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暴雨如期而至,狂風不止。懷幸瞇眼看天穹中滾滾濃云,能力被限制,又無遮雨的物件,她現(xiàn)在渾身濕透,雨珠猛烈地擊打在身上,痛感遍體。
關于那座海邊小鎮(zhèn)她只知曉大概位置,想來都叫小鎮(zhèn)了規(guī)模該不會小,應老遠能看見。一有這想法,她就犯怵,萬一只是兩三戶人家呢?
胡思亂想著朝前走,海浪拍打在山崖上發(fā)出轟隆的擊打聲,氣勢懾人。她向遠處海面觀望,見海水升起二十多米的水浪,一浪勝過一浪,光看著便讓人心驚不已。
“前邊有光?!?p> 鬼頭提醒她道,懷幸扭頭望去,幾盞橙色燈火在遮天蓋地的雨幕中閃爍。定下心神向那燈火現(xiàn)身處靠近,風雨勢猛,她卻步伐穩(wěn)當,停在距燈火三十來米的地方。
此刻已能看清小鎮(zhèn)建筑的黑色輪廓,以及——蹲在木桿上的女孩。
“好你個臭卷毛鼠,竟然敢騙本大王,本來要去找你問罪,這會兒送上門來了?!?p> 她的聲音即使在風雨與震天的海浪聲中依然清脆如樂。
懷幸雙手環(huán)胸:“叫你狗鼻子是夸你了,連真假都辨不清?”
“你太過分了,本大王要是不報仇就死不瞑目!”
“那你先死一個,不瞑目的話我絕對想辦法好好夸自己一頓。時不我待,你倒是快點呀。”
狗鼻子撅著嘴,握緊拳頭:“本王先問你,拿黑荽干嘛?也用來祭祀?”
懷幸咧嘴笑了笑:“墊腳,可惜沒用,扔了?!?p> 狗鼻子氣得跺腳:“卷毛鼠你等著,我要把你做成黑荽來祭祀?!?p> “是嗎?你也是這小鎮(zhèn)的人?”
此話一出,狗鼻子愣住,神色一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你也是來竊寶的賊,本王就說正常人干不出那么討厭的事。誒!你想進來就得走橋,想讓本王升起橋就先回答一個問題,正確的話就通過?!?p> “你說,我紆尊降貴地聽一下子?!?p> 狗鼻子哼了聲說道:“你聽好嘍,這片海里兇猛霸道的海獸數(shù)不清,食過人的更是不計其數(shù),因為鎮(zhèn)上的活人氣,它們被吸引來卻通不過阻礙,只得盤旋在外。
今兒又是它們狩獵的日子,你這只落單的卷毛鼠下場就可憐呢;你唯一的活命機會是進入鎮(zhèn)子里,但這門被你得罪過的無敵大王守著,你想想,該怎么懲罰自己讓大王開心,放你一馬。”
“我啊,選擇——”懷幸悠然啟口,眼神凜冽,忽如離弦之箭般沖來,身影快到肉眼難以捕捉,聲音明亮,“讓你臣服于我?!?p> 狗鼻子瞳孔驟然緊縮,瞬間做出決斷,躍離木桿直撲其沖來的方向,二人頓時相撞,一齊墜入海中。
海浪洶涌,千萬噸海水的力量將兩人裹挾。懷幸從水里探出頭,身體隨水流動,朝崖邊而去。狗鼻子緊隨著鉆出海面,向她打去。
暴雨勢頭一時勝過一時,風卷得海水似要沖上九天,雷聲叫得人頭皮發(fā)麻。兩人在崖邊斗得難分勝負,越打越精神,狗鼻子雙眼發(fā)光:“本王很少遇見你這么有能耐的人,本王要將你降伏,做專用挨打木頭人。”
“別給自己增光了,你給我擦鞋都不配!”
懷幸回她一句,倒是愈覺得享受,平素輕輕松松擊潰他人,極難有赤手空拳對戰(zhàn)的機會,以這種拳拳到肉的方式擊敗他人,不得不說也算種樂趣。
“吼——”
突兀一吼聲把二人注意力吸引去,只見海面下出現(xiàn)數(shù)道黑色巨影,向她們游來。狗鼻子大驚:“糟糕,海獸過來了!”
