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么一天,京官趙氏自都城南下,奉君主命前往江南一帶,調(diào)查四城私鹽販賣一事,可是沒想到,半路上遇到了賊……”
喝茶的人,有老有壯,有男有女,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蹲在地上,有的喝的是來自高山雪水澆灌的好茶,有的喝的是窮苦人家自己種的茶,只是這些茶香一齊飄來,唬得陸羽迷離了雙眼。
“好香!”陸羽披著灰衣,帶著毛巾,就在姑蘇妙邊上,當(dāng)一個跑腿的。
“只聽那姑娘嬌滴滴地說著,小女子浪跡江湖,不需管得這么多,公子只管替我醫(yī)傷即可!”
聽的人都噓了起來。
一個老頭咂著嘴,道:“大唐的女子便是有這么的特立獨行!”神情之間盡是驕傲。似乎大唐當(dāng)初的興盛也與他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
“那可未必!”一個中年男子,順著胡須,品著茶,這么說著。
老頭瞥了他一眼,道:“哦,請問老兄有何賜教?”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道:“賜教不敢,老先生說那是大唐的女子特立獨行,可我看來,未必就比今天的女子特殊到哪里去,甚至說,還不如今天的女子!”
“哦?”老頭疑惑地看著中年男子。
“諸位請聽我一言,當(dāng)初大唐尚在時,那些個小姐公主不是被好好地養(yǎng)在深閨里,哪個就能出來闖蕩江湖,那些窮苦人家的姑娘,若是學(xué)了武,拿了劍,還不被官府捉了去,哪里還能讓她們?nèi)ソ僳E?!?p> 眾人點著頭,紛紛稱是。老頭皺著眉毛。
“諸位再想,如今天下大亂,一朝君主一朝臣,城頭變幻大王旗,誰能說自己過的安穩(wěn),誰能說就不用擔(dān)心以后,如今的姑娘家更是早早地?fù)?dān)起了家里家外的重任,那闖蕩江湖的,與敵人搏殺的,與朝堂政客博弈的,還少了嗎?依我看,如今的女子比大唐的不知道厲害到哪里去了,那才是真正的奇女子,諸位說是不是這個理?”
“公子說的是!”眾人都嚷了起來。
“呵呵,真是喧賓奪主,要不你去說書?”老頭對著中年男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中年男子微微笑著,不再說話了。
姑蘇妙看著他們安靜下來了,只好開口繼續(xù)道:
“那朝廷來的高手,善使一對判官筆,使的那叫一個出鬼入神,只見他立在山頭上,判官筆那么一橫,登時海鹽幫的金掌門,上山峰的葵長老,吞鯨派的海掌門,都被驚得不敢再動分毫,完全被他所威懾到了……”
“不對不對!”一個突兀的聲音發(fā)出。
眾人看去,又是那中年男子。
姑蘇妙也不開口了。
“閣下可是有什么高見?”老頭問道。
中年男子嘆道:“在下不才,年少之時,曾經(jīng)極度熱愛于天下古籍名典,有時流連于長安的書院藏書閣不能自拔,在下博覽強記,記得有一本書,叫做什么《江湖聞見錄》,記載著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俠客?!?p> 中年男子這么說著,目光卻看向那老頭,道:“嘗聽說,朝廷中最有名的乃是十大密侍,我據(jù)錄所看,可沒有什么用判官筆的???據(jù)說他們的武功自有以來,都是老傳于小,怎么就會冒出來個使判官筆的高手呢?”
老頭也曉得了這是在挑釁自己,道:“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十大密侍之外的朝廷高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中年男子高喊著,“大唐除了十大密侍,還會有什么厲害的存在,若真有,怎么當(dāng)初陸尊主入京時,沒有出來一展神威啊?在下以為,除了密侍以外,朝廷的那些練家子,不過是土雞瓦狗罷了,不值一提!”
“你!”老頭怒目圓睜,道:“你如此看不起大唐的高手嗎?怎么當(dāng)年不是你到長安來劍動天下,怎么是那個陸賊人?”
中年男子笑道:“在下想是那么想的,可是武功遠遠不及陸尊主,又愛惜小命一條,偷戀紅塵,所以作罷?!?p> 老頭哈哈大笑,道:“原來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樣子貨!”
