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抬腳一跨,那身影已在百丈之外。
圍繞猴子緩緩踱步,那件橙黃色的八卦道袍在風(fēng)中卷動,低下頭,太上細(xì)細(xì)打量這只令到天道裂變的猴妖。
滿是血污的臉,微微皺起的眉頭,咬緊了牙,微微顫抖的身軀大汗淋漓,似乎還承受著無盡的傷痛與惡夢。
“早出三百年,改寫天道,卻深陷無盡紅塵受盡百般苦楚,這又何必呢?今日,便讓老夫給你一個解脫吧?!本従彄u頭,太上捋開衣袖,伸出兩指按在猴子的脈門上,緩緩閉眼。
……
無盡的黑暗中,太上看到一只猴子蜷曲著身子,似是熟睡。
身形一閃,太上來到猴子身后將左掌放到他后腦上,右手飛速一掐,一團白色迷霧在掌心悄然形成。
將白色迷霧懸在眼前,用手指輕輕一點,太上開始在空無一物的白色迷霧上飛速書寫了起來。
轉(zhuǎn)眼間,無數(shù)的景象在白色迷霧中成型。
有山,有水,有猴群,石猴一躍跳入水簾洞成為猴王……
半響,一滴汗珠從太上的額頭滑落,他終于書寫完畢,將手指從已經(jīng)五彩斑斕的迷霧中收回。
“忘記所有,接受本該有的記憶,好好地當(dāng)一只猴王。三百年后出海尋仙,老夫自會為你備下另一座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彼L虛了口氣,置于后腦上的手掌緩緩轉(zhuǎn)動,璀璨的光芒匯聚。
冥冥中,四周的恐懼在扭曲,似乎有一道門即將打開。
然而,就在這道門開出一條縫的時候,卻又轟然關(guān)上了。
之后,任太上再如何召喚,卻連門鎖也摸不著。
“不愿忘記?”太上的眉頭微微蹙起:“這還是第一次遇到,按理說,這猴頭的靈魂也不數(shù)十載,不可能修得能抵御術(shù)法?!?p> 將左手收回,他手持五彩斑斕的迷霧開始上下盤旋細(xì)細(xì)打量著猴子。
此時,他才注意到猴子蜷曲的身體,緊緊盤在胸前的手似乎抱著什么,可細(xì)看,又似乎沒有。
伸出手,他試著去將猴子緊緊盤住的手拉開,可他越是撕扯,那猴子卻抱得越緊。
“會是什么呢?”太上輕輕捋了捋長須。
走到這一步了,若讓他一無所知地放棄,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雙手合十,他咬緊了牙,滔天的靈光在身上匯聚,直接將身上的衣物都激成了耀眼的銀白色。
“開——!”
只聽他一聲爆喝。
那昏睡的猴子環(huán)于胸前的雙手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瞬間扯開。
而就在這一瞬間,太上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心!”
他看到了心,一個真正的心臟,血淋淋的,已經(jīng)千瘡百孔鮮血淋漓的心臟。
那心臟有一半裸露在體外,血管卻透過絨毛與體內(nèi)連接,緩緩地搏動。
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是兩個心臟。
太上能清楚地感覺到,在那絨毛下面還有另一個心臟在跳動,那個,才應(yīng)該是原本的心臟。
“原來如此,這就是天道驟變的根源?!鄙斐鍪?,身上的力量都匯聚到前方形成了一只散發(fā)銀光,若有若無的手朝著那多余的心臟伸去。
可就在那銀手觸碰到心臟的瞬間,那熟睡的猴子醒了!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那眼中看不到眼白,只有無盡的黑,點點星辰輪轉(zhuǎn)。下一刻,猴子的臉上浮現(xiàn)了怒容,咧開的最露出獠牙,而那雙眼也變成了血一樣顏色。
“怎么回事?”太上猛的一驚,銀手一下消散了去。
陣陣壓抑的嘶吼從猴子的喉嚨中傳出。
這個虛無的世界開始震動了,整個世界都在顫栗著,陣陣轟鳴從四面八方傳來。黑色的天幕像玻璃一樣碎裂,縫隙中透出鮮血,瞬間將所有的黑吞沒變成血的海洋。
在這沒有上下之分的血色海洋之中,無數(shù)的奇異的景象在演化著。
太上驚恐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萬年了,這個世界沒有他不知道的,可眼前的一切,分明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
還沒等他真正看清這景象背后的含義,一聲聲的嘶吼已經(jīng)將他的心神扯了回來。
轉(zhuǎn)過臉,他看到正在瘋狂膨脹的猴子正用那雙血色的眼睛在死死地盯著他。眼中充滿了敵意,似乎隨時都會發(fā)動攻擊。
轉(zhuǎn)眼間,那猴子已經(jīng)脹大到一個眼睛都比他的身體更大的地步……
“不好——!”
