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死而復(fù)生

　　　　正當(dāng)羅立強要強行搜查譚繼興的身時，屋內(nèi)猛然響起了一聲低沉中帶著嘶啞的聲音：“立強，不用搜查了?！?p>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羅立強伸出去的手不覺一滯，僵硬的停留在半空中。他不敢置信的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果然沒有聽錯，說話之人居然是……已經(jīng)死了好一會兒的連山派門主譚嘉茂。

　　此時此刻，譚嘉茂正平靜地坐在榻上，后背輕輕地靠在軟榻扶手上，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屋內(nèi)眾人。他臉色蠟黃，顴骨上卻又染上了一抹驚心動魄的艷紅色，頗有點回光返照之態(tài)。

　　滿屋子的人頓時啞然，譚繼興自然是大喜過望，想也不想的就搶步向譚嘉茂走去。至于譚嘉茂是人是鬼，他壓根就沒有考慮過，只要他是他的父親就行了，別的都不重要。而原本老謀深算，信心滿滿，篤信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的譚嘉成心中卻隱隱地感覺到了一種不妙，情況好像已經(jīng)脫離了他的控制，一個已經(jīng)被確認(rèn)死亡的死人為什么會莫名其妙的復(fù)活呢？

　　原來，譚嘉茂在確認(rèn)茶中有毒時，雖然感情上不愿意相信，他的理智卻已經(jīng)開始懷疑身邊的譚繼興了。鴻煊堂戒備森嚴(yán)，隨時都有護衛(wèi)巡邏，防守嚴(yán)密的連一只蒼蠅都無法飛入，他的飲食更是經(jīng)過了嚴(yán)密的檢查，外人基本上沒機會在其中投毒。但那杯大紅袍卻是譚繼興親手所泡，礙于他的少門主身份，根本就不會有人去不長眼的檢查，他想在茶中投毒，機會多得是。不過，在得知他出事后，譚繼興的真情流露也不像是假的。知子莫若父，據(jù)他所知，譚繼興涉世未深，長期生活于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中，人生旅途又是一帆風(fēng)順，應(yīng)該沒本事把假戲演的那么真實感人。如果不是譚繼興下的毒，那就只可能是鴻煊堂里出了內(nèi)鬼，人心難測，他也沒辦法保證那些原本忠于他的人會一直忠心下去。略作思考，他決定運用龜息秘法假死。雖然他無法拯救自己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飄搖的生命，但拖延一時的死期還是做得到的。只要他一死，那些暗中蹦跶之人肯定會跳到明面上來，誰能從他的死亡中得到最大的利益，誰就是謀害他的真兇。

　　“爹，你還活著啊，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羅大哥是看錯了，爹爹那么有本事的人，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就撒手人寰了。”欣喜、愧疚和委屈交集，譚繼興幾乎是語無倫次的道。

　　譚嘉茂嘴角現(xiàn)出了一絲細(xì)微的苦笑，卻是沒空理會譚繼興，他已經(jīng)沒有那么多時間了?！岸埽易詥枏膩矶紱]有對不住你，你為什么要下這種毒手？不僅要殺了我，甚至連興兒都不肯放過。你就那么想做連山派門主嗎？”他緊盯著譚嘉成，無比苦澀的問道。

　　按規(guī)矩，譚嘉茂死后，連山派門主之位只能由譚繼興繼任，還輪不到譚嘉成來做。除非，譚繼興也死了或者是德行有虧，比如說犯了殺父或者是叛門之罪，才能由第二繼承人譚嘉成上位。

　　就在譚嘉成認(rèn)為大局已定的時候，譚嘉茂會突然復(fù)活，這嚴(yán)重的打亂了他的計劃，不過，他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死不認(rèn)賬。據(jù)他的觀察，譚嘉茂受傷太重，絕對活不了多久，只要他撐過去一時，等到譚嘉茂死后，這一切還不是他說了算。

　　“大哥，你這是什么意思？小弟怎么聽不懂啊。向你投毒的明明就是我那好侄兒譚繼興。天道良心，你中毒時，我根本就不在鴻煊堂，剛剛還準(zhǔn)備過來提醒你小心他的毒手呢，怎么到頭來你中毒卻與我扯上干系了？”譚嘉成滿臉的傷心和不解，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憤憤然道。他話里話外一邊在替自己開脫，一邊在隱隱地指謫譚嘉茂為了包庇兒子，不惜把他這個忠心耿耿的親弟弟給拖下水。

　　看到譚嘉茂死而復(fù)活，并且和他的好師父譚嘉成掐起架來了，韓躍眼中不為人知的閃過了一抹釋然和暗喜，還不待人看清，黝黑的眸子就迅速恢復(fù)成以往的平靜和淡然。

