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晉3號下午得知陶唐已經(jīng)回廠了。六分廠三車間主任王廣林來上門，說中午無意間得罪了陶總，請?zhí)諘x代為“斡旋”。
王廣林拎了兩瓶酒和兩條煙，簡要說了過程。王廣林的酒意早被嚇退了，核實陶唐真在飯館外，他的酒立即化為了汗水。他確實是在吹牛，他不過是個科級，論級別，論權(quán)力，論影響，比權(quán)建和差遠(yuǎn)了，權(quán)建和還不是說免就免了？免掉他這個車間主任，陶唐就像捻死個螞蟻。
“陶哥，借兄弟個膽子也不敢沖撞陶總呀，都是話趕話……我這張臭嘴呀……你讓陶總打聽打聽，三車間啥時候有過完不成任務(wù)的記錄？另外，兄弟真的沒有針對陶總的任何意見呀……”
陶有道當(dāng)時在家，靜靜地躺在自己屋里聽著王廣林和父親說話，王廣林某種意義上真不是吹牛，三車間還真離不開他，沒有他，朱玉和高繼明真鎮(zhèn)不住三車間那幫大爺。
但因為說了一句冒犯二叔的話，把在分廠極為強(qiáng)勢的王主任嚇得像個龜孫。二叔回來了？他不是去濱江了嗎？怎么跑到商業(yè)街去了？陶有道在屋里獨自琢磨著，聽見父親又要犯老毛病了，急忙跳出來。
“王主任，您的要求我爸辦不辦我不知道，但這東西我們可不能收，我二叔曾當(dāng)著我的面批評過我爸，我知道您和我爸是老朋友了，煙酒也不算什么，但我怕反而壞了您的事……”
“對，對，我家老二確實說過，東西你拿回去，話我可以說，但東西不能收?！碧諘x道。
“王主任，我覺得你別在意，我二叔不會因為您的一句酒話當(dāng)心的。如果不放心，您親自給他解釋更好?！?p> 陶有道就在六分廠當(dāng)統(tǒng)計，王廣林自然認(rèn)識他，“大侄子，話是這么說，就怕陶總誤會呀……”
“怕誤會就直接解釋?！?p> “有道說得有道理。不過，東西我留下了，真不算什么，我親自找陶總負(fù)荊請罪。”王廣林做出了決定。不等陶晉父子反應(yīng)過來，他已奪門而出，走了。
“嘿，有道，不錯呀，剛才那幾句話說得不錯?！碧諘x夸獎兒子。
“爸，既然二叔都那樣說了，你能不能不收這些東西？要不，我替你還給他吧。你看，如果二叔不計較，他會領(lǐng)我們一個情。收了人家的東西，怕是情分就貶值了?！?p> “好吧。你在六分廠，讓王廣林那頭叫驢欠你個情也好。”陶晉覺著兒子真的長大了，“不過，以后怕是沒人敢欺負(fù)你了。”
“爸，你說二叔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不是有什么事吧？”
“那你問問他?！?p> “你給我奶奶去個電話就知道了嘛?！碧沼械烙行┎粷M父母，他們極少給遠(yuǎn)在濱江的祖父母去電話，孝之一道，恐怕父母做的是太差了。隱約的，陶有道感覺到二叔與父親間的隔閡正在于此。
“你打吧?！碧諘x還是不愿意打電話。
節(jié)前陶有道領(lǐng)著汪曉娟去見了陶唐，回來后如實跟父母稟報了，換來了白淑嫻一頓雷霆震怒，她感到委屈，覺著兒子出賣了她。但陶晉的態(tài)度卻變了。
“如果你真的決定了，我就不管了。”陶晉對兒子說。
白淑嫻又對上了陶晉，劈頭蓋臉地罵了一氣丈夫。這個五一，陶晉一家過得冷冷清清，因為礙著母親的態(tài)度，陶有道取消了原來到省城拍結(jié)婚照的計劃，希望跟母親好好談一談。但白淑嫻不給他這個機(jī)會，剛才王廣林上門，白淑嫻連面都沒露。
陶有道無奈，用座機(jī)給濱江去了個電話，然后告訴父親：“爸，小荷悄悄跑來了，二叔從燕京追了回來……”