……
太上猛地瞪大了眼睛。
在他的身旁,四個小妖以及猴子依舊安靜地躺著。
陣陣涼風(fēng)從身旁掠過,一陣寒意襲來,此時,太上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大汗淋漓。
“那究竟是什么?”他喃喃自語地低下頭還在回憶著血中的景象。
原理他懂,一個來自外域的靈魂……可出乎意料的不是奪舍,而是融合。
更糟糕的是,在短短的時間里,這靈魂已經(jīng)成長到這種程度。而且那血中的景象究竟是……
呆呆地想了許久,太上不由得哼地笑了出來,苦笑。
“融合,和一個空白的靈魂融合,這與奪舍有何區(qū)別?不,真有區(qū)別,那就是完全吞噬了原有靈魂的力量,而付出的代價,便是一并染上了獸性、妖性。加上有人刻意為之的引導(dǎo)……呵呵呵呵……”
他仰起頭望著漫天星斗淡淡地嘆息,呼出的迷霧在眼前消散。一剎那間,他仿佛老了。
忽然間,他臉色一變,身形一晃消失無蹤。
轉(zhuǎn)眼已到了山的另一邊。
巨大的山石上布滿了圓潤的裂痕,縫隙之中,幾株小草倔強地生長。
巖石之上,白袍老人與太上四目交對。
一陣微風(fēng)刮過,扯起兩人的衣角。
“貧道參見老君,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須菩提恭敬地躬身拱手,臉上緩緩綻開笑容。
“你我,還循這些虛禮做甚?”太上也微微笑了起來:“今夜怎不在斜月三星洞講經(jīng),到十萬里外的南瞻部洲來了?”
“在那觀中呆久了,自是想出來透透氣?!背镒铀诘姆较蛲艘谎郏毱刑峋従彽溃骸罢?,想起許久不見我那十徒弟了,便過來見一見。”
“哦?那是你的十徒弟?”太上也微微側(cè)過臉去朝著猴子所在的方向望:“收徒了,怎么不廣而告之呢?當(dāng)年你收那靈臺九子,可都是通報仙凡兩界的啊。”
“這十徒弟剛拜入門下不久,還尚未出師,自然不便通報了。此次,他也是趁著到昆侖游歷的時候偷偷出來游蕩,家丑,呵呵呵呵,讓老君見笑了。”須菩提搖頭擺手,嘖嘖笑,笑得還真像有那么一回事。
太上也不言語,便看他笑。
待笑罷,須菩提又問:“方才,看老君把我那劣徒脈門,不知有何見教?”
太上哼地一笑,冷冷道:“資質(zhì)雖是上佳,可惜心性不穩(wěn),若不嚴(yán)加調(diào)教,有朝一日,怕是要累了師門,為他人做嫁衣裳?!?p> “哦?”須菩提眉頭微微一皺,拱手道:“謝老君賜言,須菩提必銘記于心?!?p> “你我何須客氣。時候也不早了,老夫也告辭了?!?p> “須菩提,恭送老君。”
轉(zhuǎn)眼間,巨大的巖石上只剩下須菩提一人。
而此時一直隱在暗處的清風(fēng)子才悄悄出現(xiàn),緩緩來到須菩提身旁:“師傅,這太上竟如此輕易便放過悟空師弟?!?p> “非也?!边b望東方星辰,須菩提笑道:“太上天道修為已破,方才若是用強,在為師這也未必討得著好。此事,他知,我知。不如大家留點情面罷了?!?p> “原來如此?!鼻屣L(fēng)子恍然大悟。
……
萬里之外,太上臨空飛行,腦海中忽然傳來一道訊息。
“師傅!須菩提出了斜月三星洞了!”
太上也不搭話,只眉頭微微動了動,訊息的另一端頓時仿佛受了重創(chuàng)一般哀嚎。
“讓你平日里學(xué)藝不精!”緩緩懸停,太上朝著西方望去,哼道:“須菩提啊須菩提,你千算萬算,卻不知道自己也不過是別人手里的一枚棋子罷了。當(dāng)真可笑!”
……
山谷的上方,楊嬋手握玉簡與月朝結(jié)伴飛行。
“該是在這附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