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只略沉吟了一下,就答應(yīng)了碧小泉的要求,同時還格外開恩地讓人端了一碗水喂給她。
碧小泉沒有拒絕,大口大口地一下就喝完了那帶著絲絲甜味的水,抿了抿總算有些滋潤的雙唇,低垂著雙眸,開始醞釀等會該如何敘述才能最大的博取對方的信任。畢竟接下來的回答直接關(guān)系到她的小命何去何從。
她還這么年輕,她不想死。更何況,她還要弄清楚爸爸到底有沒有去世,為什么那畫卷居然會將她吸進畫里的世界,而且,她還要活著去見那個養(yǎng)育了她十八年的親愛的媽媽,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軌道上。
鏡子很快就抬來了,金色的鑲邊,光滑明亮的鏡面,兩米左右的高度足以讓碧小泉最清楚不過地看到鏡中的自己。
沒有夢中的紅色水泡,不過眉發(fā)卻果然全無,所見之處的皮膚俱都焦黑粗糙,只剩下一雙眼睛里還有些許白色,乍一看,真的就像個怪物,駭?shù)帽绦∪约憾既滩蛔∵B續(xù)倒抽了幾口冷氣。
原來,她竟然是這般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難怪別人都把她當成妖魔鬼怪了。縱然剛才就已有了心理準備,并打定主意,無論見到什么樣的情景都要堅強,可這一刻,委屈至極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滾了下來。
打小,她的模樣就很普通,頂多也就是個清秀而已,可她總認為女孩子的氣質(zhì)應(yīng)該遠比外表重要,因此從不自卑,也從不去幻想自己會突然變成個大美人什么的??墒?,這并不代表她就愿意這般丑陋不堪啊?
放任了一小會自己的情緒后,碧小泉總算鎮(zhèn)定了下來,重新仔細審視身體。鏡中的自己,身軀并沒有想夢中一樣的衣衫襤褸,而是寬寬地罩了一件石青色的男士長袍,那顏色讓她忽然響起昏迷前的一幕,忍不住朝臺上的冷酷男瞟了一眼。
不過隨即地她就刻意地忽視了這點小恩情,畢竟那幾次三番的扼吼之仇她可沒有忘記,縱然確實覺得她來歷不明大有可疑,好好詢問就是,也沒必要那么威脅一個女孩子,甚至還真的要殺了她吧?
“看好了么?”許是她照鏡子的時間太久,臺上的紫衣女子又開始冷語,雖然看起來態(tài)度沒有如先前般惡劣,可是碧小泉又怎么會察覺不出其語中所含的厭惡和譏諷。
“拿開吧!”碧小泉沒有心情再和她斗嘴,事實上她瞟都不愿意瞟那個女人一眼,只是仰頭,心情十分復(fù)雜,同時卻又坦然地望著那個靈主,“我叫碧小泉……”
有人說,快樂就像輕風(fēng),很容易消散,而痛苦卻像河卵石,也許再經(jīng)久的激流也無法帶走。對于碧小泉來說,這段日子無疑是她人生中最痛苦最悲傷的日子。
如果換在昨天,讓她回憶起爸爸的去世,還未愈合的傷口必定又會綻開??墒?,在經(jīng)過這一連串的吊詭遭遇,她自小就被刻意培養(yǎng)出來的堅強無意中就浮現(xiàn)了出來,支撐她還算冷靜地接受了眼前的現(xiàn)實。當然,最重要的是爸爸的入夢,讓她的心中涌起了一個足以壓下害怕和悲傷的大疑惑,那就是:爸爸既然有這個能力創(chuàng)造出一個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道,難道會那么輕易地死于腦溢血么?
