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所有聲音被放大,漸漸扭曲,像跑調(diào)的哀樂,聽得人膽顫。
貝柯呼吸平穩(wěn),鼾聲輕輕,讓人好奇她在做什么美夢。事實上她沒有睡覺,這幅熟睡的假象也是練出來的。
她聽著泫川和奚然的對話,心里對男生一百萬個不屑,但也知道他的身份會成為很好的利用點,親近親近沒錯,這樣的人一定斗不過卷毛鼠。
話說,就這么走了卷毛鼠要怎么辦?
畢竟是她唯一的朋友。
貝柯的意識陷入更深的迷霧中,這團(tuán)霧起先緩慢地流動著,后來變得稀薄,霧里出現(xiàn)幾個人形黑影。
她定睛看去,霧越來越淡,黑影陸陸續(xù)續(xù)從霧里走出來。
第一個蹣跚出現(xiàn)的是鎮(zhèn)長爺爺,她下意識后退,小臉緊繃,聽鎮(zhèn)長爺爺責(zé)備道:“小貝殼,爺爺對你不好嗎?為什么要走?”
“爺爺……爺爺對我很好,我……”
“回家好不好?唉,爺爺一直拿你當(dāng)親孫女看,你要出海,怎么也不和爺爺商量商量?”
貝柯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擰著衣角說:“我知道爺爺是特別好的人,但、但我不想繼續(xù)待在海鹿鎮(zhèn),我想離開?!?p> “為什么???”鎮(zhèn)長的聲音帶著哭腔,越發(fā)顯得蒼老,“這是撫養(yǎng)你長大的鎮(zhèn)子,你就這么走了,對得起爺爺嗎?對得起喜歡你的林大哥嗎?”
她被說中心坎,眼淚直流。
第二個黑影顯出形,是個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左手沒有手掌,右腿沒有腳,拄著拐杖挪過來,嘆氣一聲:“小貝殼,林大哥已經(jīng)盡全力照顧你,本來今天晚上邀請你來家里吃魚的。唉,林大哥看著你長大,你是個聽話的孩子,怎么會做出這種事?”
貝柯又朝后退數(shù)步,咬著下唇任眼淚流。
林大哥笑笑:“別鬧脾氣了好嗎?以后大哥會對你更好,你看最開始我們收養(yǎng)你時鎮(zhèn)長好多人都嘲笑,說外面的野孩子是壞種啦,這個那個的,咱不聽,咱們一起完成老爸的愿望,讓他們閉嘴,好不好?”
貝柯?lián)u搖頭,還是不說話。
又從霧里走出一人,是個胖乎乎的大嬸,一拍膝蓋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說你這丫頭這不是當(dāng)白眼狼嗎?鎮(zhèn)長家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就這么走了,對得起他們嗎?
“說句難聽的,你看看外邊的勾汜到你這個年齡都做什么,你又在干啥?當(dāng)初你身子不好時大伙都湊錢給你治病,你現(xiàn)在不是忘恩負(fù)義嗎?”
貝柯往后退,越來越多的人從霧里走出來,無一例外是朝夕相處的鎮(zhèn)子居民。
埋怨聲、惋惜聲、規(guī)勸聲像潮水涌來,讓她呼吸困難,退無可退,插翅難逃。
“狗鼻子?狗鼻子?那——小貝殼?小侍衛(wèi)?跟班……”
清晰的話語像繩子把她從水中拉出來,貝柯猛地睜眼,當(dāng)即起身大口喘氣,身體被汗水浸濕。旁邊好像有個人,她皺眉:“卷毛鼠?跑我這兒干嘛?”
某只卷毛鼠拄著額頭直抽氣,顧不了回答她的話。見此,貝柯也感覺額頭痛痛的,難不成是剛剛起來時?她臉色一頓,隨即心安理得地說:“誰叫你趴我床上?!?p> 懷幸放下微微顫抖的手,抿了抿唇,腦袋向后,然后突然撞來。
“咚!”
實打?qū)嵾说穆?,連下鋪的奚然都投來視線。
“啊,嘶——”貝柯抱著頭眼冒金星,一看卷毛鼠也捂頭就更氣,“你是真有??!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偷窺本王,還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但凡拿枕頭砸本王都沒有那么瞧不起你!”
“臭狗鼻子先撞我!”懷幸覺得大腦暈暈乎乎,強裝鎮(zhèn)定,“啥自損八百,我好得很!”