她出聲之時,一只海獸自水底躍出,其長約二十米,身壯尾長,口中獠牙便有一米之長,六根胡須揚起來。它渾身光溜溜的,在小鎮(zhèn)燈光下反射著異樣美麗的光彩。
兩個人當即分開,海獸撲空撞在山崖上,懷幸跳到另一只海獸的背上,借力攀住靠近小鎮(zhèn)的山崖,抬頭一看,狗鼻子那邊情況卻不順利。
那海獸撞在山崖時擊起數(shù)塊巖石,狗鼻子要應付另兩只撲殺的海獸,猝不及防被石塊打在身上。身體失了勢自由下墜,被一海獸以尾相擊,這力道讓她頭昏腦脹,抬眼一看半邊身體已落入海獸口中,其尖銳的獠牙距離不過咫尺。
狗鼻子咬牙,用被獸尾打得顫巍巍的手去抓其獠牙,然為時已晚,如柱的獠牙從指尖劃過。她心悸之時只觀眼前光景飛速掠過,緊接著撞在巖石上,再看時發(fā)現(xiàn)她被卷毛鼠抱住,鼓起嘴巴跳到另一處。
“哈哈哈哈哈,你欠我一個人情!”懷幸笑得張狂,眼中神采飛揚,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你、你看看你,被我救了吧?哎呀你這個小命它怎么一下子就成我的了?太神奇了,你站在那兒,背后可是有本神圣潔的光環(huán)?!?p> 那是蒂昭死后,她第一次這么開心。
狗鼻子嘴巴撅得高高的,眼珠一轉,不屑一顧:“你太天真,你救我我就得記著?你誰啊你?剛剛做了什么?哦你是卷毛鼠,其它的我忘干凈了,我……本王是不需要人相救的!”
懷幸揚起小臉:“你這么弱,以后有的是機會被我救,誰跟你計較這點小恩小惠?”
四周海獸看半天功夫沒將兩個小人兒吃到一個,出離憤怒,怒吼著朝兩人咬去,但行在一半天上忽然飄來藍色煙霧,香味撲鼻,它們如遇天敵,紛紛遁入海中,陰森森地盯著她們。
“有種不祥的預感?!惫繁亲庸緡伭司渚屯缴吓溃ь^一看,卷毛鼠已經(jīng)先一步上去,立時不滿,上了岸就撲在她身上想再打。
“小貝殼!”
一聲喊叫使她繃緊神經(jīng),立馬起身站直,故意板著臉看從鎮(zhèn)里走來的一伙人。
為首的是位年邁的義氿人,提著風燈,身后跟著十多人,皆是成年人。
懷幸一面揉著腦袋試圖烘干小卷毛,一面嘲笑著看狗鼻子。
義氿人朝海面望了望,慍怒道:“胡鬧!海獸來襲還敢在外惹事端,罰你禁足……”
“誒誒誒,”一聽要禁足,狗鼻子急了,忙拉起懷幸,“鎮(zhèn)長爺爺,都是她害的,不然我應該跟大伙一起抵御海獸來著。都是她!”
鎮(zhèn)長盯著懷幸,大有讓她自己開口的意思。
懷幸拍開狗鼻子的手,懶懶散散地說:“我是帝國內某座大學實驗室的在外編制人員,有些關于鹿海之灣的事想在小鎮(zhèn)調研,為歷史研究做貢獻,可惜半路遇到個厚顏無恥的家伙。”
“反正你還搶黑荽了,鎮(zhèn)長爺爺,她惡心黑荽?!?p> “我騙你的,我怎么可能那樣對待一株神圣的植物?太奇怪了,我這么好的人你居然信這種荒唐的說辭。我是拿它祭祀玉蟬神祇,我可是很尊重每一位神祇的。”她說得越義正辭嚴,狗鼻子表情就越不屑,最后沖她吐吐舌頭:“誰信你的鬼話。”
鎮(zhèn)長思忖著向其他人吩咐道:“海獸不會善罷甘休,恐怕會借著海浪的的力量上岸,你們向海里灑骨霉,記得量比平時要多?!?p> “是!”
懷幸看著幾人離去,奇道:“海獸怕那東西?”
鎮(zhèn)長答道:“先輩在鮮血與尸骨中得到這一信息,保護海鹿鎮(zhèn)不受侵害。”停了停,他言道,“你隨我來?!?p> “好?!彼姽繁亲右低盗镒撸α寺?,“剛剛不是說禁足的嗎?”
鎮(zhèn)長:“是的,七天內不許離開小鎮(zhèn)?!?p> 狗鼻子氣得咬牙切齒,瞪著她:“你給本王等著,卷毛鼠,你叫什么名字?”
懷幸雙手插腰:“泫川,我就不問你的名字,因為你永遠都是狗鼻子!”
“臭卷毛鼠!”她本來不打算親口說名字,一聽這話立即朗聲道,“你聽好了!本王叫貝柯,未來的海上霸主!”
“我還是十地的統(tǒng)治者呢?!睉研覞M不在乎,跟著鎮(zhèn)長進入小鎮(zhèn)內。
盡管此地被稱做鎮(zhèn),但規(guī)模上遠不如老人村的鎮(zhèn)子,各類擺設裝置不算特別落后,但也僅僅不是特別落后而已。
她隨人來到一間古樸的屋子里,收音機里發(fā)出的沙沙聲一刻不停,鎮(zhèn)長上前將收音機關掉,從書柜里抽出幾本封皮發(fā)黃的書,而后坐在桌子另一邊。她順手將門關緊,靠在門板上略微掃視屋內,窗戶沒拉窗簾,能看見外面跳動的燈光,獸吼聲與人們呼喊聲摻雜在海浪的轟隆聲中,顯得渺小脆弱。
“你不去看著?”聽聲音,他們似乎遇到了困難。
鎮(zhèn)長翻開書:“會解決的,”他聲音蒼老,雙眼透著精明的光,“七日前來了一伙人,奉帝國之命,你們是一起的?”
