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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勇在人群中看來看去，好不容易才見著了趙與莒。
一來是因為趙與莒人小個矮，二來因為趙與莒身邊還跟著二三十個孩童，一時半會要在這么大群人中找到趙與莒，并不件容易的事情。此刻的趙與莒，小臉漲得通紅，正在展顏大笑，目光也變得極活潑，絲毫沒有往日小大人般的暮氣沉沉。
趙勇躊躇了會兒，不知是否應(yīng)當(dāng)立即上前稟報，趙與莒這樣的笑容，實在是太少見了。
他未上前，趙與莒卻向他招手：“趙勇，你可是回來了！”
趙喜也見著趙勇，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將他拉到趙與莒面前：“如何花費這許多功夫，害大郎苦等，快稟報大郎，事情是否辦妥了！”
趙與莒擺了擺手，大笑變成了微笑：“人平安回來便好，至于差事，倒不急，回去再說吧。你一路奔波極是辛苦，先去歇息，午時再來稟報也不遲?！?p> 他這看似隨口的一句話，卻讓趙喜趙勇父子心中舒坦，趙勇倒未細想，趙喜卻是年老成精，對趙與莒更是敬畏：這等收攬人心的手段，怎的是一個七歲孩童能施展出來的！
“大郎，這絲是上等生絲！”見趙勇退下，那織工又捧著那縷絲到趙與莒面前獻寶。趙與莒見他臉色興奮得通紅，心中反倒平靜下來。
“諸位辛苦了?！壁w與莒接過絲環(huán)顧四周，待眾人靜了些后道：“廚房里治辦了酒席，這些日子多虧了諸位，就由老管家代我敬諸位兩杯！”
眾人低低地歡呼了一聲，趙與莒伸掌示意肅靜，那些孩童立刻抿嘴挺胸，這是幾個月來訓(xùn)練出的。見孩童都安靜下來，大人也都情不自禁閉住嘴，靜靜等著趙與莒說話。
“酒宴之后，每人去帳房里領(lǐng)賞錢?！壁w與莒果然說出眾人最想聽的話語，這一次，他們無法壓抑，再度歡呼出來。
趙喜笑嘻嘻地領(lǐng)著眾人離開，只留趙與莒、趙子曰二人還在。
這座水壩位于高處，可以見著那些織工與歐老根、方有財?shù)冗M了郁樟山莊。他們進去沒多久，兩個女子匆匆離開山莊，往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這兩個女子中一個是小翠，另一個則是家中買來的粗使婢女。趙與莒終究是信不太過那些織工，問得家中這婢女也善紡織，便讓小翠帶她過來。
兩女來了也不多說，趙與莒指點他們?nèi)绾问褂盟畡涌壗z車，而趙子曰則負(fù)責(zé)給鐵爐加炭，不一會兒，繅車再度轉(zhuǎn)動起來，機械咯吱咯吱的有節(jié)奏的聲響，聽到趙與莒耳中，仿佛是最好的音樂。
方才第一次試機，為的是看這水動繅絲車制成的生絲是否堪用，如今則是測試繅車的生產(chǎn)速度。趙與莒早就算好，這臺水輪可以帶動四架新式繅車，每架繅車由一人管著，需得四個女工，另外還需有一人燒火蒸繭。
那婢女果然善于紡織，加上這水動繅車與手搖繅車有相似之處，只是稍加指點，她便能上手了。趙與莒人小個矮，爬到一個板凳之上，見她十指捻來攏去，有如蝴蝶繞花般，心中不由得緊張起來。
小翠也滿臉通紅地望著那婢女的動作，趙與莒父親去世之后，因為家境漸窘，全氏與小翠曾紡織以補貼家用，故此她對繅車也不陌生。那個婢女從煮熟的蠶繭中挑出的絲頭越來越多，當(dāng)超過十個絲口的時候，小翠便已經(jīng)這個樣子，當(dāng)超過二十個絲口時，她更是眼睛瞪得老大。
大宋此時使用的手搖式繅車，因為一只手必須搖動的緣故，再熟練的好把式，能看住十個便是極限了。
那婢女也是滿臉興奮，手上的動作越發(fā)地快了，一直挑出三十二個絲口，她才顯得手忙腳亂，無法再兼顧更多，不得不放棄了兩個。
保持兼顧三十個絲口的狀態(tài)足有一柱香的功夫，就當(dāng)小翠以為這是她的極限之時，那婢女又開始嘗試增加絲口。這一次她增加的不快，又過了一柱香的功夫，才增加到四十個絲口。
“四倍……四倍！”
跟著義學(xué)學(xué)了算數(shù)的小翠，在確認(rèn)那個婢女短時間內(nèi)無法再增加絲口數(shù)目之后，有些口齒不靈的喃喃道。
普通的織女，第一次用這種水動繅車，便能四倍于一個極佳的繅紗好手，紡出來的生絲質(zhì)地還更佳，這在小翠看來，幾乎可以算是仙法神術(shù)了。
“若是奴家能多熟悉這繅車，定然能看顧六十個絲口甚至更多！”在又操作了一柱香之后，接到趙與莒的示意，那婢女停了下來，她原本姿色平庸，但此刻臉上紅撲撲的，倒有幾分風(fēng)韻。
趙與莒點了點頭，臉上也是掩飾不住的笑容。他這繅絲機，與后世陳啟沅（注1）所發(fā)明的繅絲機極為相似，他記得陳啟沅曾說過：“舊器所繅之絲，用工開解，每工人一名可管絲口十條；新法所繅之絲，每工人一名可管絲口六十條，上等之婦可管至百口?！惫芰畻l絲口，只不過是一般工人水準(zhǔn)罷了。
即便是以六十條絲口來算，這一條繅車也六倍于當(dāng)今最出色的繅絲工，較之一般平均水平，更是勝過十倍。這木棚下的水輪可以帶四架新式繅車，也即意味著這里用上四五個人，便可抵四十個繅絲工人了。（注2）
“走吧，我們也回山莊?！?p> 掩飾不住臉上的喜意，趙與莒從繅車上取下一個部件——沒有這個，水輪機便無法帶動繅車運轉(zhuǎn)。他輕輕掂了兩下那木制的部件，心中開始估算若是在這里開個繅絲作坊的話能給自己帶來多少收入。
與水力磨坊幾乎不需要人工不同，這里必須有五到六個人，考慮到保密，人數(shù)還要更多，故此人力成本會更高些。不過，生絲比起面粉利潤要高得多，也無需擔(dān)憂銷售之事。紹興和附近幾個府都以蠶桑絲綢聞名，包括監(jiān)安在內(nèi)，有不少民家無地，專門購絲織綢為生，被官府稱為“機戶”、“機坊家”、“織羅戶”，他們對于生絲的需求量極大。
注1：陳啟沅是我國近代的愛國華僑、著名的民族企業(yè)家，他創(chuàng)辦了我國第一家民族資本經(jīng)營的機器繅絲廠——繼昌隆繅絲廠，繼昌隆繅絲廠的創(chuàng)辦和發(fā)展，標(biāo)志著繼繅絲工業(yè)進入了新的歷史時期?！俣人褋淼?。
注2：事實上遠不只此數(shù)，宋時秦觀作的《蠶書》里畫了當(dāng)時的繅車，一個人同時只能挑起兩根絲，以此算來，用了新式繅絲車之后，一人可抵三十人，當(dāng)然，這一人必須是熟練女工。作者對繅絲的了解都是來自于書本，或有不確之處，還望方家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