貝柯怒吼:“你裝個鬼,疙瘩都起來了!”
懷幸:“……我沒看見,我不知道?!?p> 鬧一陣后貝柯才想起正事,邊揉可憐的額頭,邊說:“你上來干嘛?回你的地方睡覺去?!?p> 懷幸心疼地?fù)嶂艿蕉蝹Φ念~頭,幽怨地說:“你做夢哭哭喊喊的,我可不就上來關(guān)心關(guān)心小侍衛(wèi)?”
這一說,貝柯才記起那個夢,神情明顯低落,默默擦了把眼淚,而后盯著雙手發(fā)呆。
懷幸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把人推倒在床上,自己硬是擠著一起睡,冷笑道:“好不容易睡著被你吵醒,別想安安心心睡覺!”
“卷毛鼠,很擠的!”貝柯嘴上這么說,卻沒動一下,女孩的體溫給她帶來一種熟悉的力量,所有失落的情緒被安撫。
她們第一次見面她就感受到這種力量了,強大而堅定,就像幾個月前她感受到的一樣。
這床容納兩個成年人確實夠擠,但讓兩個小孩住空間還是冗余的,貝柯貼著墻,懷幸側(cè)著睡把手搭在她身上,語氣不善地警告:“我有傷,最好別亂動?!?p> “你這回知道自己有傷了,你咋不好好睡?!”
“你管我?!?p> “……”貝柯氣呼呼地閉上眼睛,內(nèi)心逐漸平靜,過了會兒悄悄抓住那只手,一覺睡到大天亮。
她醒來時懷幸還在睡,腦袋枕在她的肩頭,熱氣撲在皮膚上,癢癢的。她還握著對方的手,神情怡然,很快就蹙起眉頭,嗅著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太陽穴直跳。
這個傻子,傷口裂開都不知道!
懷幸醒來后順順當(dāng)當(dāng)把鍋扣在貝柯頭上,聽著對方惋惜繃帶的話,笑瞇瞇地說:“見沒見過鐵人?神給你表演全裂。”
“……”貝柯,“知道縫骨么?給你表演銀針穿肉呀,針到病除,還能銹朵荊棘花,鐵人標(biāo)配?!?p> 懷幸眨眨眼睛,看向另一邊:“好孩子不可以浪費東西,繃帶洗洗吧,能再用三年?!?p> *
即使列車員安慰過乘客,給出合理解釋,整列車廂還是處于恐慌中,誰能把自己肢解成那副慘樣?
貝柯好奇得緊,跑人多的地方聽一肚子鬼怪傳聞后又無聊地回來,說下一站是花有,下車的人指定多。
懷幸逗弄著小黑球,漫不經(jīng)心道:“你想找殺人兇手?”
“嗯,好刺激的!”
“是我?!?p> 貝柯表情滯了一瞬:“你說什么呀?”
懷幸抬頭看著她,從窗戶里吹進(jìn)的風(fēng)拂著發(fā)絲,她語氣平和:“我說,殺人兇手是我。”
車廂里安靜了幾秒,火車行駛的“咔噠——咔噠”聲單調(diào)卻復(fù)有節(jié)奏。貝柯看著她的表情,詢道:“是因為什么才那樣做?”
“他想欺負(fù)我。”她如實回答。
“這樣啊,”貝柯?lián)蠐项^,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說,“你還好嗎?”
“我把人都解決了還能有什么事?”
“我知道??!現(xiàn)在不就又沒事干了?”
貝柯撇撇嘴坐到她旁邊,心不在焉地抱過小黑球玩,緘默不言。
懷幸偷偷打量她幾眼,有些討厭把實話說出來,這家伙都要走了,自己還捅破窗戶干嘛?可正因為要走,才不愿意在狗鼻子眼中有什么美好的幻想。
“欸,卷毛鼠。”貝柯忽然出聲,飽含著各種復(fù)雜情愫的眸子端詳著她,語氣飄忽,“你以后千萬不要信別人的話,只要是上/床、生孩子的,就都不要信,大人永遠(yuǎn)只會騙人?!?p> 懷幸心里一揪,看著對方的眼睛,雙手微微顫抖。
那個時候,懷幸徹底明白,沒有任何人能夠與世界脫離關(guān)系。貝柯大抵以為她是單純無知,初次遇到這種事而動怒殺人;而她向來抱著狗鼻子沒有其它小孩遭遇的慶幸感,想狗鼻子對欺辱之類的事不理解。
現(xiàn)在,所有想法破滅,她寧可貝柯生氣質(zhì)問為什么,也不要理解自己!
