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馮鶯沙場取勝的時候,陸英也已經(jīng)在刑部的大牢里面迎來了自己的第一餐牢飯。牢飯不好吃是出名的,不過好在陸英自小雖然出身在皇家,可是和馮鶯在外面的街攤吃慣了,陸英也不覺得難以下咽。
想來想去還是一條死路,不過反正到底生死有命。陸英現(xiàn)在反而是看得開了。自從馮鶯那一把火點燃以后,莫要說星沉都說陸英整個人看開了,就連陸英自己都覺得睚眥必報沒有什么必要——盡管那并不僅僅是睚眥的問題。
“大人,您這邊請?!蓖蝗焕壤飩鱽砹霜z卒的聲音。陸英倒是沒覺得有多奇怪,自是坐在了桌邊百無聊懶。卻沒有想到獄卒帶著人竟然來到了她的牢房之前,那獄卒恭敬地說道:
“大人還是莫要停留了太久讓小的們不好做?!?p> “嗯,我曉得?!眮砣碎_口的時候,就已經(jīng)吸引了陸英的目光——那人的聲音太過好聽,而那一身輕淺綠色的衣衫,卻顯得不盡然地貴氣。若非是他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他氣血不足,體弱多病,恐怕陸英當(dāng)真要覺得這人是頭一號風(fēng)-流人物。
“陸太醫(yī),”那人笑,走過來也不拘禮,只落座道,“在下柳如煙?!?p> 遷安侯柳如煙?!
“長亭十里柳如煙”當(dāng)是對眼前這個人最好的評價,纖瘦、面色白、一雙眼眸如水、睫毛奇長,常年病臥,才情萬丈能寫詞章,描摹詩文爭為時人傳送。奈何久病,不能如李白那般狂放不羈。
這樣一個沾染了柔弱氣息的人,竟是當(dāng)朝侯爺柳如煙。號為遷安,只是因為柳家原在江南為高門,只因地屬律國境內(nèi),于錦朝攻破律國之時,倒戈向錦,封了侯,而后憂心柳家地方望族,而遷京城——封“遷安”二字。
陸英大驚,想要起身拜下,卻被柳如煙攔住:
“太醫(yī)不必拘禮?!?p> “侯爺來做什么?”陸英問,她和此人沒有任何交集,況且他的妻子芙蕖乃是潘貴妃的陪嫁侍婢,這個時候來,而且是在兩宮爭她這個“太醫(yī)”之后,恐怕是來者不善。
柳如煙在朝中日子久了,察言觀色一等一的水準(zhǔn),他抿唇微笑:
“太醫(yī)可是宮中頭等的太醫(yī),瞧著我的病,可還有治?”
陸英沒料遷安侯竟然拿病來問,沒有準(zhǔn)備便愣了一會兒,然后才笑道:
“侯爺自有自己的大夫是為診斷,陸英怎好逾越了?”
“也是了,淑惠皇后之事,也是如此。”柳如煙突然又一次轉(zhuǎn)了話頭,似笑非笑地看著陸英,卻是面色蒼白,開始淺淺咳嗽。
聽他咳嗽的聲音空洞,想必是已經(jīng)血瘤滲入肺腑,用藥量想必極大。然而陸英突然頓悟,柳如煙話中有話,卻解了局中之局。陸英驚訝地看著柳如煙——她不明白這個人為何要幫她。
柳如煙看出來陸英心中惶惑,卻笑:
“寧王一家自錦朝建立以來,便受到了錦朝一脈的禮遇照顧,怎會沒有固定的太醫(yī)來診治。就算你真的離開了,那么為何此事要反要你來照顧呢。其中道理,你當(dāng)早明白知曉?!?p> “可是,侯爺為何……”
柳如煙卻開始咳嗽,強烈喘息之后一口血嘔了出來,臉色慘白卻示意陸英莫要再問,只待那獄卒聞訊而來,慌忙之下扶著柳如煙出去了,陸英才覺原來事情可以這樣簡單地解決,自己原來是在局中并未曾看清楚。
然,
陸英轉(zhuǎn)念便覺得更加奇怪——若說是寧王家里的太醫(yī),乃是如今那太醫(yī)院首輔的胞弟,而太醫(yī)院首輔乃是潘貴妃的主管太醫(yī)。如實稟報,便可引火于潘貴妃一脈,而柳如煙此舉不是教著陸英將罪責(zé)怪在潘貴妃頭上。
雖然潘貴妃和那神秘女子的對話確實證明潘貴妃對淑惠皇后恨得緊,但為何一向被人認為是潘妃之黨羽的遷安侯柳如煙,此刻竟站出來要給潘妃一個倒戈一擊。
卻不管那么許多,陸英便隨意招呼了獄卒,要他們請尚書大人一并顧相來,說他們想要的答案,陸英已經(jīng)有了。只等二位大人前來聽了就是。
顧君愁顯然沒有想到陸英竟然會如此快地想出來,來到獄中看著陸英的目光更是奇怪了起來:
“陸太醫(yī)想說什么?”
“大人,我想,雖然我那夜擅自離開確有其罪,但罪不至謀害淑惠皇后。謀害皇后之人確有其人。宮中各宮均有自己的太醫(yī)主食,寧王府自然也有,陸英本來不過微淺角色,如何會在如此大事上被委以重任——想必二位大人也知道太醫(yī)院爭端不斷,陸英深陷其中。之后陸英那夜離開去尋星官大人,沒想路上聽見了不少污言穢語關(guān)于責(zé)罵淑惠皇后的,人是誰我卻眼拙不記得了,但是確實有幾個宮人說過,大人不妨去查查就是了?!?p> 顧君愁一聽,蹙眉:
“依你所說,你是被人設(shè)計陷害?”
“大人明斷,我不過如實相告,至于大人得出什么結(jié)論,那是大人的事情。”
“那,你和星官星沉又是如何解釋?”
“星沉大人一向是個不拘于常理的人,一面之緣,便是相識,如此就認識了?!标懹⒔忉尩煤唵巍?p> 顧君愁聽了,反而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陸太醫(yī),昨夜星沉大人前來找過我,告訴我說,‘星沉和陸英有緣,因緣際會,大人要看開’。星沉當(dāng)真未卜先知,事事料及?!?p> 陸英心里怒罵,要是事事料知,怎么會第一次讓她莫名其妙被人推下墮星臺,第二次被自己十年來的好友燒成灰燼,第三次被太后打得痛不欲生,第四次被當(dāng)朝宰相當(dāng)做謀害淑惠皇后的兇手關(guān)進大牢。
臉上,陸英卻笑:
“是大人太過謹慎?!?p> “陸太醫(yī)所說,我會如實稟報陛下,至于天子如何定奪,還是天子的事情了。”顧君愁只是如此說著,然后帶著自始至終什么話都沒有說的刑部尚書離開了大牢。
但,
陸英從來都沒有想過,身為接近神明存在的星沉,為什么看不透她的星象。甚至,還因為為她占卜,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