白淑嫻從她的臥室沖了出來，“小荷回來了？有道你趕緊聯(lián)系你二叔，叫小荷過來吃頓飯?！?p> 母親的態(tài)度令陶有道感到高興。于是再次打電話聯(lián)系，報告父母說，二叔和小荷、姑姑一家現(xiàn)在在金橄欖的新房。
白淑嫻和陶晉面面相覷。其實陶有道已跟他們說過了，卻沒機(jī)會核實此事，他們見陶唐的機(jī)會并不多。白淑嫻有些著急，也顧不上和陶晉父子慪氣了，拉了陶晉和陶有道，打車去了金橄欖。乘著母親抱怨出租費太貴的機(jī)會，陶有道提出了買車。
“是汪家提出的吧？要買他家買。”白淑嫻一口回絕了，“規(guī)矩都是這樣，男方買房，女方買車。如果房子他家管的話，我給你買輛好車?！?p> 陶有道感到委屈，很想就此和母親辯幾句，又怕傷了剛緩和的氣氛，而且，母親的話表明，她已經(jīng)不再挑剔汪曉娟了，于是忍著沒說。但心里卻憋了一大堆話，問題是你們也沒買房呀？原先汪家是提出讓男方在市區(qū)買一套商品房的，二叔回來后汪家不提此事了。卻催起了婚期。結(jié)婚總得有個住的地方吧？可家里至今也沒個實施計劃，那套租出去的樓房現(xiàn)在還沒收回呢。就算把汪曉娟娶進(jìn)現(xiàn)在的家，是不是也要收拾一下？曾試著跟汪曉娟說起，她竟然沒反對。這種情況下自家買輛車也不算過分吧？廠里的年輕人買車的多啦，哪里分那么清？世俗就這樣，婚事男方花錢肯定比女方多嘛……
他們找到二叔在金橄欖的新居，陶唐劈頭對陶晉和白淑嫻說：“哥，嫂子，這套房子本來是為爸媽買來養(yǎng)老的，世安和美玲提了個建議，說有道婚期近了，房子還沒著落。建議把這套房子給有道做新房……”
陶晉和白淑嫻簡直喜出望外。他們甚至沒欣賞這套房子的結(jié)構(gòu)，剛剛感受了足有四十個平方超大客廳的寬敞，陶唐劈頭給他們的喜訊幾乎把夫婦倆擊暈了。
“不過，有件事要說明下，”陶唐看著哥嫂，“有個條件我要說在頭里，爸媽要回來?；貋砗笕绻麄冊敢庾S里，只能住你們那兒，生活上的照顧主要由你們二位負(fù)責(zé)，美玲和世安幫幫手。我怕是沒時間。”
“行，沒問題?！卑资鐙瓜胍膊幌刖痛饝?yīng)了。
“我的話沒說完呢。有道，房子可以用作你娶媳婦，但你爺爺奶奶如果想來住，他們的日常生活可就由你來照顧了。我把話說在明處，房子是我買來安頓你爺爺奶奶的?？臻g是足夠了，但那套帶衛(wèi)生間的臥室要留給你爺爺奶奶。你先不要答應(yīng)，回去問問你對象再說?！?p> 陶有道本來想表態(tài)，被姑媽的話給堵了回去。
陶美玲笑著說：“有道你放心，你爺爺奶奶有朝一日生活不能自理了，第一責(zé)任人是我們仨，不是你，更不是小荷和小薇。不過，你二叔解決了你眼下的問題，你也得替你二叔盡盡孝不是？”
“放心吧姑姑，我知道該怎么做?！碧沼械兰泵Ρ響B(tài)。
“這樣吧，我再出30萬裝修款，包干使用吧。有道，你也不小了，裝修的事就交給你，抓緊弄吧。我提醒你，裝修可別盡想著你，要多考慮倆老人……當(dāng)然，如果你爺爺奶奶不愿意住這兒，房子就歸你了。”
這件事談完，陶晉夫婦才和小荷和方可打招呼。他們聽說過方可，卻是第一次見，一定要請方可到家里做客，方可婉拒了。小荷更不愿去。陶唐說，算了吧，待會兒咱們在外面吃吧，正好全家都在。
陶晉一家在陶美玲陪同下喜滋滋地參觀新房了。陶唐和吳世安在客廳聊著什么，陶小荷把方可拽到了一邊，“小姨，你看到了，我大伯一家就這個德行。如果不是這樣，他們才不會答應(yīng)管我奶奶呢。爺爺奶奶也是偏心，在濱江還整日惦記他們呢……真是偏心。我爸也是的，干嘛說是姑姑的意見？花了錢還不落好?！?p> “別這樣小心眼。你爸做得對。我看他是聽了你姑姑的話才改了決定，他哪有時間管你爺爺奶奶？他們有人照顧，他不是也放心了嗎？”
