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這廂主仆二人忙誣陷,那頭劉娥卻絲毫不為所動,心中早就被另一件大事給裝滿了,那便是重修白鹿洞書院。當初她是游魂的時候,就對世人口中的北宋四大書院,十分向往,所以也曾去各個學(xué)院聽過課,意圖擬補自己在有生之年始終未曾進過學(xué)堂的遺憾??墒锹犗聛淼慕Y(jié)果卻令她十分不滿。
這四所書院,雖是名不虛傳,但是所教授的東西卻始終是儒家思想,太過迂腐死板。劉娥執(zhí)政十一載,可是手下的官員卻個個都是接受儒家思想的學(xué)子,整天之乎者也,動不動便是圣人曾云什么的。
可實際上一點也不符合當時宋朝的整體國情,并且當初自己垂簾聽政的時候,就有不少人以婦人不得干政為由對自己執(zhí)政是百般阻撓。
還拿什么三從四德壓迫自己,更有甚者還在朝堂之上,引經(jīng)據(jù)典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弄得劉娥當初很是惱火。
她自幼喪父,母親含辛茹苦的把她撫養(yǎng)長大,但是在教育方面卻因為寄人籬下,囊中羞澀,所以始終未曾請過先生來教導(dǎo)她,于是她從小便是看著父親留下來的各種書籍長大的。
要說也算是機緣巧合,這劉娥之父乃是一介武將,生平卻酷愛讀書,但是唯對孔孟之道卻是不屑一顧。想來也是因為宋太祖為穩(wěn)固政權(quán)重文輕武,使得武將心中對那些對讀著孔孟之道長大的士子總是懷有些許敵意,故而才連帶著連孔孟之道也漸漸的不喜。
不過這卻使得劉娥見識更加開闊了,劉父生前雖未斂財,卻收集了不少諸子百家的著作,雖說也有一些儒家的文章,但是因為劉通那是一介男子,那些藏書之中自然是不會出現(xiàn)《列女傳》,《女則》這類禁錮女子思想的書籍。
而其母龐氏因為早年喪夫,故而不得不終日為生計奔波,所以也甚少有時間給劉娥講解女子應(yīng)遵守的那些繁文縟節(jié)。
可是當她去那些學(xué)院聽課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儒家學(xué)說中種種對女子的貶低,若說一開始她還因為新鮮而對儒家思想稍感興趣,可是越聽到后面,就越覺得儒家學(xué)說過于謙和根本不適合宋朝當時的局面。尤其是當宋朝內(nèi)憂外患之際,需要的是一些鐵血男兒,而不是那些只知“以德報怨”的謙謙君子。
特別是當那“二程”和朱熹的理學(xué)一出來,劉娥更是對孔孟之道好感全無。尤其是對那表面君子,實則小人的朱熹更是恨得牙癢癢。但是她也知道儒家之所以能夠延綿這么久。
若只是因為君主們尊崇儒家是遠遠不行的,畢竟孔孟在治國方面的見解的確非同尋常。所以當她重生之后,她便迫不及待的想建立一所由諸子百家共同組成的書院,于是此時的“廬山國學(xué)”,也就是后世的白鹿洞書院,便走進了她的眼中。
此時的廬山國學(xué),正因為白鹿洞原有的田產(chǎn)被收歸國有,而失去經(jīng)費逐漸被廢棄了。若此時自己派人出面重建,想來不少原先疏遠的仰慕者和老師都會前去,而且若在此時乘機假如百家學(xué)說的傳人作為學(xué)生或是老師,也不會太過顯眼而惹人非議。
想到這些,劉娥便知道此時不管是為了能夠更好地解決那潘氏的假孕之事,還是為了自己能夠重建廬山國學(xué),她都得與趙恒見上一面。只是此時那潘氏正“懷有身孕”,又怎會讓趙恒與自己會面呢?
想到這里劉娥心生一計,只見她喚來貼身丫鬟映月,囑咐了幾句,映月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而她則命一旁伺候的丫鬟將她扶到床上躺下,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有人前來通報說:“李大夫來了?!?p> 一旁的丫鬟連忙將床幔放下。那李大夫進了屋,兩只眼睛卻始終盯著地上,不敢多看一眼。
你道是為何,原來那趙恒擔(dān)心劉娥在別院中,若有個頭疼腦熱的,因為身份不便而找不到好的大夫。便一早就在外頭聘下了京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婦科圣手——李吉,以便不時之需。
所以這李吉比誰都清楚這個病人是什么來頭,自是不敢怠慢。帶坐定之后,便立刻打開了隨身帶的藥箱,取出了布枕。旁邊的映月則將劉娥從床幔中露出來的的手腕,輕輕的放在了布枕之上。
只見那李吉按著劉娥的手腕沉思了一會,問道:“夫人最近可是覺得有哪里不適?”
