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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閑談

第五日 魘

六日閑談 流浪小馬甲 4629 2022-02-09 20:36:01

 ?。ń由匣兀?p>  然而當(dāng)幾人都繃緊了神經(jīng),有所防備時,井中漸漸恢復(fù)了平靜,水位又降了下去,只剩下一個黢黑的井口仿佛一只張著大嘴的巨獸。

  “噠尼瑪?shù)?,跑得了。”王麻子放下了手里的鐵鍬,才發(fā)現(xiàn)一旁的陳解放已經(jīng)是臉色煞白。

  “陳叔?你怎搞滴啊,哈是哪拐不舒服啊?”王劉子用手擋了擋陳解放的視線,有些擔(dān)憂地問道。

  陳解放回過神來,聲音有點發(fā)顫:“你們……你們沒聽講個井里頭有古怪?。俊?p>  “嗷,你講之前劉叔、趙叔他們在井里頭看到滴東西哈?”王麻子單手拄著鐵鍬,隨手給自己點了根煙,“叔叔們誒,你們想多了,應(yīng)該就是一條蟒蛇,我估計蠻,個井底下滴水肯巴通著山里頭,那后山東西就多嘍,上個月劉子一個人進山,哈打到了一條大蛇喃,有我胳膊那么粗,一滴個都不怕人?!?p>  “就講蠻,你看,個會子沒動靜了吧,慫蛋東西,給我一個水桶砸了不敢冒頭了,嘿嘿。”王劉子一臉驕傲,拿大拇指點了點自己胸脯。

  然而他話音剛落,從井里瞬時噴出一道水柱,卷著剛才那木桶的碎片沖上了半空,又驟然落下,嘩啦啦灑了一地。

  望著腳邊近乎被碾成了木屑一般的碎片,王家兩兄弟罕見地露出了一些驚訝的神色。

  陳解放站立不穩(wěn),立刻拉著兩人遠離了井邊,說話聲比剛才抖得還厲害:“這四情啊……沒,沒你們想得那么簡單,你們趕緊千噶去,今晚就敗打水了,埋個……我們找大軍子商量哈子,個井是越來越邪乎了,打水滴時候人不能少,也最好敗在晚上,不然真容易出四情……”

  經(jīng)歷了剛才那一幕,王家兄弟也沒再逞強,一人拿著鋤頭,一人挑著扁擔(dān)便回去了。

  陳解放到了家,看到女婿正在院子里盯著那幾口大水缸發(fā)呆,也沒敢把剛才井邊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他,輕嘆了一聲進了屋。

  第二天一早,陳解放和幾個老兄弟一起來到了現(xiàn)任村長的住處,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陳解放還補充上了昨晚和王家兩兄弟的遭遇。

  大軍子是個正牌大學(xué)生,凡事還是愿意先從科學(xué)角度去解釋,于是安慰幾人道:“我倒覺得王麻子說得有點道理,這井水大概是通到山里的地下河,咱們臨江村背后又是連綿的大山,出現(xiàn)那么一兩條的大蛇也很正常,估計呀這大蛇是順著水脈到了這井底,現(xiàn)在被困住了回不去呢。”

  “不太像,那東西好像有靈性樣滴,而且,如果只是山里面游過來滴大蟒蛇,為什么它回回出來滴時候,那水位也跟著漲上來了喃?”陳解放使勁搖著頭。

  “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井水一直也沒出現(xiàn)異常不是嗎?”大軍子盡力地想先安撫住大家的情緒,同時站起身,“這樣吧,我們一塊兒過去看看,如果真是大蛇困在了井底,我們想個辦法打上來就是了?!?p>  幾人一起跟在大軍子身后出了門,趙叔好像想起了什么,問其他老兄弟們:“對了對了,之前幫我們村滴那個道士,臨走時候是不是留了一句話?你們哈聽噶里上輩們講過噠?”