“在我家，我爸從來就是冤大頭?！?p> “小荷，我跟你說，這個世上從來就沒有什么公平。正因為嚴(yán)重缺少公平，大家才渴望獲得公平。以有余而補(bǔ)不足，天之道也。”方可難得掉了次書袋，“剛才你也聽到你姑姑姑父的收入了，你說，你爸不出錢，讓誰出？”
“他們哪有我爸辛苦？”
“我剛說了沒有公平，白說了。你爸一年掙他們十年二十年的，如果平攤，你覺得合理？”方可知道陶小荷雖然年紀(jì)小，卻比同齡人成熟得多，或許是母親早逝的緣故吧。
“哼，如果他們對我奶奶好，我也不說什么了……”
“還是個能力問題嘛，一家人，能力強(qiáng)的自然要出力多些。別小孩子氣了，這件事其實和你無關(guān)，你不是跟我吹牛說將來一定自立自強(qiáng)嗎？”
“我就是看不慣他們……一個個鬼頭鬼腦的……我反正又不回平泉……”
“別這樣說，都是你的長輩。至少你姑姑不錯……其實平泉也不錯……”
“你不是真的要來平泉吧？”陶小荷又高興起來，笑嘻嘻地看著方可。
“我無所謂，燕京有什么好的？連星星都見不到了。”
“那還真的要跟他們理論理論，這套房子留給你做新房也蠻不錯。”
“沒大沒小，真是慣壞你了……”方可心虛地看了陶美玲一眼，然后狠狠地瞪著陶小荷。
“我這不是為您著想嗎？”陶小荷看方可瞪眼，立即躲開了，一會兒的工夫，剛才的郁悶好像都消散了。
陶晉一家三人仔細(xì)看了房子，越看越滿意。白淑嫻心里早已樂開了花，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天上有時真的掉餡兒餅，有道成家最大的問題以一種完全想不到的方式就這樣解決了。她當(dāng)然不會蠢到追問房產(chǎn)證上填誰的名字。既然老二說了房子歸有道，那就不急。
這是一套大三室的格局，客廳窗戶朝陽，三間臥室中有兩間朝陽，其中一間帶著衛(wèi)生間。廚房和餐廳都很大，連著一間不到十個平方的儲藏室。陰面那間臥室還帶著一個小陽臺。在這里給有道辦婚事簡直一萬個合心。而且裝修也沒問題了，老二開口就給了30萬……應(yīng)該足夠了。
“有道，你要記著二叔對你的好，將來好好孝敬你二叔……”白淑嫻大聲說道。
陶唐正跟妹夫吳世安聊著什么正經(jīng)話題，一臉凝重的陶唐似乎沒聽到她的表態(tài)，白淑嫻湊過來，“世安，這么好的房子裝修可不能隨意，你認(rèn)識這行當(dāng)?shù)年P(guān)系嗎？”
“不用找什么關(guān)系，”陶唐接話道，“金橄欖自己就有裝修公司，簽個合同交給他們就是。大家都忙，可沒時間盯著這個?！?p> “那可不行，聽說裝修公司太黑了，靠不住。還是要自己搞……二弟你放心吧，等搞出個方案后你來看，滿意了就開工。你忙得很，嫂子知道，就交給我們吧。”
“嫂子，難得全家聚在一起，今晚就不回家吃飯了，咱們到市里去找家飯店。我請客，小荷回家，方可更是第一次來，可不能怠慢了人家?！眳鞘腊泊驍嗔税资鐙埂?p> 中午的時候，頗有眼色的吳世安看出了些端倪。方可的身份頓時貴重起來。他悄悄跟美玲說了，美玲也看出來了。二哥還年輕，總要再成個家，這個方可，論身份最為合適，而人才條件又沒的說，自然令吳世安夫婦非常高興。
“哪里用你請？挨也挨到我們了。別跟我爭，今晚一定是我和你哥請?！卑资鐙瓜乱庾R地摸了下口袋，她是從來不帶大錢在身上的，陶晉更是如此。只希望有道帶著錢，別讓她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