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逼婚(二)
夙辰逸想也不想的出言拒絕道:“師傅,弟子不愿娶曹大小姐,請師傅幫弟子退掉這門親事。”
譚嘉茂神情一滯,突然就感覺到口渴了,端起上好的鈞瓷茶杯,輕啜了一口杯中清香四溢的大紅袍,強打起精神,溫和的勸說道:“辰逸,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成熟起來了,不能總是這么任性。你和曹大小姐的婚事可是關系到兩個門派的顏面,哪里能如此輕率的說退就退,你讓我連山派和斷虎門的臉面往哪里擱。再說,”譚嘉茂話鋒一轉(zhuǎn),又接著勸道:“桑采薇若是真喜歡你,想來也不會介意與曹大小姐效仿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你又何必如此急于推卻。”
夙辰逸神情冷靜,眼神清湛,聲音朗朗的拒絕道:“桑師妹或許不介意,但我介意娶曹大小姐。弱水三千,弟子也只愿取一瓢飲之,請師傅成全弟子的一片心意?!?p> 聽著夙辰逸清朗悅耳的回答,譚嘉茂不由在心里暗暗地呻吟了一聲,只覺口里心里都是苦味,那入口的大紅袍也仿佛變成了黃連湯,這回他是真的想罵娘了。他會提議讓夙辰逸先娶曹明鳳再娶桑采薇,倒不是真的認為夙辰逸能同時娶到她們兩個,不過是騙夙辰逸娶曹明鳳的緩兵之計罷了,同時也是為了讓桑采薇死心。他很清楚,一個人能在一個領域里嶄露頭角,骨子里就會有一種本能的驕傲,桑采薇既然能練成如此精妙絕倫的武功,又豈會沒有點傲氣,而女人又天性好吃醋。只要夙辰逸先娶了曹明鳳,他敢肯定,桑采薇絕不會答應嫁給夙辰逸。就算桑采薇真癡情到愿意兩女共事一夫,他也可以妻妾之說逼得她只能做妾,他就不信桑采薇能癡心到放著尊榮的少門主夫人不做偏偏去給一個在感情上背叛了她的人做妾。
可問題是,譚嘉茂算計的再好,卻沒想到會在夙辰逸這兒碰了釘子。任他怎么勸說誘惑,夙辰逸仿佛看透了他的盤算,愣是不上鉤。
事實上,這倒是譚嘉茂冤枉夙辰逸了。夙辰逸出言拒絕時根本就沒有考慮那么多,完全是順著自己的本意在回答。他本性里就透著一種天然的任性和純粹,并不愿意去違心的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更何況,采薇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愿意去算計去傷害的人,他又哪里舍得讓采薇傷心。
審視著夙辰逸風平浪靜卻深不見底的清澈眼睛,譚嘉茂心里一股火氣嗤嗤的往上冒,順手把手中價值千金的鈞瓷茶杯砸向了還跪在地上的夙辰逸。
夙辰逸為了能讓譚嘉茂解氣,不閃不避,任由茶杯砸到身上,咕嘟嘟,茶湯茶葉順著茶杯口傾瀉而出,把他胸前的月白色錦衣都染成了紅褐色。在茶杯快落地之前,夙辰逸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它,輕輕地放于一邊。
眼見夙辰逸生生受了一擊,再看看那塊紅褐色的污漬,譚嘉茂的眼神沒來由的僵了一下。夙辰逸畢竟是他親手養(yǎng)大的徒弟,他又豈會完全不在意,頂多只是更疼譚繼興一點罷了。人心本來就是偏的。想到事情的根源,譚嘉茂忍不住出言諷刺道:“桑采薇還真是好本事,把我一個好端端的徒弟給迷成了這幅德行,我倒是小瞧她了?!?p> 夙辰逸聽到譚嘉茂數(shù)落采薇,心里極不舒服,情不自禁的出言辯解道:“師傅,就算沒有桑師妹,我也斷然不會隨便娶一個女人為妻。”
譚嘉茂瞬間火冒三丈,勃然大怒,森然道:“辰逸,你今天忤逆為師,既不尊師道又有違門規(guī),兩罪并罰,你可知你會有什么下場?!?p> 按門規(guī)來算,夙辰逸輕則被杖責四十大板,重則可以廢除武功逐出師門。
夙辰逸身體不動,頭微垂,明亮如星的眸子里隱隱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倔強和堅持,聲音輕而堅定地道:“是弟子不孝,請師父責罰。”
