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周末的下午,陽光和煦,春日的氣息從玉琴湖畔的樟樹林迎面撲來。正所謂“春江水暖鴨先知”,湖面上波光粼粼,好些叫不上名的鳥類在水中享受著湖水和陽光帶來的愜意。
林邊的草坪上,有三五成群的歡笑聲,有靜謐的樹下閱讀的好學(xué)青年,也有兩兩小情侶相互偎依的甜蜜身影,為這幅“春日校園圖”更增添了幾分生趣。
這兒儼然已是天然休閑的好去處,我約了寢室的伙伴們來此野炊,一來是想著出來吐吐氣,二來是為了答謝她們連日來的照顧之情。在學(xué)校附近的市場上買了鴨脖、面包、水果、飲料、還有一些小零食,這個月的生活費已所剩無幾,接下來的日子就只能過得緊湊些了!
我們圍坐在草地上,一張方形的一次性大桌布平鋪在我們中央,上面擺滿了各種小食。我們談天說地,家長里短,常笑得前俯后仰。
“這鴨脖不愧為昌城有名的小吃,味道真不錯!”
“馬玉芝,昌城好吃的不止這些,有機會帶你去咱們老城區(qū)嘗嘗,昌城的湯圓、雞湯,那可都是一絕?!?p> 馬玉芝的老家在徽市的一個小鎮(zhèn)上,大老遠來這兒讀書也算是不容易。平日里她是寢室里最安靜的一個,可是只要一提到吃,她便興趣盎然起來,和大家分享我也樂在其中。
“謝謝你,蘇暎勤!”馬玉芝一邊啃著鴨脖,一邊給我連聲致謝。
“客氣什么,以后干脆留在昌城唄!”
“哈哈…….是呀!”秦歆湊過臉笑道,“那位嚴公子不總在宿舍門口等你嗎,他是本地的,多方便,人也不錯?!?p> “我也不知道,哎呀,不理你了!”馬玉芝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
秦歆對這類話題最為感興趣,她一般都會竭力發(fā)揮她的特長,八卦到底。乘著大伙瘋笑,丁瑩微微地將身子向我挪了挪,低頭小聲問道:“暎勤,后來你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了嗎?”
“什么?”
“他倆打架的事?”
“哦……哦……我看他倆好像沒什么事了,我就沒好意思問。再說了,我總不能問,你倆是不是為我打架的呀?”
“你們說的誰???誰呀?你們班上的?”秦歆把腦袋湊了過來,盡管我們已經(jīng)壓低了聲音,但還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就你八卦!”我忙截住秦歆的話,朝她使了個眼色。丁瑩的臉一沉,但瞬間又恢復(fù)了她一貫的顏色。
李冰菲趕忙拉了拉秦歆的胳膊,一邊和她扯起閑話,一邊給她剝香蕉。秦歆壓根沒領(lǐng)會這和事佬的用意,還是不甘心要繼續(xù)她的話題,“這有什么大不了,看,看,看,那一對一對的,現(xiàn)在談戀愛不都是公開透明的嗎?”
不過秦歆說得的確沒錯,在這個校園里,常??梢耘龅匠呻p成對的身影,有時是在玉琴湖畔,有時則在圖書館。總之,人多的地方總能看見這般親昵的場景。
用秦歆的觀點描述,高年級的學(xué)長已年滿十八,成人禮都受過了,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是大事。因此,我們常戲謔她,稱她肯定是第一個就會把自己嫁掉的那個!
自打上次野炊后,丁瑩便開始刻疏遠我,找她吃飯她說她約了人,找她去圖書館,她又說她約了人。也許是我的敏感細胞比較發(fā)達,又或許是我喜歡胡思亂想,總之,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心中一陣陣壓抑。
我最討厭的就是一個人很長一段時間都忽略你,然后又突然開始找你說話,開始關(guān)心你,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
一連二個月和丁瑩搭不上腔,即使在寢室也只是擦身而過。一個周五的下午,課堂結(jié)束的鈴聲響起,我剛準備收拾書本,一個熟悉的身形突然竄到了我的桌邊,我抬起頭,看見丁瑩正抿嘴微笑地看著我。那一刻,不知為何,有一股背起包扭頭就走的沖動,但是出于理智,我壓住了。
“找我有事?”
丁瑩俯下身,雙手將我的胳膊挽住,使勁地將我從凳子上拽了起來。
“干嗎?”
“我們出去走走?!?p> “我還要去圖……”
“哎呀,你就陪陪我嘛……”
最耐不住丁瑩的這般發(fā)嗲,我問道:“去哪兒呀?”丁瑩笑容輕盈起來,答道:“打牙祭!”
我依稀記得,那次“打牙祭”是在學(xué)校附近的一家小飯館里,二樓靠走道邊的一張不銹鋼的方桌旁架著一個大音箱,里面放著當代最流行的歌曲;斑駁的白色墻面上貼滿了明星海報,屋頂居中的位置吊著一盞長型的白熾燈,燈管兩端發(fā)了黑,間歇性的會忽閃。
我的心情就如同這燈光一般,忽明忽暗,忽起忽落,半晌兩人誰都沒出聲。自從丁瑩點完菜以后就一直低著頭,不像剛剛那般,相反是表情嚴肅起來,像是有什么大事發(fā)生。我性子急,沒等她開口,便先開門見山。
“什么事?你不要嚇我好不好!”
