女,在這里,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連所謂的“同族”都沒有。兩個妖靈男子遠遠望著,心頭不約而同的涌起一絲同情。應該從很小的時候起,她就像這樣獨自蜷曲著生活吧。沒有能夠撒嬌的懷抱,沒有足以依偎的溫暖。
細碎的腳步聲慢慢靠近,驀然間,黑發(fā)少女仿佛從夢中驚醒,騰地跳了起來,手中握緊的狹長小刀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寒光!
“哎呀……”發(fā)出低低的驚呼,加百列上下打量著少女刻滿怨恨的小臉與略帶緊張的黑眸,在心痛之余,他不覺微感詫異——不一樣了,在這握刀少女的體內,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加百列?”結結巴巴叫出對方的名字,坦絲有點羞赧的將手術刀藏到身后,“你們回來了?!?p> “怎么回事?”紅發(fā)男子板著臉走近,猩紅血眸里翻騰著濃重怒意,似在拼力壓制住自己咆哮的yu望:“我的房子呢?”
“對,對不起。”坦絲怯生生的開口,淚水在眼眶里悄悄打轉,“我沒想到會,會害得你失去房子。我以為,他們,他們只會來找我,沒想到他們一生氣,就把你的房子燒掉了?!?p> 那天夜里的情景仿佛歷歷在目:一直緊張等待的她還沒經(jīng)受星組的懲罰,便先被七八個兇神惡煞的小混混找上門來。他們是那夜與艾隆一起欺負坦絲的妖靈,除了帶來艾隆僥幸保住性命的消息外,他們還要替同伴出氣。不知道是不是顧忌坦絲的挨打能力,他們將她圍入房間后便點了一把火——即使擁有自愈的異能,被燒成灰燼后還能復原么?
坦絲被大火圍困在房子里,在濃煙中快要嗆到窒息,藏在盛滿水的浴缸里才好不容易逃過一劫,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仍然心有余悸。
“對不起,對不起……”她垂下頭,內疚得不敢看他們。本森花了多少心思在那間屋子里呀,加百列花了多少金錢在他的服飾上呀!現(xiàn)在什么都沒了……
“好啦好啦,房子不算什么,你沒事就好?!奔影倭写驍嗨牡狼福瑴厝岬膶⑺龘砣霊阎?,“有我們在這里,小坦絲不用怕?!?p> “真是個蠢貨!”紅毛冷哼一聲,在旁邊咬牙咒罵起來,“那個什么艾隆很了不起嗎?你完全是被他逼迫才動手的,事后就去黑塔說清楚??!或者一直待在多洛絲,凱伊和煙行那些家伙又不是擺設,會眼睜睜看著你被殺?就知道傻乎乎的等那幫混蛋上門放火啊,世上怎么有你這樣笨的家伙?!”
在路上聽加百列講述完打聽來的事情經(jīng)過,他對這一貫懦弱膽小的家伙倒有幾分改觀。只是此時一見她可憐巴巴的小模樣,他又覺得火大——現(xiàn)在哭哭啼啼有什么用?連腦筋都不會動嗎?
“可,可……”蛇女杜芭說過,那個什么星組很可怕的,她自己闖的禍,怎么好意思再去連累其他的妖靈?坦絲死死咬住下唇,卻不敢直接說出來。
“傻孩子,我早就告訴過你,有什么事情就坦率說出來,有什么問題就大大方方尋求幫助呀?!奔影倭行Σ[瞇的摸了摸坦絲的頭,聲音越發(fā)輕柔,“現(xiàn)在記住啦,你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你還有我們!”
聽他說著“我們”,本森別扭的動了動脖子,嘴里低低嘀咕了幾聲,卻出奇的沒有反對。
“唔?!币凰查g,坦絲只覺眼中陡變得然濕熱起來——這久違的溫暖,是多么令人眷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