  “個是講……三五十年不會出問題滴那句話?。俊眲⑹逶谂源鸬?。

  “四滴,我記得應(yīng)該哈講了一句——有緣分后會有期什么滴……”陳解放接著補充道。

  “不曉得那位大仙哈記得我們嘍……”趙叔背著雙手,長嘆了一聲。

  大軍子走在前面,倒沒有特別在意幾位大叔們的交談,順道拐到村里廣播站,用上了村里的大喇叭,想要把在家的壯年們都聚集起來。

  不管是什么怪東西,人多總歸力量大。

  等到了水井邊,看到已經(jīng)有不少人等在那兒了,人高馬大的鐵柱迎了上來,帶著焦急的神色:“大軍子誒!你趕快拿個主意吧,剛才先是蔣嬸,后來是趙大媽,不曉得怎么搞滴,她們講丟哈去的水桶,全都沒的了……”

  “沒了?這是什么意思?”大軍子快步走到一旁大樹下,聽到蔣嬸正在繪聲繪色給大家講自己是怎么扔下水桶,結(jié)果拉上來只有繩子,桶不見了,然后趙大媽遞過來自家打水的桶,繩子捆牢了放下去,眨眼間拉上來的還是只有繩子。

  “怕人哦,個井?dāng)∈亲兂闪藷o底洞哦……”蔣嬸大著嗓門說話,而趙大媽手上拿著一截已經(jīng)斷掉的繩子,神情有些恍惚。

  “繩子我看看?!贝筌娮映w大媽伸出手。

  猛然看到自己面前多了一只手,趙大媽嚇了一跳,本能地把手里的繩子扔了出去,好像那是一條兇猛的毒蛇。

  大軍子撿起地上的麻繩端詳了片刻,自言自語道:“這切口也太整齊了……”

  麻繩的一端,像是被什么鋒利的刀刃切斷了一般。

  尋常的大蛇,能有這樣的牙口么?據(jù)他所知,蛇類吞食獵物時并不完全依靠牙齒,它們和哺乳類猛獸根本是兩種不同的捕食方式。

  “繩子斷掉的時候有其他動靜嗎?”大軍子抬頭問道。

  一臉茫然的趙大媽是一句話都答不上來,好在蔣嬸是個活絡(luò)的人,立刻過來接上道:“沒聽到有什么動靜,我哈特地看了一眼井里頭,就黑漆麻烏滴。”

  “誰家還有桶,給我一個?!贝筌娮佑X得凡事都要實踐出真知,他必須試上一試。

  很快有人拿了一個新桶過來,大軍子讓趙叔幫忙,麻繩系了個結(jié)實,走去井邊,果斷將桶丟了進去。

  繩子呼呼呼地往井里送,大軍子的臉色也隨著地上繩子越來越少,變得越來越難看。

  最終,繩子繃緊了,繃得筆直,另一頭,正捏在大軍子的手里。

  “這不可能……”

  大軍子不可置信地望了一眼井口,此時他感覺到了有一股奇大的力道想要將他往井邊拖去,好像繩子的另一頭系著的不是一只木桶,而是一塊沉重的生鐵。

  “快抓住我!”大軍子來不及多說,朝旁邊幾位叔叔輩的大喝一聲,整個身子卻已經(jīng)控制不住地往井口的方向移動了。

  他的胳膊暴起青筋,趙叔和劉叔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大軍子的腰,結(jié)果,三個人一起仍然像是拔河比賽的弱勢一方,被拖拽著繼續(xù)往井的方向去了。

  陳解放見狀立即撿起地上多余的一條麻繩,準確地套到大軍子的腰上,然后將繩子兩端都纏繞到自己的手腕上,呼喊道:“大家都來幫忙!”

