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俱是一驚,目光都注視在地上的墨雨臉上,果然見他目光中毫無生氣,已然死去。
剛才因?yàn)槊非迥昧顺幒笊袂榇螽?,眾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竟然沒有人注意到那墨雨是何時(shí)死去的。
此刻死去的墨雨臉上依然帶著恐怖的表情,似乎看到了什么極可怕的事情一般。
“張亮!這是怎么一回事?”趙伯栩喝道。
張亮大口喘息著,忽然大叫一聲跳起來道:“不是我,不是我!”他轉(zhuǎn)了頭,手指著地上的硯臺對趙伯栩叫道:“大人,是那硯臺!那硯臺是怪物,會殺人!這小子就是,還有——”他手指向梅清道:“剛才梅爺也是,那硯臺有邪——”
“夠了!”趙伯栩斷喝道:“胡言亂語!子不語亂力神怪,清明世界,朗朗乾坤,哪來的邪崇鬼怪!你身為班頭,不思察查案情,卻在此混叫什么!還不與我閉嘴!”
張亮艱難地咽了口唾液,目光中驚懼之色漸去,張了張嘴,又知機(jī)的閉口不再說話。
趙伯栩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轉(zhuǎn)道對身邊的高衙役道:“高明,去將那硯臺與本官取來!”
高明一怔,目光看著硯臺似有畏懼之色,低聲道:“大人……我……”
“混帳!”趙伯栩勃然大怒,須發(fā)皆張,大喝道:“身為朝廷衙役,竟然相信這些子虛烏有之事,貪生怕死,糊涂透頂!本官都不怕,你怕什么!還不快與本官拿來!”
高明面露慚色,低了頭快步上前,緩緩彎下腰,輕輕地拾起那硯臺。眾人都屏住呼息,見他拿硯臺時(shí),手一抖,幾乎將硯又掉在地上。眾人見此情景,心中都是忽悠一下子,梅清更是心中連跳。
還好高明只是心中緊張,手下一軟,隨即便穩(wěn)了下來,連忙抓緊硯石,幾步回來,躬身將硯臺奉與趙伯栩,大聲道:“石硯一方,請大人察驗(yàn)?!?p> 趙伯栩微微點(diǎn)點(diǎn)頭,似不經(jīng)意地伸手拿過硯臺,瞇了眼反復(fù)打量了幾眼,淡淡一笑道:“卻是方好硯呢?!?p> 說罷,將手中硯臺高高舉起,半轉(zhuǎn)身對著門外眾多看熱鬧的人大聲道:“都說硯中有邪,能害人殺人,此時(shí)本官便取在手中,有何異象?硯本文房,亦是死物,哪有它會殺人的道理!此案或有些內(nèi)情,父老鄉(xiāng)親且請安心,待本官細(xì)心察破,定還父老一個(gè)交待!此處衙役們需要查看,又或請知曉內(nèi)情的街坊詢問案情,便請眾位暫且散去,待來日案破之日,自然堂上公審,再請來觀看不遲!”
院門外本來聚了眾多人群,都是聞?wù)f出了人命案,衙門來查案,擁來看熱鬧的。本來見了場中情景,都在竊竊私語,聽了趙伯栩這番言語,俱都稱是,漸漸散去了。
當(dāng)高明與趙伯栩伸手觸及硯臺時(shí),梅清心中都緊張得似要跳出來。但見二人先后手持硯臺,卻并無明顯異狀時(shí),心中卻不由生出幾分迷惘。
疤兒劉死前,反復(fù)道箱子萬不可打開;李玫取了硯,次日瘋狂而死,死前道出七星硯;墨雨道硯會殺人,欲要碎硯,此時(shí)陳尸當(dāng)場;自己拿硯時(shí)那種瘋狂而寒冷的殺意,決不是自己的幻覺。
那為何高明與趙伯栩先后將硯拿在手中,卻安然無恙?
