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賺到錢的孫二娃

　　……

　　天色漸晚，夜幕降臨的時候文化路才剛剛蘇醒。

　　燈光如晝，人流如織。

　　文化路是安城路燈最多的街道，一到晚上熱鬧非凡，下班的工人們最喜歡走這條路，附近的人也愛在這里遛彎。

　　以往這個時候大家都是吃過飯坐在馬路牙子上閑聊，小孩子們則是在大人身邊玩耍。

　　在外面多待一會兒，家里的電費就能省點，或者等到了八點再慢悠悠回家看電視。

　　然而今天注定是不尋常的一天。

　　一陣陣香味不知道從哪飄了過來，閑聊的人說話聲音漸漸停下來。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香味？”

　　“你也聞到了嗎？這是啥味兒啊，咋這么香？”

　　有好奇的人尋找香味飄來的地方，找到了熱鬧喧囂的大排檔。

　　大排檔門口也擺著桌椅板凳，店里生意火爆，因為開業(yè)的三天消費超過一毛免費送一瓶啤酒，不少人拖家?guī)Э诨蛘邘е笥岩黄饋怼?p>　　要說還是火鍋店回頭客多，月懷德只是在火鍋店宣傳過幾次，就被食客們記在心里。

　　白天沒來的食客晚上如約而至。

　　“老板開業(yè)大吉??！中午日頭太大了，我們挑晚上過來給你捧場，沒來遲吧？”

　　月懷德樂呵呵招呼他們：“沒有，快來坐吧，里面有空調(diào)涼快，外面熱鬧看你們喜歡坐哪？”

　　“我們就坐外面，吹不慣冷風(fēng)?！?p>　　而且坐外面還可以炫耀一下他們在下館子。

　　聞著味道過來的路人看到這家店大晚上生意還這么紅火，不由得疑惑。

　　“要是我沒記錯，這家店從白天開到晚上，到底是吃啥的？”

　　“看著像是火鍋店老板，咱們?nèi)枂枺@老板人挺好?！?p>　　老板見到是老熟人，招呼他們免費嘗一嘗店里的鹽水花生。

　　“鹽水花生兩分錢一份，你們買回去看電視的時候吃最好不過了?！?p>　　兩分錢一份當(dāng)然不是店里客人點的大盤子那種，這種算是贈品小菜，要是客人點的菜多就會贈送。

　　因為是用的透明小盒子裝的，看著分量挺足。

　　他們原本就是過來問問，結(jié)果老板直接給他們一份鹽水花生，倒讓他們怪不好意思的。

　　“我們今天是吃過飯才過來的，改天…不，就明天，我們晚上過來給你家店捧場?！?p>　　月懷德笑道：“那我就等著你們大駕光臨了?！?p>　　…

　　孫二娃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

　　鑰匙剛插進(jìn)鎖孔，門就從里面打開了。

　　妻子聽到動靜就來開門了，她松了口氣的同時滿是擔(dān)憂：“怎么樣？今天的工作適應(yīng)嗎？對方好不好說話？”

　　平時這個時候家里很是鬧騰，他下班回家在樓道都能聽見妻子的大呼小叫和孩子們頑皮的吵鬧聲。

　　今天反倒安靜了。

　　孫二娃站在門口，一眼就看到客廳里孩子們腦袋湊在一起，趴在方桌上寫作業(yè)。

　　他家是典型的二室一廳，夫妻倆住主臥，兩個兒子孩子住次臥，次臥中間隔了條簾子，另一半住的是女兒。

　　家里沒有多余的地方，每天吃完飯就把方桌收拾出來，讓孩子趴在上面寫作業(yè)。

　　孫二娃微微皺眉：“堂屋這么暗還點油燈，當(dāng)心把孩子眼睛傷到了。”