懷幸低頭盯著從衣角滴落的水珠:“無論什么時候,人們對神祇與其信物的追捧都是異常熱愛與忠誠的,我在此地得知傳說后自然是要去尋找那座小島,你總不能要求我得知一處圣潔之地卻忍著不去身臨其境吧?”
“我在你們的身上感受到了貪婪與丑惡的欲望?!?p> “……”她負在背后的手握了握,神情如故,“正因為我是正常人,所以擺脫不了七情六欲,也是我如此追求神祇的原因,誰不崇拜美好之物?倘若你認為有正常人的特質就不能去尋找神祇,為什么不想想緣于神祇,我才能將丑惡拋棄?”停頓少許,“你也告訴那群人關于小島的事?”
鎮(zhèn)長緘默數(shù)傾,搖頭:“并沒有,他們乘船離開,似乎知曉緣由。”
懷幸向他走近:“關于鹿海之灣完整的故事是什么?”
如果那個學生得到的是完全故事,他現(xiàn)在還有什么隱瞞的必要?他肯說關于鹿海之灣的事,就該做好會被此事被打擾的準備。
她想他是故意說那段故事的。
鎮(zhèn)長沉吟著:“我不確定你是不是?!?p> “是什么?”
“我不清楚,”他搖搖頭,用近乎夢囈的語氣道,“我所得到的傳承是即使神寒帝國已經(jīng)倒下,但它的靈魂依然照佑著十地,當亂世來臨,會有真正的命定之人繼承它的靈魂,拯救十地?!?p> 懷幸:“我不覺得現(xiàn)在是盛世。”
鎮(zhèn)長:“戰(zhàn)爭是常有的,兩地相互制衡,這是盛世?!?p> 她松開的手再次握緊:“莫非你的意思是上命的出現(xiàn)給兩地帶來了災難而不是更好的未來?”
“是的。”
去你祖宗的!
“嗯?!彼c點頭,不僅如此,還要滅掉你們所有的信仰,消除一切非鬼肆的傳說,還要更改你們的記憶,自始至終都為本神!
未來多美好。
“命定之人是誰?”
鎮(zhèn)長搖頭:“我不清楚?!?p> 窗外的呼喊聲漸漸平息,燈光跳躍的速度變慢,獸吼聲逐漸分辨不清。懷幸問出最重要的問題:“尋找神祇之物固然重要,于我而言還有另一個私事。請問你知不知道英雄團?”
鎮(zhèn)長突然坐直身子:“你要找他們?”
“對,我同樣崇拜著他們的勇敢與偉大,走英雄團走過的路,若他們未得到所尋之物,我將薪盡火傳。”
屋子里安靜下來,鎮(zhèn)長直勾勾地盯著她,就在后者以為他是不是趁機打盹時,他終于道:“你清楚那只形似嬰兒的玉石。”
懷幸頜首:“在鹿海之灣中是妖物,它沒那么簡單,是嗎?”
“它是生命之源,名作天地珠,是支撐一切的力量。傭兵團奉帝國之令尋物,我是知曉的,所以將一切告知他們。但傭兵團失蹤了,祖輩曾說過,天地珠性善,會吸納任何生靈,我想,他們恐是進入天地珠中。”
“在此之后沒有關于天地珠的消息?”她心中疑惑,盡管有“進入天地珠”可能,但絕地此地。
紅夷的稱呼不是從這兒來的,早前奚無極說過類似流竄十地各處的話,恁英雄團在哪里確定其真實身份?這只嬰兒型的玉石真正能耐是何?
鎮(zhèn)長翻開的書里有當年報紙對英雄團的報道剪紙,他看著心思神往:“所有關于天地珠的都是一成不變,唯一新鮮的是它有沒有被人取走力量。我想他們應預料到十地今日的變故,可惜未雨綢繆的行動沒有得效,不論怎樣,他們都是超世且偉大的?!?p> “你會告訴我告知英雄團的故事么?”人們所知關于鹿海之灣的故事她已了解的差不多,如果能多得到一些,不是壞事。
鎮(zhèn)長搖頭:“海鹿鎮(zhèn)世代守護的秘密要交給忠誠之人,我不認可你。當然,做為鎮(zhèn)長,我勸你待到風平浪靜時再出海,無功而返的是少部分人,天地珠從不排斥它的子民,但能否活著回來就另說?!?p> 懷幸嗯了聲,那伙七天前來的人估計是為紅夷,此時心急不得,以現(xiàn)今的能力去海上,除了好玩沒別的用處,她還是想在沿途碰碰運氣見到英雄團的蹤跡。
她起身告別要走,鎮(zhèn)長又說:“獸潮未退,鎮(zhèn)里沒有招待所,我看你和小貝殼的關系不錯,沿街向前倒數(shù)第二家是她的住所?!?p> 她們哪里關系好了?懷幸禁不住腹誹,轉念想奉鎮(zhèn)長的命去,不就可以好好欺負她了?
當即興沖沖地走進雨幕里,找狗鼻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