　　自從進(jìn)鴻煊堂開始，他就在奇怪，譚嘉茂怎么會死的那么早。原來，在把毒藥鉤吻給譚繼興之前，韓躍就暗地里在藥中做過手腳。雖然那包鉤吻的劑量仍然足以致命，卻不足以向譚嘉成期待的那樣見血封喉，反而會給中毒者留下一段茍延殘喘的時間。只要譚嘉茂能夠多活一段時間，以他的聰明和機智，譚嘉成絕對沒辦法輕而易舉的上位。拖延到最后，譚嘉成騎虎難下，勢必只能動用最后一招，和譚嘉茂硬拼了。只要連山派能內(nèi)訌起來，他的目的就算達(dá)成了。為此，就算譚嘉茂不死而復(fù)生，他也會在譚嘉成掌握大局之前，以維護正義的名義改邪歸正，親自揭發(fā)譚嘉成的狼子野心。總而言之，今晚上，連山派一定得內(nèi)亂起來。

　　譚嘉茂嗤笑一聲，眼神越發(fā)凌厲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隱痛和失望，淡淡的道：“二弟，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又在連山上共同度過了幾乎半輩子，誰還不知道誰啊，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演戲。興兒可是我唯一的兒子，我難道會連他的行蹤都不清楚？他這幾日除了在醉月樓喝酒外，就去了一次你的景安堂。在這期間，他根本就沒有接觸過任何外人，更不認(rèn)識什么鬼醫(yī)廖洐，他從哪兒去弄鉤吻這種毒藥？更何況……吭吭……”

　　譚嘉茂大概是一口氣說多了，不由連連咳嗽起來，蠟黃的臉龐不由浮現(xiàn)了一抹驚人的蒼白。譚繼興大急，左手慌忙扶著譚嘉茂，右手則小心翼翼地替他拍背調(diào)息。清亮的淚珠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他幾乎是帶著哭腔道：“爹，你先別說了，治傷要緊，這些事以后再處理也不遲。”說著，他又看向一旁的羅立強，焦急地問道：“羅大哥，季大夫怎么還沒有過來?。俊?p>　　羅立強古銅色的國字臉繃成一團，眉頭緊鎖，難掩焦急，沉聲道：“我已經(jīng)讓人去請了，但季大夫的住處離鴻煊堂還有一段距離，估計還要等一會兒才能到?！?p>　　季大夫，是連山派奉養(yǎng)的一個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連山之人受傷了或者是生病了多是找他治療。

　　緩過氣來后，譚嘉茂輕輕地拍了拍譚繼興的手背，平靜的安慰道：“你年紀(jì)也不小了，鎮(zhèn)靜點。”深深地凝視了一眼那張朝氣蓬勃的容顏，仿佛要把譚繼興永遠(yuǎn)的記在心里，他心中卻是一片黯然，微微發(fā)苦，“趁我還有一口氣在，不替你把路鋪好，等我死后，譚嘉成那個心狠手辣的混蛋怎么可能放過你?！?p>　　“二弟，你別把天下人都當(dāng)作傻子。據(jù)我所知，十三年前，你曾經(jīng)偶然救過鬼醫(yī)廖洐的寶貝女兒廖芳一命。為此，廖洐對你感激不盡，甚至還專門派人給你送過謝禮。此后，你和鬼醫(yī)廖洐更是往來不斷，勾勾連連。你想弄點鉤吻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至于興兒，他不過是年紀(jì)尚輕，不懂世道艱險、人心叵測，結(jié)果被奸人蒙蔽利用，做了點糊涂事罷了。”譚嘉茂神情平靜，輕描淡寫的道。

　　不得不說，譚嘉茂的確是個聰明人，雖未親眼所見，卻也把事實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而且，他最后一句話分明是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盡可能的淡化譚繼興的失誤，把一切罪名都推到了譚嘉成頭上。

　　譚嘉成的戲演不下去了，他沒想到譚嘉茂連他與廖洐結(jié)交這種秘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心中不由一沉，“看來，今天是無法善了了。我本想兵不血刃的奪下門主之位，卻不想終究還是要刀尖染血啊?！彼鍪乱幌蛑?jǐn)慎周密，慣善于狡兔三窟，后招無窮。進(jìn)來之前，他早已在鴻煊堂外伏兵無數(shù)，進(jìn)可武力奪取門主之位，退可保自身平安。唯一不爽的是，一旦動武，無論成敗如何，連山派都將元氣大傷，后患無窮。

　　想到自己費盡心思釀造的局勢就此付諸東流，他心中倍感不甘，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哥，你還真是巧舌如簧，聰明過人啊。小弟佩服。不過，我倒要瞧瞧你還能活多久。”說話時，他的右手不著痕跡的伸到背后，食指和中指伸直，別的手指則握在一起。這是他在給身后的韓躍做手勢，命令他把埋伏在鴻煊堂外的手下給招進(jìn)來。