　　妻子愁容滿面：“還沒到月底，電費得省著用，等外面天徹底黑了再把燈開開?！?p>　　自從孫二娃拿不到工資后，家里的生活就開始拮據(jù)了。

　　孫二娃是個普普通通的員工，他長相普通，工作能力一般，人際關(guān)系只有幾個難兄難弟的工友，他這輩子干過唯一出息的事就是進(jìn)了國營工廠。

　　他有三個孩子，妻子沒有工作，家庭負(fù)擔(dān)全在孫二娃身上。

　　對一家三口而言，國營工廠是鐵飯碗，不出意外他能干到退休，然后再把這份工作繼承給兒子。

　　誰知道風(fēng)云莫測，沒有人能想到工廠會有發(fā)不起工資的這天。

　　一開始他們都沒當(dāng)回事，一直到發(fā)工資的時間沒有人通知他們領(lǐng)工資。

　　剛開始他們心里不安，但又給自己洗腦工廠不可能發(fā)不起工資，肯定是出了點小意外，這可是鐵飯碗??！

　　沒有人去找廠長要說法，他們相信肯定會把工資發(fā)下來。

　　然而一天天過去了，一個月時間過去了，上個月的工資還沒發(fā)出來。他們這才及時醒悟，去問廠長要說法。

　　廠長告訴他們，受到洋人企業(yè)的影響以及沿海城市的發(fā)展，工廠貨物堆積賣不出去，廠里在虧錢，一時間資金周轉(zhuǎn)不開，廠里是真的發(fā)不起工資了。

　　他們以為只有服裝廠拖欠工資，后來發(fā)現(xiàn)別的工廠都一樣。只有機(jī)械廠因為有本地訂單，工資還能照常發(fā)。

　　這個時候再去羨慕機(jī)械廠已經(jīng)沒意義了，大家都在恐慌之后該怎么辦？要是工廠一直發(fā)不起工資，他們還要吊在這棵樹上嗎？

　　而且孫二娃打聽到的內(nèi)部消息，據(jù)說工廠以后要提高生產(chǎn)效率，所以要精簡人員，像他這種表現(xiàn)一般的肯定留不下來。

　　孫二娃只能退而求其次的給自己找后路。程書記找他談話的時候，他的意向是盡快找到能賺錢的工作，家里有四張嘴要養(yǎng)活，哪怕不是工廠也行，他深知從廠里出來再想進(jìn)去就更難了。

　　孫二娃平凡前半生，心里的直覺隱約告訴他，他這次做的決定可能是正確的。

　　即便如此，他換工作的事并沒有告訴家里人，只有妻子知道。

　　他搖了搖頭，妻子見他的反應(yīng)心沉了下去。

　　“進(jìn)屋說?！?p>　　回到屋里，孫二娃灌了一大口涼開水，講了自己今天的工作體驗。

　　“你猜我今天賺了多少？”

　　馮愛蓮不敢想，看丈夫剛剛的神情顯然是沒賺多少。

　　她垂著頭低聲道：“要不我也出去找工作吧，找個清閑點的，每天還能給孩子們做飯。你不是說我繡花的手藝好嗎？我看看有沒有誰家需要幫忙納鞋底或者做衣服的，好歹我以前也去學(xué)過半年裁縫?！?p>　　孫二娃低聲厲呵：“家里得有個人得把孩子們照看著，你忘了之前報紙上寫的人販子事件嗎？你不帶孩子，你想把媽接過來？媽要是知道我把鐵飯碗弄丟了，不得去人家廠里鬧？咱們出門面子都掛不住?！?p>　　馮愛蓮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自己急著出去賺錢不僅沒考慮到孩子，還傷害到丈夫的自尊心。

　　馮愛蓮連忙解釋：“我就是想著要是你這工作賺不到錢，我也接點活在家里做，下個月孩子們就放暑假了，不是我不照看孩子?！?p>　　“你都沒仔細(xì)聽我說，我讓你猜猜我今天賺了多少，算了…不用猜了，我今天賺了一塊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