眾人都笑著。
中年男子卻沒有再說什么,又坐了下來。
老頭眼中的怒意還沒有消散,陰著臉,也坐著,不過茶也不喝了,只是盯著那男子看。
陸羽心道:這老先生長地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呢?在哪兒呢?
姑蘇妙拍著板子,喝下一大口茶,這才道:“二人自此亡命天涯,路過夕陽西下,殘陽如血,映得他二人臉異樣的紅,天邊一趟飛雁翩翩過,耳邊猶自傳來兵鼓交加的聲音……”
說到這里,窗外竟也傳來了兵器振動的聲響,馬蹄聲聲,搖著窗戶亂響,一個漢子探出頭去,吃了一驚,道:“好多的兵士,鐵甲軍也不少,這是哪里開戰(zhàn)了?”
那老頭不以為意,道:“天下亂久,豈能朝曦而止?唯有大毅力,大天命者,才能策鞭宇內(nèi),正九鼎而定天下,依老夫看,唯有……”
“不對,你們看,那將軍劍上掛著一顆人頭,看來不是戰(zhàn)事起,而是戰(zhàn)事罷了?!庇忠粋€漢子叫著。
“這是怎么回事?”眾人都迷糊了。
頓時外面就喧鬧了起來,原來兵士走近了,聽得他們說什么:“木圣人萬歲,木圣人功蓋古今,一統(tǒng)天下!”
“木圣人?那是?”有些人發(fā)著問。
老頭得意地說:“是關(guān)中五帝之一的木圣上,看來不久前的涯內(nèi)一戰(zhàn),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那將軍劍上的頭,便是已經(jīng)授首的亂臣楊霍!”
楊霍,未死之前,就是五帝中的黑帝,他與木圣上相互仇視,在兩個月前,聚兵于涯內(nèi),競相一戰(zhàn),沒想到軍中爆發(fā)叛變,楊霍被自己的大將斬首,身體被分成了四截,被拿去請賞。
“這天,要變了!”有人說。
“天,早該變了!”也有人說。
“難道木圣人將來可以統(tǒng)一關(guān)中,乃至于天下?”有人揣測。
“難說,別人也不是好惹的!”反對的聲音也不少。
老頭道:“木圣上,功德蓋過古今的帝王,才能可以說是當(dāng)今第一,統(tǒng)一天下,并不是什么難事,你們說話,要注意一些?!?p> 這東郭縣位于五國交界之處,百姓向來不在乎哪個皇帝是哪個,他們只在乎自己能不能生活下去。在這茶館里,歷來是暢所欲言,不必管什么??梢悄悄镜劢y(tǒng)一了關(guān)中,恐怕就要管住自己的嘴了。
中年男子笑道:“話不要說的那么滿,你現(xiàn)在就夸下???,將來未必就不會發(fā)生變故!”
老頭看著中年男子,道:“別人有沒有變故,我不知道,可要是你還這么說話,你就要出變故了?!痹捓锏耐{,人盡皆聞。
“好熱鬧的地方啊,原來人都跑到這里了!”
眾人被這聲音一引,看向茶館門口,卻看到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走了進來,那女孩邊走邊哭,臉上都是爛泥。
“有意思,原來是在說書?!睍戳艘谎酃锰K妙,找了個地方坐下,那女孩卻不愿意動了,站在人群中央,只是哭。
“不聽我的話?你還想不想看到你的母親了?”書生品著茶,冷冷地說。
那女孩一邊哭,一邊踉踉蹌蹌地跑到書生旁邊,靠著桌子哭,讓人懷疑她把下輩子的眼淚也哭完了。
中年男子拱了拱手,對著書生道:“閣下這是……怎么喝茶還帶著個喜歡哭的孩子?”
書生也不回答,掃了一遍周圍,突然開口道:“黑帝死了!”
旁的人也不知道說什么,雖然早就猜到了,可是不明白這書生說這話的緣由。
老頭看了看書生,又看了看那哭著的女孩,道:“閣下,這是什么意思呢?”
書生看著老頭,重復(fù)說著:“黑帝死了?!痹掚m然還是那話,可是眼中卻多了些什么。
諸人搖頭,猜著莫非這人是黑帝的手下,自己的主子死了,心里承受不住,已經(jīng)發(fā)了神經(jīng)。不免有些惋惜。
中年男子道:“黑帝已死,我們都是知道的,閣下跑到這里來,不會是專門說這個消息的吧?”
