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絕地輕兵
丹陽城,德政殿的廊柱下,一身嶄新龍袍的輔公佑呆呆的佇立著,幾只烏鴉噗嚕嚕的飛來,驚得他打了一個激靈。驟然的沉寂,讓他覺得森森可怖,連熟悉的宮殿都覺得撲朔迷離了起來,似乎都隱藏著莫名的危險。
突然,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在死一般寂靜的大殿竟象雷聲一樣驚人,輔公佑不禁感到一陣恐慌,難道唐軍破城了?抬頭盯視宮門,卻見一個長發(fā)散亂的血人披著一領(lǐng)滴血的斗篷,緩緩向他走來。
仿佛白日見鬼,輔公佑伸手一指,面色煞白,驟然軟癱在廊柱下,牙齒得得得語不成聲。
“臣……徐,紹宗,回,來了……”血人嘶聲低語,軟軟癱倒在門柱下。
輔公佑兩腿發(fā)軟,靠著廊柱長吁一聲,“紹宗……,辛苦,你了?!?p> “陛下,唐軍退了,他們攻不動了?!闭f著,徐紹宗放聲狂笑,聲音嘶啞的像是慘嚎,森森然在大殿中回蕩。
輔公佑一陣發(fā)抖,久久沉默后,說道:“走,到城頭咱們一起慰問一下將士們吧?!?p> 丹陽城頭,明月懸掛高空,曠野中血紅的唐軍營寨和血紅的丹陽城溶成一片,在月光下彌漫著紅色的流光,荒誕而又怪異迷離。士兵們都變成了血人,全部躺在城跺下昏睡,分不清是死人還是活人,也沒有一個人站起來迎接皇帝。輔公佑想說話,嘴唇卻只是簌簌抖動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步履蹣跚的走到垛口前,費力的扶住女墻,手卻膠沾在溫熱的糊糊中,猛然縮手,卻見雙手沾滿了粘稠的淤血!他驚叫一聲,便是一陣惡心,猛烈的嘔吐起來……
回到德政殿,徐紹宗向輔公佑建議道:“陛下,支持咱們的兄弟,死的差不多了。支持逆賊杜伏威的人,出工不出力,還私下里串聯(lián),意圖對陛下不利。咱們的援軍也不知什么原因,又久候不至。陛下,丹陽城不能再呆了,咱們得想辦法逃離丹陽啊?!?p> 輔公佑說道:“逃離丹陽?對,對,對,咱們趕緊走,回會稽去,會稽我苦心經(jīng)營二十余年,更有我親手提拔、培養(yǎng)的五萬江淮軍精銳,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徐紹宗進諫道:“陛下,前往會稽,只是左游仙此人可信嗎?會稽,距離丹陽不遠,為何十余日了,會稽援軍遲遲不至呢?”
輔公佑陷入了沉思。他和左游仙,相知相交,推心置腹,情同手足,照理說,他不應該懷疑左游仙,可是為什么左游仙的會稽大軍沒有來勤王救駕呢?人心叵測,莫非看錯了左游仙?
正在輔公佑思考時,突然有軍士進入德政殿,向輔公佑稟報道:“陛下,丹陽東南方,唐軍突然打開了一個缺口,原因不知,請陛下示下?!?p> 徐紹宗道:“陛下,缺口?無故打開?這會不會是唐軍的陰謀?”
輔公佑沉吟道:“陰謀?有這個可能??墒堑り柍牵蹅兪侨f萬不敢再呆了,支持咱們的人死傷慘重,所余無幾;支持逆賊杜伏威的,則是對咱們虎視眈眈,心存不軌;外無援兵之利,內(nèi)有叛亂之危,丹陽城破,必然指日可待。有陰謀,只要咱們小心謀劃,又何嘗不能利用這個機會,逃出生天,回到會稽,東山再起呢?”
徐紹宗問道:“不知陛下有何良謀?”
輔公佑笑而不答。
四更時分,輔公佑突然召集丹陽城眾將官。
德政殿大殿中,輔公佑用異常沉重的聲音對眾將官說道:“我知道你們之中很多人,不支持我。我已決意和丹陽城共存亡了,留你們在城中,幫不上忙,還凈添亂。為此,今夜我和唐軍約定,雙方休戰(zhàn),唐軍在丹陽城東南方唐軍留下一道缺口。你們?nèi)绻l不愿意留在丹陽,今夜你們可以就此離開。我們畢竟共事一場,我不會為難你們的。如果愿意留下,則是我輔公佑的堅定支持者,以后我絕對不會虧待他的,我保證他高官厚祿,享用不盡?!?p> 眾將沉默不語,都心中暗道:“我們都是吳王的人馬,丹陽城肯定要破了,留下來支持你,那不是找死嗎?今夜不走,更待何時?!?p> 五更時分,丹陽城的東南城門突然打開,七萬丹陽精銳在將官的率領(lǐng)下緩緩的離開了丹陽城。
離開丹陽城后大約兩里多地,一行人非常隱秘的脫離了隊伍,這行人大約有一千余人,各各身材魁梧,裝備精良,在一員大將的指揮下,簇擁著一位布衣打扮的人向南方離去。
丹陽城東南五里處,斥候向在此地埋伏的李道宗說道:“從丹陽城中,走出了七萬丹陽精銳,如今正向這里趕來,請將軍示下?!?p> “七萬丹陽精銳?怎么這么多?丹陽城中支持輔公佑的僅僅八千人,十數(shù)日苦戰(zhàn),能有千人,就已經(jīng)算很不錯了。七萬丹陽精銳?這些都是杜伏威的人馬吧。只是不知輔公佑在不在其中?”李道宗陷入了沉思。
副將向李道宗建議道:“敵兵太盛,七萬丹陽精銳,恐怕大都督也沒有料到,我軍僅有區(qū)區(qū)萬人,將軍這仗咱們不能打。事后大都督知道了,也不會怪罪咱們的。”
李道宗慷慨激昂道:“我們奉命在此埋伏,不管他來多少人,埋伏他們,打垮他們,這就是咱們的職責。我不會做縮頭烏龜?shù)?,絕對不會?!?p> 說罷,他便下令道:“全軍卸甲,絕地輕兵,準備死戰(zhàn)。”
輕兵者,輕生敢死的士兵,作戰(zhàn)時,不帶頭盔,不穿鎧甲,全身毫無防護,只帶兵器做拼死一戰(zhàn)。絕地輕兵,這是關(guān)隴集團的一個傳統(tǒng),每逢絕地險境,必丟棄輜重,全軍死戰(zhàn),金鼓之號,再無作用。一聲喊殺,人皆赤膊散發(fā),瘋狂拼殺,毫無求生之念。久而久之,關(guān)隴集團的“絕地輕兵”威名遠播,令對手們聞戰(zhàn)喪膽,莫與之敵。
“絕地輕兵,死戰(zhàn)!死戰(zhàn)!”震天動地一聲怒吼,嘩啦啦一片響動,一萬大唐重甲步兵全部卸去衣甲頭盔,人人輕裝布衣,挺矛背弓,情緒高漲,面目猙獰,求戰(zhàn)心切,全無活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