懷幸覺得胸悶,轉(zhuǎn)而笑得沒心沒肺:“當(dāng)然啦,我一聽就很痛,雜志也就看看,哪會真去實踐?!?p> 這一回,她就滿足貝柯的幻想吧,為朋友過去憤怒悲傷這種事,她來就好。
貝柯也笑了,眼睛彎得像月牙,拍拍她的腦袋:“本王比你要大一點點,你要是聽話就叫姐姐了?!?p> “拿開你的爪子!臭狗鼻子也不知道自己啥時候出生,本神看著就比你成熟,你應(yīng)該叫我姐姐!”
兩人玩鬧時奚然從外進(jìn)來,貝柯表情夸張“噫”了聲,拉著懷幸就要出去逛,奚然出聲阻攔:“有幾句話想單獨和阿川說,可以嗎?”
“咳咳,”懷幸造作地?fù)蹞垡路掳?,“小侍衛(wèi),你且先下去,本神隨后就來?!?p> “呵——”貝柯氣得要咬她下巴,懷幸連連后退,瞪眼警告,貝柯這消得意洋洋地抱著小黑球出門。
盡管貝柯已經(jīng)出門,奚然還是頜首致歉,而后道:“下一站花有我打算下車,既然和阿川不同路,恐怕回去的時間相差二三。我想留下阿川的聯(lián)系方式,以便日后十地相見,可以嗎?”
懷幸稍微驚訝了下,想到曲放說過歸月林在花有靠山地帶也就釋然,于是把自己的電話號碼說罷,后又問:“你在神寒帝國浪費那么多時間,回去烏世的人會不會責(zé)怪你?”
“不會,”他微微一笑,“沒有人敢?!?p> 懷幸:“……行吧,我挺想知道你的調(diào)查結(jié)果,畢竟海上帝國那么神奇?!?p>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必悉數(shù)告知阿川?!?p> 她點點頭,看接下來沒有什么事,就出門尋貝柯。
三天后的清晨,懷幸和奚然一前一后下車,她這次留了心眼,想在能力比較弱的隊員身上留點東西,卻發(fā)現(xiàn)奚然只有一個人,招手打了車就朝歸月林的方向去。
貝柯對不能跟蹤這件事感到惋惜,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朝海邊走,后來看距離遠(yuǎn)走著費事,就叫了輛獸車。
“嗷嗚~”小黑球?qū)﹄y得見到的同類產(chǎn)生極大的興趣,一路上興奮不已,嗷嗷叫個不停,惹得野獸頻頻回首,最后走時還往回看。
花有屬于沿海城市,比小小打焦鎮(zhèn)闊綽不知多少倍,林立的高樓大廈倒映在水上,隨波浪顫動。
午后的陽光溫和,鋪在天藍(lán)色的水面,粼粼的波光好像灑在水中的碎寶石,晃得人眼花繚亂。
海風(fēng)清涼,兩個小姑娘坐在一塊凸出的崖上,浪水一波一波拍擊著崖壁,發(fā)出令人舒爽的嘩嘩聲。她們并排而坐,眺望遠(yuǎn)方翱翔的海鷗,這景象得用最明亮的眼睛看,否則即使是照片中,也讓尋常人感到燥熱。
貝柯晃著腳丫,眼睛輕瞇,看起來愜意無比。懷幸把小黑球放在兩人中間,默默等待最后的分別時刻。
“這樣走起來輕松多了?!必惪潞鋈幌袷亲匝宰哉Z地說了句,懷幸不解地朝她看,見她想起什么,從懷中拿出一只紅色的平安福,“差點忘記還有這個。”
“這是什么?”她覺得這不像普通的平安福。
果然,貝柯回答道:“安家證明?定情信物?差不多那意思,就說明我是有主兒的?!?p> 懷幸蹙額:“主兒?”