她還是沒抬頭,兩手交叉緊緊地握在一起,雙唇不停地撕咬著,淡淡淺紅的下唇漸漸泛起了血絲。
“你再不說話,我就走了??!”說完我便立馬站起了身。
…….
“等等,暎勤,你生我氣了?”
“小姐,我哪有,是你生氣吧?”
“不,沒有,我……”
她欲言又止,緊接著兩顆珍珠般的淚水滴答下來,落進了她緊握雙手的拇指虎口深處。我驚呆了,忙走到她的跟前,半蹲下身問道:“你這究竟是怎么了?我的小叮當,不要嚇我,好嗎?”
“我——我去問過趙云磊了,那天——那天——你感冒了,他就模仿你打呼嚕和擤鼻子的聲音,想讓你——讓你出丑。后來——后來——戚寧晨為了你和他打起來了?!彼p手伏在桌上,一說完就立即把臉深深地埋進雙手的臂彎里,泣不成聲。
“是趙云磊這么和你說的?”
“嗯?!?p> “他的話你也信?”
“為什么不信?”
“好,好,那你哭什么呀?”
“戚寧晨是不是喜歡你?”她猛得把頭從臂彎中抽了出來,淚水打濕了她那白皙的臉龐,嬌羞的鼻尖、光滑潔凈的額頭成塊狀紅暈一片。她再也沒能忍住,仰起頭,雙眼成了一條曲線。
“我怎么知道?反正——反正我又不——不喜歡他!”
“可是我喜歡他!”
“那也用不著哭啊?”
她再一次把臉扎進了臂彎,根本勸不住,隱隱的嗚咽聲傳入我的耳中。我心中難受至極,喜歡就喜歡,哭什么呀?我又沒做出什么對不起她的事,她哭得反倒像是我搶了她的男朋友似的。
有些事終歸躲是躲不過的,我越是想回避丁瑩一直追問的這個敏感話題,越是被她時刻留意。其實我已經(jīng)在讓自己慢慢抽離出來,但面對丁瑩的一翻靈魂考問,我嘴上不誠實,但內(nèi)心卻太真實。
我的胸口一陣絞痛,盡管沒吃東西,胃里已經(jīng)開始翻江倒海。我重回到坐位上,服務(wù)員正端著一盤青椒肉絲走過來,隔著冒著熱騰騰的蒸汽,我忙把淚水擦試干凈,可剛擦去的一行淚水,很快就被另一行涌出的給替代。
我不得不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自己的情緒,眼見著陸續(xù)有人上到這家飯館的二樓,忙伸手搖著身子伏在桌對面的丁瑩,連聲安慰道:“丁瑩,別哭了,好嗎?我的小叮當,你聽我說好嗎?”
…….
“有人來了,別哭了,要不然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
“丁瑩你應(yīng)該記得,我家的情況都告訴過你,談戀愛這種事在當下,還真不適合我?!?p> ……
“哎喲……別哭了,好吧,好吧,我老實告訴你,我和他關(guān)系是比較近,但也僅僅只是聊的來的朋友而已,他從來沒向我表白過???”
“真的?”
“嗯!”看來只有這一句最管用了,不過這也本就是大實話。丁瑩的頭終于拔出了胳膊,淚水開始止了。
“真的,我和他說了,我們是很好的朋友,他什么也沒說,也沒表態(tài)。再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家庭情況,我哪能有這方面的打算,我還肩負著家庭重任,學(xué)業(yè)有成,找份穩(wěn)定的工作才是我的頭等大事?!?p> “那——那你眼睛怎么也是紅的?”
“是被你嚇的!”我一面強作冷靜,一面努力地破涕為笑,吐舌、擠眼、做著鬼臉。
……
“嘿嘿,你的小秘密終于被我知道了!”
“你不許告訴別人!”丁瑩嬌羞地用雙手捂住眼睛。
“那可不可以告訴戚寧晨呢?”
“討厭,不理你了!”
“早點說嘛,小事,小事,交給我了!”
“那他萬一……”
“你就再繼續(xù)哭,把眼睛哭得像櫻桃那么大,如果連手都捂不住,還是要接著哭,千萬別停!”
“討厭,你笑我!”
“我哪有?快吃飯,菜都涼了?!?p> ……
有那么一刻,我很想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告訴丁瑩,“不,不行,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但見她難過成那樣,我的心就軟了。
趙云磊趁我生病故意整我,讓我既尷尬的無地自容,又毫無力氣爭辯,戚寧晨的出手相助,換作誰都難免不會多想,更何況我這個當事人,心里比吃了蜜還甜,但這種甜蜜很快就被理智轉(zhuǎn)換到了現(xiàn)實。我不讓自己多想,強迫自己忘記,卻一次又一次地被周邊的人和事喚起。
這次倒好,“牙祭”不是白打,我無法再猶豫,必須當機立斷做個決定。我的個性其實就是想圖個簡單平淡,戚寧晨卻是驚濤駭浪,永無平靜,像我這般毫無技能的,很容易身陷囹圄,還是遠離是非的好,盡早讓自己耳根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