書生不言其他,把一邊的女孩扯著,似乎不想讓她溜開。
一時之間,都沉默了,說書的也不說了,在一邊看熱鬧,眾人寂靜著,也不曉得在等什么,連某個人吞唾沫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老頭忍不住了,站了起來,走到書生旁邊,見他不為所動,又看著女孩,道:“小孩,你別哭了,哭著咱們都心里亂亂的,如果把我們?nèi)菬┝?,就從這個窗戶把你扔出去!”
女孩似乎被嚇得不輕,立刻就不哭,兩只手不斷地擦著眼淚。
“把手放下來!”老頭發(fā)令著,書生也不制止。
“你若是不照我說的做,我就現(xiàn)在讓你看看從窗戶飛出去的感受!”老頭也不覺得他欺負(fù)一個小女孩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他臉皮厚的很。
女孩聽著老頭的威脅,遲緩著放下了手,看她一雙眼睛哭的通紅,腫的便像一個桃子,臉上都是淚痕,一條條的很清晰,眼中盡是膽怯,害怕,好像一個被丟到人群中的老鼠。
老頭細細看著,推敲了半天,只覺得心中有什么想法,又什么想法都沒有。
老頭看不出來什么所以然,退了回去,女孩也不哭了,抱著頭蹲在地上,把自己縮得小小的一團,不想再被他人注意到。
可是偏偏不能如她所愿,一個生著酒糟鼻子的壯漢,邁著大步走近,看著女孩,呵呵道:“這姑娘生的還不錯,喂,你是人販子吧,我給你十個銅板,把她賣給我,老爺我也享受享受!”
書生卻不回答,也沒有看那漢子。
漢子見他如此,也不管有沒有同意,伸手就去摸女孩,那女孩被嚇得往桌子底下躥,一直縮著身體,一雙短腿不斷蹬著地。
“哦?”漢子蹲了下去,就伸手要把她掏出來。
“不要,不要,求求你了!”女孩哭哭哀求著。書生,老頭,中年男子都不為所動。
漢子哈哈笑著,身子探到桌子里面,一張又大又丑的臉正對著女孩,女孩腫著的眼睛里又落下了眼淚,流得不止,漢子探著手,一直伸著,女孩一直退著,眼見逃不過去,就要被握住,她只能叫著:“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吧!”
女孩的身子扭動著,眾人便聽到她發(fā)出了極其凄婉的尖叫,絕望至極。
“你住手!”一道稚嫩的聲音傳出,人們驚訝地看著那說話的少年,議論紛紛。
“英雄出少年啊,了不得!”
“我看啊,就是想出風(fēng)頭,英雄救美嘛!”
陸羽怎么會管別人如何議論他,聽著女孩的叫聲,便是聲聲如同刀絞割在他心上,他一個箭步躍上,雙手搭在漢子下身的穴位上發(fā)力,一邊往外拖他。
“啊啊啊,老子饒不了你!”那漢子知道是個孩子,因此憤怒不已。出了桌子,就一拳轟了過去。
陸羽見了,只是不屑一笑,立刻就打在他腋下,痛得漢子跳了起來,陸羽不肯放過他,滑到他身邊,按照擒拿手的要義,專向他各處關(guān)節(jié)下手。
“咳咳”聲發(fā)出,緊接著就是震天響的殺豬一般的聲音,漢子被卸了關(guān)節(jié),渾身發(fā)不了力,倒在地上打滾,一邊的小二見了,連忙沖了上來,把這漢子抱了下去,免得打擾了喝茶的老爺們。
聽著那豬叫的聲音越來越遠,書生的嘴角終于勾起了一抹笑容,他小聲道:“有魚上勾了,雖然只是條小魚。”
陸羽正要低身去把那女孩叫出來,卻聽得門外腳步陣陣,回頭看去,兩個家仆模樣的人在前開道,一個手持花扇的富貴公子就緩緩地走了進來,但見他眉如劍身眸如星,身端絕佳,頭戴弱冠,最引人注意的,便是他背后,束著一把長長的利劍。
劍上凈默無塵,柄端卻刻著雙龍爭輝,一道天劍落在龍首之上,將其洞穿。
“呵呵,天劍門的人嗎?大魚這么快就來了!”書生眼中更是興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