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誠意?”楊譚林失笑,揉了一把蝶翅的腦袋,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搶救她剛剛戴上不到一天的絹花,然后笑問道:“蝶翅知道什么叫做誠意嗎?”
當(dāng)然知道!蝶翅在阿奶的幫助下將頭上的絹花取了下來,還好沒有被楊譚林給弄壞了,她撇撇嘴,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當(dāng)然知道什么是誠意,不過話是不能這么說的,她偏了頭,似乎是認(rèn)真的思索了一下,道:“我當(dāng)然知道!阿媽給了我零花錢,我知道嬌嬌喜歡這絹花,沒有問她喜歡不喜歡,要不要給她買,而是直接拉著她去買,這就是誠意。阿公你常說不能做問客殺雞的事情,那種事情是沒有誠意的事情,你在信里問叔公要不要回來不就是問客殺雞嗎?”
“我可沒有說要在信里問他要不要回來,而是直接請他回來!”楊譚林沒有想過是蝶翅故意混淆自己的話,只是以為她沒有聽懂或者沒有聽清楚而已,他現(xiàn)在沒有可以說得上話的人,只能和這個早慧的孫女商量,道:“你說阿公在信上說很想念他們一家,讓他們一家回喜州來好不好呢?”
“我覺得不大好!”蝶翅苦惱的看著楊譚林,道:“叔公只不過是多年沒有和家里聯(lián)系,不知道家里的情況,所以寫了一封信過來,問問好,就像我們出門遇到熟人隨意的問一句:你去哪里閑?不一定是真想知道人家要去哪里,不過是隨意的打聲招呼而已,結(jié)果呢?你卻寫信讓叔公回來,這會不會讓他為難呢?我要是想嬌嬌或者是想去嬌嬌家的話,就會直接過去找,不會讓阿媽帶話給她,讓她再帶話過來叫我過去。要是叔公自己有想回來的念頭的話,也一定會自己回來而不是寫信回來?!?p> “那你的意思是讓叔公回喜州不好啦?”楊譚林皺眉,他覺得楊譚樹這封信的最終目的還是想要回來,只是不想主動開口,所以寫了這么一封信過來,讓自己給他一個臺階下,“請”他回來??墒撬麨槭裁磿诙嗄隂]有消息之后忽然有這樣的念頭呢?是在外面過的不好嗎?
“阿公,叔公家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是你和我說過的拓東城嗎?”蝶翅眼睛撲閃撲閃的,要有多么的可愛就有多么的可愛。
“是??!”楊譚林點點頭,道:“就是在阿公和你說過的拓東城,那里是一個很繁華的地方,比葉榆城大,人比葉榆城多,主要是漢人在哪里居住。”
“那我猜叔公一定不會想回來!”蝶翅很是理所當(dāng)然的道:“拓東城比葉榆城還要大,還要繁華,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地方。阿公,你想啊,嬌嬌來過喜州兩次之后都不喜歡來了,說這里沒有什么好玩的,那么叔公在比葉榆城還要好的地方都住了那么多年,怎么還會想要回喜州呢?”
話是這樣說,可蝶翅想的恰恰相反。地方大開銷自然就大,那位叔公不是什么經(jīng)商的人才,而是一個讀書人,不過……阿鵬現(xiàn)在也在上私塾,送他去讀書倒不是希望他能夠考狀元,直上青云,而是為了讓他能夠識字才去的。蝶翅曾經(jīng)以好奇為名義,跟著過去聽了幾堂課,然后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大理被中央政權(quán)統(tǒng)治以來就沒有出過什么狀元,就那私塾先生的水平,別說是他教出一個狀元來,就是讓他自己去考,能夠一舉考中秀才就已經(jīng)是破天荒的事情了。楊譚樹的水平怎樣蝶翅自然是不知道,可是想必也好不了那兒去,他那水平,又不是什么宦官子弟有關(guān)系,想要憑著讀書出人頭地也真是夠嗆。
那么一個讀書人,就算是有萬貫家財,沒有什么固定的進項,十多二十年也該坐吃山空了,何況他還沒有萬貫家產(chǎn)呢!拓東城這個名字蝶翅聽來很陌生,不過楊譚林說過,那里曾經(jīng)是吳三桂府邸所在的地方,那么也就是歷史上的昆明城,是云南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那樣的一個地方花銷不說是喜州比不上,就是葉榆城也是無法與之相比的。這么多年來,想必那位叔公要么是勉強維持,要么就已經(jīng)是山窮水盡,無法維持了,所以才會想起這個多年都沒有聯(lián)系過的大哥。
也或許人家離開的時候信心滿滿,想著出去好好的闖蕩一番,然后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衣錦還鄉(xiāng),讓楊譚林和所有的人知道,當(dāng)初自己是多么的有眼無珠。可是理想是美好的,現(xiàn)實是殘酷的,這么多年來不但沒有創(chuàng)出什么名堂來,反而是一年不如一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維持不下去了,可是就這樣灰溜溜的回來,又沒有那個臉,于是就寫封信,輕描淡寫的問聲好,要是楊譚林在信里“請”他們回來,他們就“勉為其難”的回來,楊譚林自然要給已經(jīng)沒有的住宅的弟弟一家安排地方住,或許還要給他們一份安家產(chǎn)業(yè)什么的。
這樣的人多了去了,這位叔公顯然臉皮還不夠厚,所以才會假惺惺的寫封信回來報平安問號,希望這邊給他第一個下來的梯子,可是這邊要是不遞呢?他是自己找梯子下來還是就那么尷尬的呆在上面?蝶翅有些壞心的想到。
“可是地方越大花銷也越大,你叔公家本來就不是很有錢,他自己除了讀書也不會做什么營生,這些年在外面還不知道能不能過得像以前在喜州呢?”楊譚林其實也是擔(dān)心弟弟一家的生活境況的,拓東城他并不陌生,他幾乎每年都會去一趟,也拜托過那里的朋友打聽弟弟的音信,可卻是一無所獲——要是他過得很好的話,應(yīng)該能夠很輕易的打聽到?。?p> 蝶翅眼珠子一轉(zhuǎn),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起“御敵以國門之外”的策略來了,她甜甜的一笑,道:“阿公關(guān)心叔公就去拓東城看他好了!”