“嗯,是海鹿鎮(zhèn)的傳統(tǒng),”她把平安福高舉眼前,在太陽下慢慢搖著,仿佛第一次見到它那般觀察,“鎮(zhèn)長爺爺給我的?!?p> “狗鼻子……”
“卷毛鼠。”貝柯平靜地喚了聲,懷幸識趣的不再開口。
“今天天氣很好,”她神游天外,緩慢地訴說著,“鎮(zhèn)長爺爺說撿到我的那天下著暴雨,電閃雷鳴的。他那時腿腳就不好,在雨地磕磕絆絆走了很長時間才回到家。可我就這么走了,雖然一直表現(xiàn)的英勇無畏,真正動身就開始回憶,就算腳步不會因此停下,也還是忍不住去想?!?p> 貝柯停一會兒,深吸了口氣,要笑不笑地說:“鎮(zhèn)長爺爺是很好的人,他保護(hù)著海鹿鎮(zhèn),可卻沒有好的晚年。爺爺有個兒子,天生殘疾,身體也差,海鹿鎮(zhèn)這邊雖然偏遠(yuǎn),但勾伎的價格比城里普通價貴十倍,他們沒錢買,直到遇見我。
從一開始爺爺就跟說明白我的作用,也不吝嗇讓我去外邊的世界看,他說普通勾伎經(jīng)轉(zhuǎn)幾手,待遇差,相比來說我真是幸運。我認(rèn)同這一點,一直抱著感激之情,直至前年?!?p> 懷幸凝視著她,嘴唇緊抿著,知道現(xiàn)在自己只需聆聽。
貝柯歪著腦袋回憶,陽光從她的側(cè)臉劃過去,暖洋洋的,她吸了吸鼻子說:“老是在報紙上看到這個世界有多少天才戰(zhàn)士,但現(xiàn)實里會修行的人少得要命,連選大臣都不把會修行當(dāng)硬性條件,每年戰(zhàn)士的數(shù)量減少,何況這個地方。
“大家都是普通人,會生老病死,鎮(zhèn)長爺爺察覺自己身體不行的時候就想要孩子。勾汜就去試,肯定不行,但鎮(zhèn)子上的叔叔阿姨認(rèn)為我身體有問題,就一起湊錢讓我去打針,畢竟?fàn)敔攷瓦^他們那么多?!?p> 盡管努力保持活力,但她的聲音還是有種淡淡的憂傷:“那是后話了,在我和林大哥同住的第一天就后悔了,那種事情明明很痛,為什么大人對我說時那么向往?為什么不說實話?為什么平常溫柔的林大哥會變得為什么可怕?為什么要碰我?為什么從來沒人告訴我這件事的真正面目?為什么……”
她的眼眶泛紅,倔犟地扭頭,很多個為什么卻沒有人能夠告訴她答案,她說:“如果所有人都覺得這件事挺好,只有我認(rèn)為不好,一定是我的問題。幾天后我就想明白了,可是我還是不喜歡,我知道錯的是自己,又不知道怎么改。
“后來我越來越不喜歡,可我不能走,鎮(zhèn)長爺爺對我那么好,我不可以當(dāng)個白眼狼,我不想讓他失望,于是我想,不如生一個孩子吧,就當(dāng)報恩。
“我跟著鎮(zhèn)長爺爺去城里打了針,見到很多做勾伎的姐姐,相比之下,我是真的很幸運。但是……我忍不住想,可以做別的事嗎?為什么一定要做這個?
“這種想法一直在腦海里盤旋,我不知道要怎么辦,差不多一年后,就算打了針也還是沒有懷孕。我想這具身體應(yīng)該不適合生孩子,那么給他們生孩子當(dāng)報恩這條就不行了,走的話很過分,我實在不想繼續(xù)那種生活,于是我——”
她的呼吸變得粗重,扭頭看著懷幸,斟酌著說:“我自/殺了,在海獸來襲時從那座山崖跳下?!?p> 一瞬間,懷幸瞳孔驟然緊縮,連呼吸也停滯,怔怔地望著面前的女孩。
貝柯露出一排白牙,笑嘻嘻地說:“當(dāng)然失敗啦!我撒了謊,但鎮(zhèn)長爺爺可能察覺到什么,就限制我離開海鹿鎮(zhèn)。
“哎,其實我對城市不感興趣,我想去大海里玩,不過那個時候只能想想,我還是不想讓爺爺傷心。這么一說,我真夠慫的,就算還活著,改變不了任何東西又有什么用?
“得裝做開心的樣子接受一切,得和所有人一起嘲笑自己差點被海獸吃掉的事兒。然后是四個多月前,記著那天天氣不好,但沒下雨,我一個人坐在山崖上,然后……我看到了主神。”
“主神?”懷幸喃喃出聲。
貝柯點點頭:“是帶著光的的屏幕,我看到了上命的主神?!彼龑⒛抗馔断虼蠛?,雙目放空,“那是一種很奇特的力量,你感受到的吧?