  事情都只是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眾人在陳解放一聲呼喊中回過神來,幾個壯年都拿出了自家的麻繩,一個一個地仿著陳解放的樣子,結(jié)成了一串。

  這下大軍子這邊多了十幾人幫手,可他依然感覺那一頭的力量絲毫未減,反而加大了幾分。

  “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大軍子是頂在最前面的人,整個人的重心后傾,腰上的麻繩幾乎勒得他快要無法呼吸了,雙腳在土地上拖出了一條又深又長的印記。

  這頭正在進行力量的博弈,遠遠地聽到陳素芬的聲音傳來,似是焦急萬分。

  陳解放回過頭去,看到女兒邊跑著邊揮手,扯著嗓子問道:“怎搞滴??!”

  “爸!爸!趕快……噶去看看大志!不得了嘍!”素芬跑著,臉上又是汗水又是淚水。

  突然,大軍子覺得手上一松,跟著所有的人都往后倒去,他也倒在了趙叔的身上。

  繩子那頭的力量,消失了。

  陳解放還來不及爬起來,素芬已經(jīng)到了他面前,二話不說拉著他胳膊就要走。

  “怎搞……的?。〈蟆驹酢醺憷?!”陳解放畢竟年紀大了,剛剛又出了一番力氣,說話都氣喘吁吁。

  “趕快噶去!再晚大志要不照了!”素芬拖不動陳解放,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著周圍的壯年們和叔叔輩的人。

  “走,一起去!”大軍子已經(jīng)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腰上麻繩勒出的血痕,拍拍褲腿吩咐大家道。

  眾人一路小跑到了陳解放家,一進院子就呆住了,李大志正雙腳朝天,整個人頭向下栽倒進了水缸里。

  陳解放幾人慌忙過去,拽著大志的腿就把他往上拔,誰知李大志此時仿佛有千斤重,幾個壯年都沒法將他從水缸里拔出來。

  再這樣下去大志可得溺死在水缸里了!

  “都讓開!”鐵柱不知道從哪里弄了個打樁用的鐵錘,三步兩步跑上前,掄圓了往那水缸身上砸去。

  “轟”一聲,水缸應(yīng)聲碎了個大洞,里面的水嘩嘩流了出來,拽著大志雙腿的幾人方才覺得能使上力氣了,三二一喊著號子把大志的上半身拔了出來。

  這一番折騰完了,素芬才扶著門從外面進來,先前她又急又怕,可以說是用上了此生最快的速度,跑去井邊叫回了陳解放,這時候腿腳已經(jīng)有些發(fā)軟。

  鐵柱個頭最高,于是熟練地將大志倒著背在身上,繞著院子跑了起來。從前他們臨江村也是水邊的村落,孩子們大多都自學(xué)了游泳,但也偶爾有那么一兩個玩心重的容易溺水,大人們便用這樣的法子做急救。盡管如今的臨江村已經(jīng)沒了大河和水塘,這種急救的法子卻是傳了下來。

  或許是素芬叫人叫得及時,或許是鐵柱的急救法子有用,幾分鐘后,頭朝下的大志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陳解放趕緊上去把大志放到地上,頭側(cè)向一邊,只見大志不斷地咳出肺里嗆的水。

  可看著看著,眾人身上的雞皮疙瘩也起了一層又一層。

  大志咳出的并不是清澈的水,其中還伴著許多扭動的、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紅色小蟲,密密麻麻,看起來惡心至極。

  陳解放氣不過,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幾口水缸,拿起剛才鐵柱用過的錘子,一個一個地全敲碎了,狠狠罵了一句:“糙尼瑪?shù)纬舯韧嬉鈨?,有種沖著老子來誒!搞我噶女婿!馬蒂,老子當(dāng)年就四七了你一大塊肉!有本四也來七我誒!”