“你說讓我去拓東城看他?”楊譚林眼睛一亮,是啊,家里不是還有一批貨要送去拓東城嗎,自己大可以壓著這批貨過去,然后在順道看看弟弟一家人,如果他們過得確實是不好的話,可以接濟他們也可以順勢讓他們回喜州來,總比現(xiàn)在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是?。 钡狳c點頭,道:“書上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現(xiàn)在手足有難了,阿公自然是要去看的!”
“是啊,兄弟如手足,不能不顧啊!”楊譚林感慨的嘆了一口氣,忽然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皺眉看著蝶翅,問:“還剛剛還說什么?女人如衣服?什么亂七八糟的說法?還說是書上說的。你還不會看看書,怎么知道這個是書上說的?”
蝶翅心底竊笑,但臉上卻是一副天真的樣子,道:“阿公,我不會看書我會聽書??!是阿哥的先生說的。他還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yǎng)也’,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p> “什么意思?”楊譚林臉色一黑,他讓阿鵬去私塾讀書為的不過是斷文識字,可不是讓他學(xué)這些亂七糟八的東西回來,蝶翅因為好玩去過幾次學(xué)堂的事情他也知道,本來想著她既然喜歡等她再打一定也去讀書,多學(xué)一點總不是壞事,但后來蝶翅去了兩次之后就沒了興趣,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兄弟如手足,一定要很重視,要是沒有了兄弟,就像沒有了手腳的人一樣,做事不方便,女人如衣服,一定要漂亮,不漂亮了就可以換了!”蝶翅用孩子的思維解釋著:“小孩和女人身體沒有男的那么好,容易生病,不好養(yǎng)。是不是這個意思???”
哼,知道什么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了吧!蝶翅一點都不覺得給那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先生背黑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本來倒是想去讀書的,那樣的話自己能夠識字也就找到了源頭,沒必要裝睜眼瞎了,可那個眼睛長到了頭頂上的先生居然不教自己,說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還不讓自己旁聽,這個仇可結(jié)深了,有機會自然要報回去。
楊譚林的臉更黑了,他知道這兩句話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明白的是那先生怎么會和孩子們說這個,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沒有女人他從什么地方來?白家人可沒有漢人那些奇奇怪掛的思想,女人怎么了?沒有女人就沒有家,沒有家還能有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說這話的人一定是沒有老婆兒女,所以才能在那里大放厥詞。私塾的那個先生也是,什么不好教教些這種狗屁不通的東西,看來是該和董家老頭商量一下,重新請個先生回來,可不能讓這樣的人把孩子們都給教壞了。
看著楊譚林越來越黑的臉,蝶翅心里暗自大笑,叫他看不起女人,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居然敢說些看不起女人的話。
白族人家和漢人可不一樣,十家就有七八家是女人當(dāng)家作主,女人才是一家之主,就算是男人當(dāng)家做主的董家也沒有輕視女人,女人走路都是昂首挺胸,大大方方的,根本就沒有羞澀和自卑。
在這里,要是家里發(fā)生了家庭暴力事件,十有八九都是男人被女人打,而男人都還不能還手。為什么?男人皮厚,女人力氣小,打一打又不會出什么大事情,可反過來可就不一樣了,女人細皮嫩肉的,男人力氣又大,要是動起手來可就要出大事情了嗎?
在這樣的社會風(fēng)氣中,那先生居然還能說出那樣的話來,不是自找麻煩是什么?;蛘咚J(rèn)為自己不過是個小孩子,所以才一點都不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