“我最近總是覺得心口悶悶的,頭有時也覺得暈暈的,難受極了,也沒有什么胃口。”
床幔后的劉娥緩緩答道那李吉思量了一番說道:“夫人這恐怕是因為心中有事,不得抒發(fā),導(dǎo)致濁氣郁結(jié)與胸,才會如此的。夫人最近最好多出去走走,遇事則看開些許,飲食方面也以清淡為主。待會我給映月姑娘幾個藥膳的方子,夫人先吃吃看。至于藥湯之類的我就不開了,畢竟是藥三分毒?。 ?p> 劉娥在床上聽的李吉的話,心中不由得感嘆道,老狐貍就是老狐貍,果然夠聰明,“那就多謝李大夫了,映月你去送送李大夫?!?p> “是”映月恭恭敬敬的答道。
那李吉見劉娥發(fā)話便也恭恭敬敬的說了一聲:“那在下便告辭了?!闭f完便隨著映月退了出去。
不多時映月便回來了,向劉娥行了個萬福后說道:“剛才我送李大夫出去的時候,順便從帳房支了一貫銅錢,做為診金交給了李大夫了。還有一個小丫頭曾鬼頭鬼腦的向我這里張望過,我已經(jīng)命人去打聽那丫頭的來歷了?!?p> 劉娥微微頷首道:“嗯,你辦的很好,你下去吩咐廚房晚上做些爺愛吃的飯菜,還有先去小廚房準備一下,我等會要去?!?p> 映月待劉娥吩咐完之后,便朝著劉娥行了一禮便徑直退了出去。劉娥望著映月見見走遠的背影,心中更覺得百味雜陳,她知道那個李吉是趙恒特意為自己尋來的,若自己有個頭疼腦熱的李吉必然會第一時間告知趙恒。而且以自己如今在趙恒心中的位置,不出意外他是一定會前來看望自己的。
如今自己所需要做的只是靜靜的等待,劉娥一邊告誡自己不要慌亂,一邊暗地里給自己打氣。可是她的那顆心卻仍舊是七上八下的,當初她本以為經(jīng)過那一百多年的“洗滌”,趙恒對自己來說只不過是一段封藏已久的回憶罷了。
可是當她再次回到這里的時候,她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自己想看開就能看開的,就如同當初得知潘氏用計不讓自己和趙恒會面的時候,自己的心中人就是有一股濃濃的嫉恨之意揮之不去。特別是當自己面對著小院中的一草一木時,更是覺得百感交集,她并不是一個無情之人,況且當日趙恒對自己的那一番真情實意,那怕是冷血之人也會為之感動的。
當年趙恒初登帝位的時候,自己曾憂慮過他會不會一有了新人就將自己拋諸腦后,可是沒想到,一等他真正的掌握了實權(quán),就立馬派人將自己接入了宮中,并封為了四品美人,而且為了不讓自己難過,**之中除了當初太宗親自賜給趙恒的繼室郭氏被冊立為皇后之外,竟再無一人的分位比她高,就連從王府之中便跟隨趙恒的姬妾楊氏都只被封為五品才人。
并且即使是**佳麗三千,趙恒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以及逢年過節(jié)會去皇后的宮中留宿,其余的時間仍舊是獨寵自己一人而已。后來皇后因為子嗣皆被**其他家世顯赫的妃嬪用種種見不得人的手段迫害致死,但是她卻因為忌憚她們的家族勢力,不敢不顧自己的家人,所以不能替自己的孩子報仇,因而抑郁成疾,傷心逝世。待皇后駕鶴西去之后,趙恒便立馬想將自己冊立為皇后,只是因百官反對而無法實行,但他卻一怒之下干脆讓后位懸空。
并且用移花接木之計,使得自己有了皇嗣,繼而得以登上皇后之位。面對一個如此對待自己的男子,就連劉娥也不由得捫心自問:自己是否應(yīng)該為了心中的抱負,而去傷害他呢?