  “好了,陳叔您先冷靜一點。”大軍子忙跑過去,按住了陳解放手里的鐵錘。

  他回過頭對眾人道:“這件事情,我可能想得過于簡單了,鄉(xiāng)親們放心,我現(xiàn)在就去一趟縣里,找領(lǐng)導(dǎo),讓他們趕緊派人過來查勘一下。”

  “可是……大軍子,村里人這些天要用水,可怎么辦啊。”劉叔神色緊張地問了一句。

  “在我回來之前,先不要靠近那口井,用水……暫時還是去后山打,壯年們結(jié)伴著過去,切記,千萬不要再有任何單獨行動!”大軍子頭發(fā)都被汗水打濕了,卻是盡量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如果連他都亂了陣腳,恐怕村民們心里會更慌。

  “另外……”大軍子蹲到還在昏迷中的大志身邊,對陳解放叮囑道:“這兩天大志身邊不要斷人,照顧好他。”

  他又指著地上那些水里漸漸停止扭動的紅色小蟲,“誰家里有玻璃罐子,拿一個給我,我把這些樣本一起帶上,去縣里找個專家看看?!?p>  素芬道:“我家里就有,之前吃糖水罐頭剩的玻璃杯子,質(zhì)量很好,大志一直拿來當(dāng)茶杯的?!?p>  然而,等素芬從堂屋出來,發(fā)現(xiàn)眾人臉上的神色更加一言難盡了。

  大軍子眉頭緊鎖,短短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那些紅色小蟲竟然慢慢地不見了,仿佛是融化到了水里,被土層盡數(shù)吸收完了。

  但他轉(zhuǎn)念一想,還是接過了素芬手上的玻璃罐頭杯,走到剛才陳解放打碎的幾口水缸邊,裝了缸底的一些水,蓋上蓋子封好了。

  “我拿到縣里看能不能找到專家,化驗一下這個水?!贝筌娮拥?。

  之后,大軍子和鐵柱一起架起了大志,把他安頓到了房間的床上。

  “行吧,大家都散了吧。素芬,陳叔,記得照顧好大志!”大軍子臨走還不忘叮囑了一句。

  當(dāng)晚,素芬把兒子送去了蔣嬸家里,和陳解放一人坐床邊,一人坐堂屋,準備整晚不睡地守著李大志。

  李大志在八點多的時候終于慢慢醒轉(zhuǎn)過來,素芬看他還很虛弱,便只是柔聲地安慰了幾句。

  她的心一直是后怕的,出事的時候她正好在廚房里做飯,結(jié)果不小心把水盆碰翻了,才又要去院子的水缸里打水,結(jié)果剛走到院子,就看見李大志趴在水缸邊沿,整個人好像拼命地想往水缸里鉆……

  “不是……不是我想鉆滴,我是……是看到了……”李大志說話斷斷續(xù)續(xù),最后兩眼無神地望著房梁,“我……我到底看到了森么東西喃?”

  “敗想了,大志,我跟爸都在,你安心睡一告,睡起來什么都好了哈……”素芬忍住了眼里的淚,聲音卻哽咽著。

  李大志似乎非常疲憊,閉上眼微微點了點頭。

  時至午夜,屋外下起了雨,天空灰蒙蒙的。

  臨江村自從打井成功之后,也時常會下雨了,可村民們想了很多辦法,卻都蓄不住那些雨水,無論是挖池塘,挖溝渠都沒用,雨水從天而降,很快便全部被吸收了。即便是用鍋碗瓢盆接著,一夜過后那水也會變得無比腥臭,連聞都聞不得,更不要說拿來用了。

  甚至有人舍不得,拎到田地里去澆灌莊稼,結(jié)果沒多久,地里的東西成片成片地死,連野草都跟著枯萎。

  細密的雨聲好像一首輕柔的催眠曲,聽在耳朵里讓人眼皮不停地打架,素芬不知不覺睡了過去,一直坐在堂屋抽煙的陳解放,也禁不住趴倒在桌子上,手里未燃盡的香煙啪嗒一聲掉落。

  隨著這一微不可察的聲響,床上的李大志驀地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里的瞳孔奇大無比,而一對瞳孔的中央,立著一條猩紅色的細線,閃著詭異的光……

  (最終回預(yù)告: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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