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之十八
這位大姑，并不是俞紅宇的大姑，事實上她和俞佳一家三口都沒有血緣關(guān)系。
她是俞紅宇的大姐夫，李興民的遠(yuǎn)房表姑媽。俞佳做手術(shù)的時候，就是這位熱心的老太太幫著托人聯(lián)系了床位，收留了沒地方落腳的俞紅宇兩口子，連俞佳麻藥醒了之后吃的第一頓飯，都是老太太親自下廚給做的雞湯小餛燉。俞佳的親奶奶也沒這么上心?。?p> 這是多大的恩惠啊。
俞佳家里最困難的那幾年，逢年過節(jié)的也不忘了給大姑稍點東西拜個年。如今日子好了，俞紅宇更是隔三差五的就去孝敬孝敬。
王麗萍本著“東西送的出去，還不能讓人留飯”的原則，中午在家吃過了午飯，收拾收拾，磨蹭到下午一點才出發(fā)。
到省城也不過一個小時的路，大姑家里離火車站近，又熟門熟路的，娘倆很容易就找了去。
大姑三年前老伴去世了，本來是一個人住。這年前剛得了個大孫子，樂得不行，把二兒媳婦和孫子都接到了家里來，幫忙照顧。
看俞佳和王麗萍來了，雖然挺高興，但是也沒有多余的精力招待。娘倆把東西放下，喝了杯水就走了。
……………………
王麗萍之前，楊秀梅沒時間的情況下，自己一個人來省城進(jìn)貨的時候，不想半夜趕火車，就都是提前一個晚上來，在小星家里住一宿，第二天起個早去批發(fā)市場看貨。
小星雖然年紀(jì)跟王麗萍差不了多少，可是輩份上得管王麗萍叫二姨。這位婦產(chǎn)科大夫今天值夜班，給娘倆開門的是小星的獨生女兒左琳。
左琳今年9歲，上小學(xué)二年級。個子長得特別高，都快趕上俞佳了。她恭敬的對著王麗萍叫了聲：“二姨姥?！?p> 看了看第一次見面的俞佳，思索了一下，準(zhǔn)確的喊出了：“丫丫小姨?！?p> 王麗萍摸了摸她的頭：“你媽走啦？你又自己吃飯哪？”一邊說一邊雷厲風(fēng)行的就往廚房里進(jìn)，看著飯桌上擺的一碗煮的爛糊糊的都泡成了一坨的面條，抬手就給倒垃圾筒里了。
“進(jìn)屋等著去吧，二姨姥給你做排骨吃！”
俞佳這才明白她媽為什么到了樓下不上樓，先去菜市場買了一堆新鮮蔬菜水果才上來。
王麗萍把二斤新鮮小排放到清水里泡了一會兒，又用清水反復(fù)沖了好幾遍，覺得血水濾的差不多了，下鍋用清水開小火燉煮。調(diào)料放了八角，桂皮，香葉，草果，蔥，姜，和一點點花椒。撇了一遍浮沫后，王麗萍一邊調(diào)蒜汁兒，一邊回想起第一次來小星家住的時候，小星兩口子剛離婚。那天晚上小星也是值夜班。左琳這孩子晚上餓了，就在廚房啃個干饅頭就涼水。當(dāng)時看得王麗萍心都直揪揪。
想給孩子煎個饅頭片吃，發(fā)現(xiàn)這家里連雞蛋都沒有。最后也沒裹蛋液，直接撒了點鹽，煎的脆脆的饅頭片，又燒了壺?zé)崴?，左琳吃的噴噴香?p> 后來來的多了，知道這孩子愛吃個蒜泥排骨，特意從家里把調(diào)料都備齊了，帶來了一套。
親戚里都說小星一個女人工作那么忙，還要自己帶個孩子不容易?？蓞s都選擇性的忘記了，跟著個生活自理能力低下的女強(qiáng)人母親，左琳這孩子，過得更不容易。
俞佳跟著左琳進(jìn)了房間，有點無所事事的坐在椅子上，觀察這個小外甥女。她覺得，這孩子好像是夏小迪和相黎明的綜合體，既一本正經(jīng)又心事重重。
隨即她又驚奇的發(fā)現(xiàn)，剛上二年級的左琳，在做六年級的練習(xí)冊！
“這是六年級的呀！你不是才上二年級么？”俞佳小聲驚呼。
左琳沒講話，還不解的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說：怎么啦？