我這樣做究竟值不值得?面對著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劉娥的腦中可謂是混亂如麻了,臉上也是一片苦澀無奈之情,看上去到是真的像病了一般。她思考了許久,最后終于下了一個決心。自己當初之所以會想要登基為帝,不僅是因為自己在趙恒去世之后內(nèi)心對任何人都保持警戒之心,尤其因是那仁宗趙禎非但是李妃所出,而且并非是由自己撫養(yǎng)長大,自己對他更是無法徹底信賴,所以對權(quán)利的渴望也就越發(fā)的濃烈起來了。
而且對大宋的種種弊端更是十分不滿。故而自己當初才會萌發(fā)出像武則天一般登基稱帝的想法,但是在臨終之前卻又要求仁宗以皇后的冠服將自己下葬的原因。再者說那趙恒雖然在晚年的時候沉迷于求仙之道,而任用奸佞之臣。但不得不說他也算是個守成之君,也曾使宋朝國威盛及當時,他的有些行為就算是自己也是由衷的佩服。
而且他當初也曾準許自己從政,對于自己的一些見解也不曾因為自己是個女子而棄之不用,如今自己不妨先走一步看一步,若他還如前世一般,那自己也不防做一世的賢后,待他仙逝之后再圖大業(yè),若他變了心,那自己也只能揮慧劍斬情絲了。
下定決心后,劉娥便起身前往小廚房了,既然自己無法知道趙恒未來對于自己是否還能像前世一般寵愛有加,但是最起碼現(xiàn)在的他對于自己是真的真心一片。
既然他對自己真心相對,那自己也不妨先拋下那一切的煩惱之事,安心的做這一刻的小女人,為自己的丈夫煲一盅雞湯,靜靜的等他的到來。果然不出劉娥所料,當日頭開始偏西的時候。趙恒便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此時劉娥恰巧因為剛從小廚房中替他燉好了湯,而覺得有些疲憊,正躺在屋中的貴妃榻上小憩。
猛地被趙恒的腳步聲給驚醒了,待她睜開雙眼的時候,對上的恰巧是趙恒那張充滿焦急的臉,屋中的丫頭們,則都因為趙恒的命令,而退下了。劉娥見趙恒如此掛念自己,心中一暖,笑著說道:“王爺怎的如此匆忙,竟連朝服都未曾換就來了,若是被別人看到了,可又要說閑話了。”
說罷,便徑直走向了屋中的紅木大衣櫥,從里面拿出了一身銀灰色的常服,遞給了趙恒,示意他換上。趙恒見劉娥已然將衣服取出,便也不再推辭,拿著衣服走到了屏風(fēng)的后面,不多時便將衣裳換好了。
劉娥望著從屏風(fēng)后走出的趙恒,身穿一身銀灰色的直裰,要上則掛著一塊包銀的黃色和田玉,一雙細長眼透著一股淡泊無爭的味道。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感交集,一時間既然呆住了。趙恒見劉娥望著他發(fā)呆,臉上的笑意又添了幾分,調(diào)侃道:“阿娥,怎么啦?怎么這樣的看著本王,莫非是被本王迷倒了,沉迷于本王的美色之中了?”
劉娥聽到趙恒的話,便被喚回了神,酸溜溜的說道:“這才大半月沒見,王爺竟變得如此會打趣人,也會開玩笑了,想來是過的十分的逍遙了,若非我病了,恐怕爺都想不起還有我這么一號人吧。”
趙恒聽了,不由得苦笑一聲,說道:“阿娥,你這說的是哪里話,我這一聽到李大夫說你病了,就立刻趕了過來。本想著那李大夫說你是因為郁結(jié)與胸才生病的,便想著說幾句玩笑話,讓你開懷開懷。沒想到你倒好,不僅一句夸贊的話也沒有,反倒還數(shù)落起我來了,真真是把我這一片真心好意全都當作了驢肝肺?!?p> 劉娥聽了臉上方才有了幾分笑意,說道:“好了,是我不對,是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還請王爺莫要責(zé)罰,奴家這就爺也賠禮道歉?!?p> 說罷,便真的從貴妃榻上下來,朝著趙恒行了一個萬福。趙恒素來最喜劉娥這般雖驕橫卻又知進退的模樣,況且劉娥如今又病著,哪里舍得劉娥真的向他行禮道歉,連忙將劉娥扶到了貴妃榻上。
握著劉娥的手說道:“阿娥,這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我的心思,我哪里會怪罪于你啊。更何況你如今身子不好,還不好好的坐著,躺著。我知道你最近心里不痛快,背地里也少不得埋怨我冷落了你。可是你不知道,我這心里又何嘗不是和你一樣,飽受相思之苦啊。我最近之所以不敢多來,并不是因為我有了新人,而忘了你。實在是怕,怕有人將我們二人藕斷絲連之事,稟告給了父皇,到時候你恐怕就真的難逃一死了。阿娥,當初我和你二人初成夫妻的時候,我就曾對你說過: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話我一直都記在心中不曾忘卻。”
劉娥哪里不知趙恒近日未來看望自己的緣由,只是心中的那口氣實在是難以平息,故而剛才才酸了趙恒幾句,如今聽到趙恒的解釋,雖然前世趙恒也曾向自己如今日這般解釋過,只是如今聽來卻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但是心中的那番感動仍舊還在,眼眶也在不知不覺中紅了。
趙恒見劉娥眼眶微紅,便知她已理解了自己多日未來看望與她的苦衷了。便也不再多說什么,只是挑了一些近日來京中發(fā)生的有趣之事,說與劉娥解悶,劉娥也正因為不便出門,對外面發(fā)生的事情,也只是憑借前世的記憶大約知道些許。只是奈何她已當了一百多年的游魂,饒是她記憶力驚人,對于這些瑣碎小事也只是約摸記得三四分。
故而聽的倒也是津津有味,對于一些事情也能說出一些與趙恒所想一致的見解。到令趙恒更加覺得劉娥不同于一般的庸脂俗粉,與自己到可謂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反倒說的更加賣力了。當說到《太平類編》(也就是后世所傳的《太平御覽》)已經(jīng)進行到最后的一些收尾了,大約于今年十月便能編撰完成的時候,劉娥心思一動,知道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