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自己這回就是要勉為其難,前往離這小鎮(zhèn)不遠處的等窮鄉(xiāng)僻壤所在。此刻聽得那旁兩商婦談及近期的怪事,又好似就發(fā)生在附近村寨中,哪能不生出好奇之心的?
與其干坐著急,倒不如還是問上一問,究竟是何等怪事,才好安心上車,去往那處偏遠的別院所在。如今身在府外,又是啟口問訊他人,那楊姨娘倒也不笨,稍稍收斂起往日對待下人們的傲氣嘴臉。頗為和氣的開口,問向那旁的胖婦人:“店家娘子,你們剛才說起的那樁出事的屋子,不知離這鎮(zhèn)上多遠?”
突然聽得這旁正用飯食的客人發(fā)問,而且正是有關剛才兩人低聲交談這樁,不免有些奇怪的打量了這桌上幾人數(shù)眼。
眼見這邊兩個婦人身上所著的衣料比起普通人家來,確實鮮亮了不少,再往頭面上瞧更是尋出了不同之處。喲!好似都是成色十足的銀簪子,還能帶得起兩根;就是那耳墜子的樣式,也是市井婦人中難得一見的細巧模樣!
兩商婦不禁對視了一眼,只見另一旁的長臉婦人,更在桌面下輕輕拿腳踢了身邊的店主娘子一下,示意她往那兩婦人的腳上瞧。這一看之下,方才心頭那一點疑問,便有了解釋。果然不是普通民婦,就算不是富戶大家的后院之人,也定是中等人家出身。
心下不禁暗道一聲好命,單看人家的繡鞋,不但是花色新、顏色好,雖不及細瞧卻也定是手工不差。再低頭瞥了一眼,自己腳上的忙不迭收入了衣裙內(nèi),哪有一處可比之處哦!
有此作想后,自然對這桌上發(fā)問的婦人,難免已是緩和三分,和氣點頭應道:“喊你妹子我自己都臊得慌,索性喚你一聲小嫂子,可是還成?!?p> 不待那頭楊姨娘接口一句,忙又轉(zhuǎn)成低聲告訴了起來:“聽小嫂子的口音,也不是本地人,難免不曉得此處的狀況。別瞧咱們這鎮(zhèn)子不大,原本周遭一帶足有十來個村寨。已經(jīng)記不清是打哪時候起,郊外的那些村人們,開始不停向外去,到如今已是搬走了大半咯?!?p> “說起的那樁怪事來,就是在前天太陽落山前,剛巧被路過那片的樵夫,瞧得正著?!币慌缘拈L臉婦人忙不迭,已是接上話頭,抬手指向?qū)γ嫦锟诘哪羌倚】蜅#翘嵝岩痪涞溃骸斑@不,今兒一早對面那家的嬸子,原也是心中害怕,去了附近山上的小凈臺寺燒香,回來時忍不住好奇,就特意大著膽子繞路去瞧了一眼,還真是同那樵夫說的是半點不差?!?p> 就見那旁兩商婦雙雙起身,卻不敢高聲張揚。湊近前來,死命壓低了嗓音異口同聲道:“獨留下一大攤已經(jīng)干透的血跡在,十足就是那狐貍大仙的模樣!”
“而且尾巴還不止一條……!”前一句已是聽得人頭皮發(fā)麻,后面又被那長臉的婦人更添一句,愈加滲人的話語來,更是驚得桌旁四人猛得停住了呼吸!
見這旁小婦人的面色,已知定是被嚇壞了,也是這般的穿戴,還是坐著馬車經(jīng)過的,哪里是那常在鄉(xiāng)間的農(nóng)婦。難得聽聞這些鬼怪之說,更是驚恐不已。
想到這層忙是出聲,安慰一句:“我瞧小嫂子不過是在我們鎮(zhèn)上吃頓飯食罷了,哪里就得這般巧能路過那地界,一會兒等出了縣界也就不礙了,莫要驚壞身子,可就不值當咯!”
哪曾料到,自己不勸還好,可這一句勸才剛出口,反倒被那小婦人的搶過包袱,急忙登車的行徑,嚇了一跳!“這是怎么了,難不成生生被這怪事的傳聞,嚇破了膽?”一臉茫然的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胖婦人,只見這店家娘子也是搖頭不明。
再瞧這旁忙是隨了那最先沖回車上的婦人,丟下桌上飯食而去的兩人,禁不住回頭問向正掏銅錢會賬的老把式:“大爺,你們家那小嫂子不會有事吧?”
“不礙的,不礙的,只是年紀小,不常聽得這妖精鬼怪之說,估摸著等到了自家地界,也就安心下來了。”接過一旁眼明手快的店家娘子,遞來的荷葉順手將籠屜中,尚未用過的素包小心的裝上。才緩步出了小食鋪,朝著店家招呼了一聲后,揚鞭駕車往鎮(zhèn)外去。
被這事一驚,就連一路都隨了老把式,在車轅上坐的小丫鬟,也已是被兩姨娘,喚入了車內(nèi)同坐壯膽。見了這等情景,老余頭心中已是一定,長吁一口氣。
真是解氣啊!原來臨行時,兩位主子特意交待了要在回程時,留在鎮(zhèn)上吃過了午飯,再往別院去,就是為了這出好戲碼。瞧剛才把兩人嚇得,恨不得是直接掉頭就往府城回。
剛才小食鋪中兩婦人言語間,那只留下大片血跡的廢墟,不用多問,定是別院不遠處,那鄰家殘存瓦礫堆。就不知等改日,她們倆親眼瞧見了,傳說中那片貌似狐仙模樣的血跡后,又會是怎么的神情?