譚嘉茂聞言,愈發(fā)生氣,騰地站了起來,氣極反笑,冷笑道:“好,好,你還真是長本事了……?!彼麤]想到,夙辰逸寧愿接受處罰,也不愿改變主意,這又何止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簡直就是撞了南墻也不回頭。待走到夙辰逸面前,氣憤填膺下,譚嘉茂運足內(nèi)力甩了夙辰逸一巴掌。
只聽啪的一聲清脆大響,夙辰逸光滑潤澤如羊脂美玉般的肌膚上已是浮現(xiàn)了一個腫的老高的殷紅色巴掌印,甚至還能見到五個清晰可見的手指印。
夙辰逸只覺臉上涌起了一陣急劇的疼痛,隨后,就連痛也感覺不到了,只剩下一股灼人的火辣感和麻木感停留在左頰上。咽喉里急速涌上了一口鮮血,卻被他不動聲色的咽了下去,但還是不小心在嘴角邊滲出了一點紅的凄美的血跡。此時此刻,他看起來道不盡的狼狽,身上籠罩著一種極致的決絕,唯有那雙神采熠熠的眼睛,依然是不變的堅定和淡然。
打完后,譚嘉茂也回過神來了??粗@樣狼狽的夙辰逸,他的心里也不覺閃過了一抹淡淡的愧疚。待要嚴懲夙辰逸,譚嘉茂卻是下不了手,就此放過,卻也不甘。思來想去,怒上心頭,冷冷的對夙辰逸道:“你給我到院中跪著去,什么時候想通了再過來見我,若是想不通,就一直跪著吧?!眳s是譚嘉茂打算磨一磨夙辰逸的性子了。
夙辰逸輕輕的應了一聲,干脆利落的起身,行了一禮,步履從容的退出了書房。
銀月高懸于九天之上,泠泠清輝灑滿人間,連那無盡的星空也仿佛被清冷的月光照亮。
水磨青石板鋪成的院子里,夙辰逸端端正正的跪在地面上。月華如水,靜靜地落到他身上,朦朦朧朧中,為他鍍上一層淡淡銀輝,衣帶隨風飄拂,清雅飄逸,看起來仿佛仙人一般。這讓隔窗觀看的譚嘉茂也不由在心里暗暗贊了一聲,想到夙辰逸的倔強,心里卻又升起了陣余怒未消的火氣,干脆關上紗窗,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桃花塢里,采薇腦海中雜念紛呈,卻是怎么也無法靜下心來修煉,左眼跳個不停,心里更是涌上了一陣沒來由的不安。細細考慮,她卻是怎么也找不到不安的源頭。片刻后,燈光亮起,卻是采薇在提筆練字,這是采薇常用的寧心靜氣之法。在那擔驚受怕的幾年中,她就是以練字來撫平躁動不安的情緒。
四月二十四,一輪淡淡的殘月孤獨的懸掛在暗藍色的天幕中,譚嘉茂像往常一般早早的起床練武。一出門,他就看到了跪姿標準的夙辰逸,腰背挺直,雙手自然的下垂在身側,與昨夜沒有絲毫變化。譚嘉茂的眼神不由微微一凝,突然就意識到,夙辰逸也許真的很喜歡桑采薇,比他想象中還要喜歡的多。眼神里不覺出現(xiàn)了一絲愧疚,暗暗的想,辰逸,事情會發(fā)生到這個地步,也不能完全怪我,誰讓你不早點對我說。這卻是人的本性,在犯了一個自認為不得不犯的錯誤時,總是不自覺的想替自己找個理由去掩飾。
突然,遙遠的東方天際出現(xiàn)一道耀眼的金邊,紅色霞光均勻地鋪滿了遠東的天空,又過片刻,火紅的太陽終于完全的躍了出來,向天地露出了一個模糊的笑臉。
譚嘉茂眉頭微皺,以他對夙辰逸的了解,他和夙辰逸繼續(xù)僵持下去也是做無用功,僵持到最后,認輸?shù)目隙ㄊ撬偛荒苷娴陌阉扑腊?。就算他再心疼兒子,也不會因為他而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思緒急劇轉(zhuǎn)動,譚嘉茂的臉上突然浮起了一絲胸有成竹的笑意。
書房里,譚嘉茂喚過幾個親信,小聲的交待了幾句。待親信們退下后,譚嘉茂臉上不禁涌起了一抹自得的神色。既然從夙辰逸這兒行不通,他打算從桑采薇身上著手了。在他想來,桑采薇親眼看到夙辰逸的現(xiàn)狀后,她要是真喜歡夙辰逸,肯定會主動設法勸說他就范;她要是無動于衷,那更好,夙辰逸看到后也會心冷,自然也就沒勁再堅持下去了,這個死結也就解開了。
短短的一個時辰,夙辰逸和曹明鳳訂婚的消息就如同野草般在整個連山上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