“當(dāng)時我沒那么想,我就覺得居然還有光明正大做壞事的女孩,她不害怕嗎?簡直像新世界一樣,壞人竟然不怕好人?但她看起來過得不差,所以……我也想做個壞人?!?p> 她站在黑暗中,躊躇不知所措,正要再度放棄時,身后突然亮起一盞燈,照亮崎嶇的小路,她想,也許她能走下去。
她毅然決然地從那座山崖跳下過兩次,一次求死,一次求生。
懷幸低下頭:“我以為你很討厭她呢。”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破壞別人的生存法則,挑戰(zhàn)秩序,這樣的人不被討厭才奇怪。
“我目前沒有討厭的人,頂多不喜歡那個臭屁的好看男生。”貝柯皺了皺鼻子,想了想說,“但我和你不一樣,我不知道那些選擇上命的人是怎么想的,我、我大多數(shù)時間是很害怕的?!?p> “說出來真丟人,你知道嗎?我選擇和主神做壞人,是因為想以后殊瑪、人類還是希達(dá)女神,不管哪個天神教訓(xùn)犯錯的人時,主神絕對是第一個,其他從犯或許有改錯的機會,就讓主神站前邊好了。卷毛鼠,你那么喜歡主神,氣死了吧?”
懷幸偏頭,笑容溫和,讓人如沐春風(fēng):“正因為我喜歡主神,所以了解她,我覺得主神不會在意這種事。”
貝柯也笑了:“老實說,我覺得你不要這么在乎主神,你多想想自己,不能全部靠主神?!?p> 當(dāng)她選擇那條路就知道,未來終是要一個人走的,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往后無論那盞路燈是否存在,她都將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卷毛鼠,你去上命,如果有機會見到主神,替我對她說聲謝謝,可以嗎?”貝柯的語氣軟下來,“即使做好獨自前行的準(zhǔn)備,但沒有她,也就沒有這個決定。我想主神估計不認(rèn)同自己干的是壞事,可我還是要說謝謝?!?p> 懷幸溫聲道:“我會的,一定會親口告訴她。以我對她的了解,她絕對很開心,會說‘你們放心做喜歡的事,壞事干到極致的人本神獨一無二,什么殊瑪人類的統(tǒng)統(tǒng)靠邊站,報應(yīng)啦詛咒啦不會敢靠近你們,有我在’!”
貝柯拍拍衣服,起身站著,心情大好:“真正的壞人不會為做的壞事神傷,我將成為與主神并肩的壞人。從今以后,鎮(zhèn)長爺爺、海鹿鎮(zhèn)我全部會忘記——”
她將平安福遠(yuǎn)遠(yuǎn)地拋入水中,像是斬斷過去所有聯(lián)系,將一切悲痛不愿之事沉底。貝柯朗聲道:“十地于我而言只是一個有卷毛鼠的普通世界,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值得記憶?!?p> “不要把本神說的像個東西似的,”懷幸咕噥著一道站起,問道,“狗鼻子,你走后我們什么時候會再見?”
“得有段時間吧。”
“三天呢?”
“……”
“一個月?”
貝柯眨眨眼睛:“稍微有一點點短,這樣好了,二十年怎么樣?”
懷幸:“……好吧,就二十年?!?p> 貝柯抱起沖浪板,興致高昂:“我會叫灰來這兒,那樣就不會再回到十地世界,卷毛鼠,我走之后就不回頭,”她鼓足勇氣,“再見!”
“再見?!?p> 海上起了不大的風(fēng),吹得海浪勢頭更足。懷幸騁目遠(yuǎn)望,視線緊隨乘風(fēng)破浪的女孩,直至天際,她果真沒有再回頭,背影在茫茫大海中顯得渺小,卻又堅定強大,多少翻涌的浪水也沖不倒她。
悄然間,懷幸變回原來的模樣,黑色的瞳仁凝望遠(yuǎn)方。
生命里曇花一現(xiàn)的少女,拉過遮住銀河的最后帷幕,萬千星輝灑落在她的身上;短暫駐足星河的少女,縱作流星劃過天穹,也曾聲勢浩大,驚艷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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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神給予的愛,終被所愛之人溫暖。
“這……是上命存在的意義,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