外頭車轅上的老把式是越想越樂,自然吆喝著馬兒也是愈發(fā)加快了幾分。而車內(nèi)三人皆是面色暗沉,就連本在鄉(xiāng)間長大的丫鬟小向也不由自主的暗叫一聲‘命苦’。
旁人家是跟著主子,吃香喝辣,自己倒好總是辦些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才剛被買進府時,便隨了大奶奶一旁伺候,眼看著就要升作二等丫鬟了,卻是被那二門上管事媽媽家的外甥女,占了先,頂了那理該是自己的位子。
要說自己運氣還算不差沒出年余,正趕上二爺娶親,自己反倒一躍成了二房的大丫鬟,也算是揚眉吐氣了??烧l知,這本就久病不愈的二爺,新娶的這位二奶奶,更是個只會點頭應聲的主。萬事都被那旁的大房奶奶,壓得死死的,連帶著自己這個大丫鬟也成了擺設,反倒還不如往日在大房奶奶那頭,舒心的多!
左右瞥了一眼,對面兩個姨娘,不由的一陣暗嘆。瞧瞧自己這到底是啥命呀?好容易二房兩位主子,被送去了鄉(xiāng)下別院養(yǎng)病,而自己也順理成章又歸了大奶奶管,還以為就此便能脫離苦海,重回大房那頭舒心過活了。
卻哪里曉得,這才剛過二月余,又領了大奶奶的命,隨了兩姨娘一路往這邊來。如今又聽聞了這么一樁精怪作祟之事,更是愈發(fā)叫這丫鬟感嘆起命運的不公來。
卻不知,那對面的兩人,更是一個比一個暗中嘆息,叫苦不迭!
雖說剛才那兩個商婦,并未提及可是有人家,已讓那妖孽害去了性命,但就此情形來看,定是不容小覷。怎么說也是嚇走了鎮(zhèn)上的仙姑,就連那上香往家的婦人也是驚得不行,更何況是……。
本來這等以訛傳訛之事,便會在傳揚的過程中是越傳越邪乎,而當車內(nèi)一片寂靜,唯有車外馬蹄聲陣陣傳入時,更叫靜坐之人忍不住遐想當時的情景來。
于是乎,三人是越想越怕,越怕還就越禁不住更往那樁上靠。如此循環(huán)往復,哪里還有不驚恐萬分之理,外頭那無意間越發(fā)加快趕路的老余頭,雖是無心嚇唬與人,但聽在車內(nèi)這三人耳中,卻是猶如那催命鼓般愈發(fā)驚心起來。
就在三人即將崩潰之際,突聞老把式一聲勒馬,還未等外面停穩(wěn)了車馬,這三人已迫不及待挑開了門簾,就要落地下車去。
眼看著三人此刻是速度飛快,遠非前幾日那般慢慢悠悠,須得老把式三請四請方才裝模作樣下車來的。不待那頭把式上前打門,這旁的小丫鬟已是搶先一步,用力扣響了門上的銅環(huán):“來人啊,姨奶奶到了,快來開門。”
然而院內(nèi),早已算準了時辰‘等候’多時的粗實丫鬟麥冬,卻是無半點著急之意全無。聽得這院外的打門之聲,只探頭瞧了一眼,隨即又轉(zhuǎn)身入了廚房,將早已預備下的鍋底灰,涂了一臉。對著井臺上的水盆是照了又照,補齊了殘缺之處,才起身照著自己的衣裙上肆無忌憚的抹了起來。
“??!鬼??!”隨之應門聲響起,立在最前的隨行丫鬟小向,此刻已是哭喊著一頭直直地撞入了揚姨娘的懷中。接著便是別院外的臺階上,便是一陣的兵荒馬亂。
先是小丫鬟撞上了其身后的楊姨娘,隨即便是猛得被撞,伸手試圖尋一支撐身子不倒地的所在,順勢將自己身側(cè)的陸姨娘一并拉倒了在地。要不是門外拴馬的樹樁,離得頗遠,指不定這接二連三倒成一片的人浪,就得驚了馬匹。尥蹶子就給這幾人一腳,更添一道傷!
直到驚動了內(nèi)院的兩位正主后,才使得門前這幾人陸續(xù)被院中那兩個丫鬟,攙扶了進屋。
“剛才叫姨奶奶們那一陣失聲高呼,就連內(nèi)院的二爺也被嚇得不輕,更別提才服了湯藥的二奶奶了……恐怕今日兩位主子定是不能再喚姨奶奶們,屋里說話了?!敝灰娺@旁的陪嫁大丫鬟已是一臉的無奈之色。
再瞧那旁也是滿面淚痕的粗實丫鬟,正拿半舊的帕子使經(jīng)抹去臉上的黑灰,斑斑駁駁的更添幾分可憐勁。惟有一邊角落里,仍在低頭抽泣的隨行丫鬟小向,愣是不敢抬頭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