梅清呆呆地站在那里,只覺頭腦中混亂無比。
“梅兄,梅兄!”忽然耳邊傳來王師古的呼喚聲。
梅清一驚,看向王師古。只見他示意道:“趙大人相喚?!?p> 梅清連忙轉(zhuǎn)頭向趙伯栩望去。只見趙伯栩面色平和地道:“梅、王二位大人俱是功名在身,想來定然通曉大義,相助本府查清此案。只是此間不是講話之所,伯栩有意請二位大人勞煩玉趾,至衙中一行,萬勿推辭。”
梅清與王師古對視一眼,緩緩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待梅清從順天府衙中出來,返回府宅時(shí),時(shí)間比昨天還要晚了幾分。
才進(jìn)后院,伴著驚喜的叫聲,一陣香風(fēng)撲面,正是大丫環(huán)朵云縱體入懷,緊緊地抱住梅清,不住低聲飲泣。
“少爺,可嚇?biāo)琅玖??!倍湓茖㈩^扎在梅清懷中,抽泣著說道。
梅清對著順天府尹也沒有這般手忙腳亂,只得輕輕拍著朵云,哄了又哄,說道只是被請去府中述明案情,并無其他糾紛,又保證這幾日再不出門,老老實(shí)實(shí)在家呆著,才慢慢地將朵云哄得不哭了,從他懷中抬起頭來。
朵云秀美的雙眼俱都哭得紅腫了,見邊上眾人都似笑非笑的看著二人,這才覺得不好意思,一時(shí)紅云飛上雙頰,“哎呀”一聲,推開梅清轉(zhuǎn)身便走,低聲道:“奴婢這便為少爺去準(zhǔn)備飯食去。”
一邊的五兒嘻嘻笑道:“朵云姐,吳媽那早就擺好,只是姐姐你抱著少爺不撒手,眾人等你等得飯都涼了,你還準(zhǔn)備什么去。”
朵云大羞,話也不敢回,捂了臉便跑進(jìn)屋去了。
梅清一笑,見忠叔在一旁,略一沉吟,本想將今日發(fā)生之日說與他聽。轉(zhuǎn)念一想,這等怪異之事,只怕也未必能幫自己什么忙,反倒徒令人擔(dān)心,還是以后再說吧。
便引了五兒道:“你朵云姐今日定時(shí)嚇得狠了,你可不許再笑她,多多勸勸她才是,也不枉你朵云姐平常對你那般好。”
五兒笑道:“我知道的,我也當(dāng)她是親姐姐。嘻嘻。別說朵云姐了,見你老不回來,非逼著讓人去打聽,說怕你出事。結(jié)果老張回來說少爺被官府帶走了,說惹上了什么殺人官司,朵云姐當(dāng)時(shí)都嚇得癱倒椅子上了。還好張頭兒送信來說是沒大事,不然可真急死人了。就這樣,朵云姐還是不肯信的,一個(gè)勁兒地叫人去看看?!?p> 梅清聽了笑著拍了拍五兒的臉蛋道:“你呢?你就不害怕么?”
五兒歪了頭道:“少爺又拍我臉——我當(dāng)然不怕了,少爺怎么會有事的?!?p> 看著五兒略帶孩子氣的臉上燦爛的笑顏,梅清的笑容里忽然有了幾分苦澀。
當(dāng)天夜里,朵云居然不肯到外間房里,一直抱著梅清,輕聲道:“少爺,今天夜里奴不想走?!?p> 梅清笑著捧起朵云的臉,見她臉上紅暈層生,兩只秀目迷離間依稀看得到未曾全然消去紅腫,心中憐意大起,輕輕在她顫抖的睫毛上吻了一下道:“不走就陪少爺唄,少爺喜歡還來不及呢。”
朵云用盡全身力氣,緊緊地抱住了梅清咽聲道:“少爺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不許有什么不好?!?p> 梅清輕拍她柔軟的肩膀,柔聲道:“放心吧,少爺我福大命大,會有什么不好的。傻丫頭瞎想什么,還是快點(diǎn)休息吧。”
朵云從梅清懷中抬起頭來,垂著眼睫道:“少爺別怪奴婢不會說話,我不是咒少爺不好,只是今天不知怎么了,有一陣子覺得心驚肉跳的,只覺得少爺好像出了什么事的一般。我緊著讓人去打聽,回來說少爺給官府帶走了,我都要……嚇瘋了……”
梅清身體一僵,隨即輕輕抱著朵云,輕松地道:“整日胡想些什么呢。放心吧,沒事的,少爺要和你過一輩子呢。”
朵云用力點(diǎn)著頭,緩緩地靠在梅清肩上,身體慢慢放松下來,不一刻,呼吸平穩(wěn),卻是睡著了。
梅清輕輕地將她抱過,緩緩放在床上。心中想到這丫頭白日定然是嚇得緊了,這時(shí)心中安定下來,才睡得安穩(wěn)。回想這一日的際遇,委實(shí)詭異莫名,心中浮想聯(lián)翩,難以安眠。
躺下良久,才有了些睡意,忽然聞得前邊人聲喧嘩,伴著打門之聲,更有爭吵聲傳來。
梅清披了衣服起來,見朵云睡得還踏實(shí),便不喚他,輕輕起身下床,開門觀看。只聞當(dāng)然一聲,似是來人竟破門而入。一片亂雜雜地動(dòng)靜直傳入后院,不一刻便見十?dāng)?shù)人執(zhí)了火把,魚貫而入?;鸸庹沼持?,只見來人衣裝甚是奇特。梅清心中一動(dòng),上前喝道:“什么人?”
眾人兩列分開,正中一人排眾而出,渾身上下,隱在黑暗之中,不甚清楚,兩只眼睛卻在幽暗中閃閃發(fā)光。來人打量了梅清幾眼,沉聲道:“你可是梅清?”
梅清朗聲道:“正是在下。不知——”
那人點(diǎn)點(diǎn)頭,手一揮道:“來人,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