　　韓躍頓時心領(lǐng)神會，腳下運勁，飛速跑到門外，手指揮動，一個特制的信號彈被他運力扔到了半空中。霎時，一個暗紅色的煙花拖著長長的尾巴劃過藍(lán)黑色的天空，宛若流星，分外醒目。早已蓄勢待發(fā)的黑衣人頓時如同潮水般涌向燈火通明的鴻煊堂。

　　譚嘉茂臉色陡變，心中一急，忍不住再次咳嗽了一聲，沉聲吩咐道：“來人，把譚嘉成拿下?！鼻苜\先擒王，只有拿下了譚嘉成，才有可能控制住即將失控的局勢。

　　瞬間，羅立強就帶人向譚嘉成撲去，同時傳令示警，整個鴻煊堂的護衛(wèi)頓時行動起來。譚嘉成的手下也不甘示弱，以韓躍為首，刀劍出鞘，與鴻煊堂的護衛(wèi)們混戰(zhàn)起來。

　　勝者生，敗者死。霎時，整個鴻煊堂就刀光劍影閃成了一片，血肉橫飛，哀聲遍野。不斷地有人倒下，活著的人則踩著死人的尸體繼續(xù)拼殺，慘烈至極。

　　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譚繼興臉色慘白，卻揮舞太阿劍，寸步不離地守護在譚嘉茂身邊，和身邊的護衛(wèi)們一起抵御攻來的黑衣人。

　　譚嘉茂臉色鐵青，這完全是在內(nèi)亂，白白的消耗連山派積蓄多年的實力。要是被斷虎門知道了消息，趁機派人打了過來，后果簡直就不可想象。眉頭一皺，他提聲大喝道：“二弟，只要你肯住手，為兄保證既往不咎。你以后還可以繼續(xù)當(dāng)你的副門主，你那些手下為兄也可一并放過，概不追究?！彼@么說倒不是打誑語，很有幾分真心實意。于他而言，連山派的香火傳承和延續(xù)才是最重要的，比他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而且，譚嘉成畢竟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只要他肯立時罷手，他確實不會再做追究。不過，最主要的原因卻是為了擾亂譚嘉成的心神和分化他的手下，軟化敵方斗爭到底的決心和勇氣，讓己方人手有機可乘。

　　狗急了還跳墻呢。通常，人在迫不得已、沒有退路的時候，總是能夠發(fā)揮出自己最大的實力和勇氣，一旦得知還有退路可言，心就活乏了，未必還會有拼命到底的決心和勇氣。

　　目光一掃，發(fā)現(xiàn)手下人的遲疑，譚嘉成神色一陰。譚嘉茂的話，他一個字都不信。哪有人會在自己即將死亡，且有實力報仇的情況下，還能夠大度的放過自己仇人的道理。至少他自己就做不到，而譚嘉茂更是殺伐決斷的連山派門主，怎么可能有這種好心。再說，他和譚繼興的梁子已經(jīng)結(jié)上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譚嘉茂能不予計較，等到譚繼興坐穩(wěn)了門主之位后，也遲早會和他秋后算賬?？梢哉f，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騎虎難下，沒有半點退路了。爭斗到底，還有活命的機會，不爭，則只剩死路一條。

　　長笑一聲，他揮劍架開了羅立強攻來的大樸刀，朗聲喝道：“好說，只要大哥肯把門主之位傳給我，小弟立馬住手。”隨后，他又大聲命令道：“眾人聽令，有取下譚繼興或譚嘉茂首級者，賞銀萬兩，且可擔(dān)任堂主之位?！彼呀?jīng)下定決心，要和譚繼興不死不休了。

　　都說功名利祿動人心，此話果然不假，他的手下頃刻就興奮起來，群情激奮，嗷嗷直叫，紛紛紅著眼睛向譚繼興這邊撲去，殺傷力大增。

　　人數(shù)太多，武功又不低，譚繼興頓時就左支右絀起來，有幾次都險些喪命。好在鴻煊堂護衛(wèi)眾多，連山派的弟子更是不斷地向鴻煊堂這邊涌來，幫譚繼興減輕了不少壓力。

　　見狀，譚嘉茂勃然大怒，也不再心軟，沉聲怒喝：“迅速拿下譚嘉成，生死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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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鴻煊堂內(nèi)訌時，卻沒有人知道。正有一群群身著斷虎門服飾的人，在內(nèi)奸的帶領(lǐng)和幫助下，里應(yīng)外合，悄無聲息地通過了防守森嚴(yán)的山道，向沉浸在夜色中的連山掩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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