她不相信,更不愿意相信,所以,不論如何,她都要找出這個答案來。
……
靜默,長久的靜默,當碧小泉坦然地敘述完大體的過程之后,一時間,不論是四柱環(huán)繞一柱的審判臺,還是那飄搖著木字旗的高臺,俱都只有風(fēng)聲呼呼而過,而無半點人聲。
敘述的時候,由于一些新名詞,那個靈主以及旁邊的另外兩個中年人,不時地會打斷她發(fā)問,比如爸爸是什么意思。為了取信與人,碧小泉免不了又要稍加解釋,時間難免就延長了。加之那粗大沉重的鐵鏈一直不曾除下,沒多久碧小泉就感覺又累又沉地差一點就沒法支撐,唯一慶幸的是,她的皮肉看起來雖然差不多都已燒焦,但奇怪的是并沒有那種深受重傷、痛苦的令人輾轉(zhuǎn)的痛覺,讓她勉強地堅持了下來。
而且,直到故事講完,碧小泉也沒有提出先放了她的要求。
因為她心里很清楚,盡管她不應(yīng)該是個囚犯,但對于這個世界來說,她還是個來歷不明的入侵者。就如同她自己也一時無法接受所發(fā)生的一切,對于她的出現(xiàn),這個世界的人自然也需要一段時間來理解和消化。
世上最傻的傻瓜莫過于把別人都當成笨蛋只有自己最聰明的人,她不聰明,也沒有笨到把臺上那一堆人都當成笨蛋,所以,她選擇了據(jù)實回答。只是本能地隱去了托夢以及懷疑爸爸還沒有死這兩點,而是重點介紹了一下現(xiàn)代的科技世界,表明自己在那個世界里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你說將你吸進來的畫卷名字就叫碧羅天,且是你父親親手所繪,你也曾臨摹過數(shù)次那幅畫,那么,現(xiàn)在你還能將它畫出來嗎?”沉吟了良久之后,靈主終于發(fā)問。
“當然?!北绦∪敛华q豫地回答,她本來就沒有天真地指望對方會一下子就完全相信她,
“那好,”靈主看上去溫和,處理起事情來卻是相當果斷,當即發(fā)話道,“來人,先給碧姑娘除去身上的鐵鏈,帶下去休息一會?!?p> 隨著異口同聲的領(lǐng)命,碧小泉的身后閃出了兩個身形彪壯的短衣漢子,迅速默契地逐層解開了鐵鏈。剛松開一部分,碧小泉就感覺到?jīng)]了鐵鏈束縛的身體同時也失去了支撐,不由自主地軟倒下來。左側(cè)的大漢及時地扶住了她,目光中卻明顯含著警戒,好像生怕她會暴起殺人似的。
碧小泉自嘲地笑了笑,索性閉上了眼睛,也顧不得什么男女之別,就將身體的重量都靠在大漢的臂膀上。
意料之中的,腳上的鐵鏈并沒有和身上的一起取下,被人架起的時候,那鏈子脫得她整個人都幾乎一沉,但隨即的,雙腳好像變得無物。
碧小泉詫異地睜眼往下看,卻見腳鏈明明還在,不由訝異地抬頭,正好迎上那個俊美的少年燦爛的一笑。
是他幫了她!碧小泉立刻洞若觀火,想起第一次昏迷蘇醒的時候也正是這個少年阻止了冷酷男的暴行,心中不由大生好感,情不禁地沖著他回以一個感激的笑容。雖然依照她如今的黑臭模樣,人家并不一定看的到她的感激,可是正因為她現(xiàn)在人不人鬼不鬼的,這份幫助才顯得更可貴不是?
而那個冷酷男……碧小泉目光瞟過那個始終表現(xiàn)的毫不相干似、此刻正微微垂首聽著靈主吩咐的石青色身影,已經(jīng)平靜許多的心情沒來由的又是一陣氣憤,忍不住狠狠地再瞪了他一次。
倏地,冷酷男忽然抬眼掃了過來,即便隔著十幾米距離,也讓人深刻地感覺那目光冷若鋒芒,就像連目光都不準許別人冒犯,非要以十倍回報似的。
這個家伙的心一定是鐵石鑄的,而且說不定還是在海底淹沒了萬年的那種寒鐵!
碧小泉本想寸步不讓地再繼續(xù)和他對抗一下,可兩個大漢卻很快就架著她向臺階下走去,只得再瞪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