“你都會做么？”俞佳問完了就覺得后悔，果然左琳投來一個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弄得俞佳覺得自己特別沒見識。
俞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想逗這小姑娘講話，又接下去：“這么多書，都是你看的呀？”
左琳在“心疼時間”和“尊重長輩”兩種情緒中來回的拉扯，最后還是傳統(tǒng)美德占了上風(fēng)，細(xì)心的插上了個書簽，抬起頭對著俞佳，一副認(rèn)命的表情，好像在說：有什么問題都問吧，快點！
俞佳覺得左琳就像在召開記者招待會一樣，自己就是那個踴躍提問的小記者：“你看得完么？”俞佳接著上個問題又問。
“能?！弊罅障ё秩缃?。
“那你都看書，不想玩么？”
“看書多有意思啊。看書不就是玩么?！弊罅蛰p描淡寫的回答震撼了俞佳的世界觀，這孩子說不定以后要當(dāng)偉人的??！以后小學(xué)教室的墻上，都會掛一張左琳戴著眼鏡的照片。下邊題字“看書就是玩——左琳”
“你在你們班都考第一么？”俞佳不想錯過這個頭腦風(fēng)暴的機(jī)會，繼續(xù)提問。
“恩，年年第一。”左琳的臉上顯現(xiàn)出一絲驕傲。其實也不過才兩年而已。
“年年第一，多累??！”這倒是俞佳的心聲。
“我不怕累，我不能給我媽丟臉！我要是考不過賈則凱，我媽會傷心的！”左琳皺了皺眉，總算是露出了一個二年級小孩應(yīng)該有的情緒，“賈則凱他媽跟我媽是同事?！迸掠峒崖牪欢?，左琳又特意補充了一句。
排骨煮了一個小時，出鍋前加了一點點點鹽和味精，煮的的很爛，左琳果然很捧場，一大盤排骨沾著蒜醬，她吃了一大半。
俞佳和王麗萍因為出門在外都沒什么胃口，就著王麗萍炒得青菜吃了小半碗米飯。
吃了飯王麗萍去洗碗，左琳就又坐到書桌旁邊看書去了。
“左琳你跟我一起看會兒電視吧。”俞佳盛情邀請道。
“我不看了小姨，我得把這套題做完?！?p> 明明也是年年拿第一的三好學(xué)生俞佳被左琳比得像個沒心沒肺的后進(jìn)生一樣。
俞佳合計著，也不知道這孩子是隨了誰了。
晚上俞佳和王麗萍擠在小星的小雙人床上嘮家常。講著講著就講到了左琳這孩子身上。
原來誰都不隨，生活造就的。
小星和她丈夫結(jié)婚不到兩年，剛有了孩子，感情就破裂了。
一來是因為小星工作太忙，總得值班，二來是性格太過強(qiáng)勢，不夠溫柔，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小星掙得多，丈夫掙得少，對比太強(qiáng)烈。而小星又有一種我就是高你一頭的想法，久而久之就帶到臉上來了。
女強(qiáng)男弱，女人又不會調(diào)節(jié)，這種家庭注定不能長久的。
兩口子看在孩子的份上對付了六年。左琳五歲那年，她爸在外頭有了別人。小星哭也哭了，鬧也鬧了，后悔也后悔了。都沒用。最后只能同意離婚。
左琳那時候還啥都不懂呢，抱著她爸大腿不讓走。她爸一手拎著一箱行李，心一橫就把左琳給甩開了。左琳坐在地上半天沒起來，嗓子都哭的茬聲了。
左琳本來性格就像她媽，爭強(qiáng)好勝的。從那天起就更嚴(yán)重了，凡事兒都要爭個第一。
“小星也不管，唉！”王麗萍嘆了口氣，“我總怕這孩子憋出啥病來。要不明天咱倆帶著她一起玩兒吧！”
俞佳倒是沒什么異議，就是覺得左琳不會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