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聽閨秀英豪出俗言 心謀劃蘇州覓棋子
“枷鎖？”文俶只是笑了笑，“我倒更樂意稱呼為一座大山！”
頓時高昂起來的聲音，似乎是在抒發(fā)著文俶心中的怨氣，仿佛通過這樣的方式能一吐為盡。
“小姐，你是不是又偷了老爺?shù)木苼砗攘税?，怎么醉成這個樣子，若是被別人看到……”
素雪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文俶打斷了。
“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被人發(fā)現(xiàn)，他們會說文家沒得家教？”
文俶的聲音本來是高昂的，但卻又突然之間壓了下去，變得低沉了。
似乎就如同她現(xiàn)在的心情一樣。
“男子可以帶兵打仗，男子可以讀書進(jìn)仕，為什么唯獨(dú)女子不可以呢？”
“小姐！”
素雪的聲音變得顫動，似乎這兩個字眼是從嗓子眼當(dāng)中擠出來的。
很顯然素雪是被文俶這番“大逆不道”的話嚇到了。
本來低微的聲音猛地甚至蓋過了文俶接下來說的話。
“小姐，你肯定是吃了酒，變得醉了，還是早些回房間歇息一下吧，素雪再去船上的廚房，給小姐煮上一碗醒酒湯，就如同平日里一樣，好嗎，小姐。”
小姑娘可能被文俶的這番話嚇到了，說出的這么一段話中，沒有一個字不是帶著顫音出來的。
“我沒醉，素雪?！?p> 文俶笑了。
這一回文俶的笑極其的放肆，沒有半分像當(dāng)初陸澤開初聽時的那般婉轉(zhuǎn)，倒頗具別樣的風(fēng)味。
似極了山風(fēng)穿過銀鈴。
“我只是覺得，我如果不再這么放肆一把，待回到蘇州就沒有機(jī)會了，爹爹怕是要給我議親了?！?p> 那聲音中含著點(diǎn)點(diǎn)的幽怨，倒像是入秋后從樹間飄零梧桐葉一般帶著侵人的意味。
“我是知道婚嫁訂娶是人生本應(yīng)做的，可我不甘心！”文俶似乎是咬著牙說的，與平日里的形象相差極大，或許是怕再不說就沒有機(jī)會說了吧。
“我不甘心女子的生活就只有那小小的四角天空，同樣都是人，憑什么男人可以在外，女人定要守在家里呢？”
陸澤開此時方才覺得，這位姑娘怕也會是一個奇女子一般的人物。
畢竟不是任何這一時代的女性，都會萌生這樣的想法。
她們一般一輩子之中都是在相夫教子和侍奉公婆當(dāng)中耗盡了所有的時間。
可世道難變，就連圣人之語，有些人都會人云亦云起來，通過曲解圣人的言論來為自己做理論上的支撐。
比如“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yǎng)也，近之則不遜，遠(yuǎn)之則怨”這一句。
總有人覺得此話是在壓抑女人。
但真實的情況卻不是人們所想的那般。
此處的“小人”借指的是百姓。
《尚書·康誥》記周公告誡康叔之語曰：“嗚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哉！大畏蓒忱，民情大可見，小人難保。往盡乃心，無康好逸豫，乃其又民?！?p> 當(dāng)時是周公剛剛平定管叔、蔡叔與殷人勾結(jié)的叛亂，《康誥》就是這種背景下對被封于衛(wèi)地的康叔的囑告之辭。
這里，“小人”指百姓、小民。
一個“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fù)夢見周公”的人，此處之意也是基本與周公之語相似。
同理，女子也可正言。
但如今，怕是除了他陸澤開之外，這一朝代又有誰會去這般理解呢？
甚至就連女人自己也是這般理解的，賈寶玉偷吃金釧的胭脂，被王夫人發(fā)現(xiàn)了，王夫人卻只覺得這是金釧一人的過錯。
這就是這個朝代的一個縮影。
相對于林黛玉這般有葬花幽怨心思的女子。
不論是薛寶釵這般“好風(fēng)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大家閨秀，還是文俶的這種“不甘屈居于宅庭之中荒度光陰”的女子，陸澤開的心中對其的贊賞要多得多。
世道本就艱難，若是未有人想去改變，而只是自怨自艾。
那么又能成就什么大事呢？
文俶的聲音一直在陸澤開的耳畔響起。
蘇州？
那里雖然不是金陵那般富貴之地，但也是南方頂尖數(shù)一數(shù)二的豪奢之處。
其地文風(fēng)昌隆，多有文人。
歷來進(jìn)士南榜的頭名不是出自蘇州就是出自金陵，這也是一處聚集派別的好去處。
依著這個思路去想，陸澤開又突然發(fā)現(xiàn)，似乎蘇州相對于金陵更適合自己組建派別。
蘇州乃是運(yùn)河要塞樞紐，又位于長江與海的交匯之處，有著船舶司以及外國游商的船只來往。
這樣的地方，思想與文俶這位小姐一樣的人，怕是不少。
陸澤開若是掌握了這樣的一份勢力，那么他的想法就不再僅僅只是一個想法了，而是直接變成現(xiàn)實了。
金陵他肯定也是要去的。
若是陸澤開未曾經(jīng)歷那般的以自身為棋子，被兩方人布局使用，自身卻無能為力的事例。
怕是會乖乖聽陸檀的話。
可事實上他經(jīng)歷了，想想當(dāng)初初來此世界的時候，陸澤開只是想著好好的活下來，萬不可讓原主的家人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勁。
可如今權(quán)力直面而來的威勢將他的想法徹底地打碎了。
這不是前世的世界。
這是皇權(quán)大于天的世界，生活在這樣世界里的人，他的心也是會變的。
陸澤開不是神仙，他是凡人。
就連神仙都有變心的時候，更何況一個凡人呢？
突地，陸澤開笑了笑。
自己若是在一部小說里，怕都不會是一個主角，畢竟在他前世看的小說中，哪個主角見到這樣性格奇特又看起來好像長相不俗的女子，不想著和女子來段奇妙的緣分。
甚至收入房中。
只有他心中想的卻是權(quán)謀之道，比起主角來，倒更像是一個反派。
不過相對于一個被人成天當(dāng)做棋子而傻乎乎不知道，成天沾花惹草的主角，陸澤開更愿意做一個權(quán)謀天下，任何人都不敢算計他的反派。
航運(yùn)雖慢，但這畢竟是運(yùn)河之上，相對于天然水系還是要快些的。
留給陸澤開籌謀的時間不多了，他還需要好好謀劃。
聽著耳邊的聲音，陸澤開覺得一個天然好的棋子就被擺在他的面前了嗎？
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原諒他的自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