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寶還在權(quán)衡利弊,宗政宣宏已是等得不耐,斜她一眼,嘴角輕抽幾下,起身撣撣衣擺,又復(fù)一臉淡然:“沒事就陪我走走吧,中午一起用飯?!?p> 凝寶頭皮一緊,汗毛幾乎全豎起來了,忙道:“爺爺,凝寶先前應(yīng)允了瑞明表弟,若他能將那五個字詮釋完整,凝寶就帶他去逛街。您看……”
“哦?”宗政宣宏略略提高了聲調(diào),“是瑞明想去逛街?”
凝寶警覺地后退一步,又佯作羞澀微垂下睫羽:“唔,其實(shí)、其實(shí)凝寶也很想去。爺爺,凝寶初到南斗,這么些天了,還不知南斗的市集是個什么樣子呢……”
宗政宣宏瞇了瞇眼:“嗯,去吧,早點(diǎn)回來——老全,多派些人手好生保護(hù)表小姐和二少爺,別叫她們磕著碰著或是去了什么不該去的地方。”
蝦米?凝寶剛露出的那絲笑色當(dāng)即僵在臉上。
不是吧!亭外那二十個婢女和十二個護(hù)衛(wèi)還不夠多?他以為她這是皇帝出巡還是將軍領(lǐng)兵出征???兩人逛街,后頭還呼啦啦跟著一大群,一趟下來,就算南斗是座山也會給踏平吧……嘖,既然他疑心病那么重,她也不客氣了!
凝寶主意一定,微側(cè)身朝宗政宣宏一福,快步走出亭子,領(lǐng)著瑞明朝園門那頭走去。
園中斑彩石小路僅夠兩人并肩而行,凝寶一舉步,立于亭外的那二十個婢女和十二個護(hù)衛(wèi)便迅速列隊(duì)跟上。一時間只見她與瑞明身后如擺了長蛇陣,堪謂壯觀。
她走得太干脆,宗政宣宏甚至來不及提醒她洗洗臉再出門,那長蛇般的隊(duì)伍已離亭很遠(yuǎn)。
僵在半空的右手慢慢收回來,宗政宣宏皺了皺眉:“老全,她不會就這樣出門的哦?”
全叔低頭望著腳尖,良久,方道:“應(yīng)該不會,王爺?!?p> 宗政宣宏剛松了口氣,那快到園門口的隊(duì)伍卻驀地朝兩旁分開,一抹深沉的藍(lán)背負(fù)著一襲無塵的白飛也似地穿過人群,片刻后便到了亭外。
“爺爺,凝寶大意了?!蹦龑毶蟻砭褪悄敲匆痪洌猛ぶ袃衫险啥蜕忻恢竽X勺。
也不見她有什么特別的動作,八爪魚般纏住她的瑞明忽然身子一顫,乖乖松手下來站好。他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又看看那個,烏黑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zhuǎn),茫然里雜了好奇,顯然也不明白凝寶突然折返是打算干嘛。
斑彩石子路兩旁的花花草草慘死在往這邊趕來的“保護(hù)者們”的腳下,凝寶拿眼角余光偷覷一下,隨即垂眸做出副恭謹(jǐn)模樣:“爺爺,常言道,想要收成好,也需勤施肥……您看瑞明聰明乖巧,今日又作了那么一幅好畫,是不是也該夸贊他兩句,讓他多些信心?”
兩老一少都愣了一下。宗政宣宏一瞥低頭不語的瑞明,干咳一聲,道:“嗯,確該如此。瑞明啊,你天資聰穎,又有個好表姐,短短時日便有如此進(jìn)步……說吧,你想要什么獎賞,只要爺爺能給的,爺爺一定都給你?!?p> 瑞明抬眼瞅瞅他,一臉天真,像是沒聽懂。等宗政宣宏又問了一次,他才驀地抱住凝寶的胳膊,沖宗政宣宏眨眨眼睛:“那我要她……行么?”
這孩子忒可愛了呀。凝寶立馬感動了,全不覺他變了稱呼,差點(diǎn)就忍不住要摸摸他的頭以示欣慰。
宗政宣宏眼神一凜,嘴角卻微微揚(yáng)起:“行……只要你乖乖的?!?p> “謝謝爺爺!”瑞明臉上頓時綻出個大大的笑容。他收緊手臂,旁若無人地將頭靠在凝寶肩上,一迭聲催促道:“娘,逛街逛街!瑞明要逛街!”
凝寶一樂,也不嫌他牛皮糖了,任他抱著她的胳膊,領(lǐng)著大部隊(duì)調(diào)頭直奔園門。
宗政宣宏提醒她洗臉的話剛到嘴邊,一看她居然帶隊(duì)轟轟轟從草坪上踩過去了,臉一黑,太陽穴畔的青筋就突突直跳。
“這丫頭……”老爺子握拳咬牙。他特特從元慶國三千兩一斤買回來的滴翠草籽兒啊,這才剛冒芽兒呢……
他氣還沒平呢,那隊(duì)伍又驟然止步,三十二號人齊齊調(diào)頭,又追著那一藍(lán)一白轉(zhuǎn)回來了……
“我的……我的……”老爺子顫抖了。眼看著銀子變黃土,他的心都流血了。
“爺爺,凝寶大意了?!蹦龑毿Σ[瞇地拖著人形章魚表弟,一腳把亭邊一株剛冒花苞的四喜繡球踩倒,“凝寶忘了問爺爺……爺爺喜不喜歡吃糖三角?要是爺爺喜歡吃,凝寶到街上看見有賣的,給爺爺帶些回來,可好?”
混、混賬!老爺子盯著折斷的花莖,臉都綠了。
全叔實(shí)在看不下去,說了一句:“表小姐,王爺不喜甜食。您小心……”
話到一半,凝寶嘿嘿一笑:“那我們走了啊。爺爺,全叔,回頭見。”噌噌噌帶著瑞明一路踏花踩草而去。
老爺子險些閉過氣去。不多時見他兩個又踏花踩草殺回來,后頭一串人抬腳就要追,他終于忍無可忍一聲吼:“都站??!”
眾立定,他又一揮手:“都退下——時銘,叫衛(wèi)戍來,立刻,馬上!”
等待的期間,老爺子繃著臉猛瞪凝寶,她那對墨黑眼圈都無法再令他有分毫笑意。
凝寶只當(dāng)看不見,抱手任瑞明把她當(dāng)樹爬,不動不搖穩(wěn)如泰山。
他早這么做不就沒那么多事了嗎?害她花力氣把這章魚“表弟”背來拽去,簡直累死人。
不過嘛,她真是寧可惹老頭子發(fā)怒也懶得跟他耍心眼——心眼耍多了人陰暗,要跟老狐貍斗智計(jì),倒不如直接給他看后果來得有效……看,現(xiàn)在不就三十二變一了?
雖然那一個也是來監(jiān)視的,但比起帶著一條長龍去逛街實(shí)在好太多了。
凝寶正懶洋洋接受老爺子的瞪視,不經(jīng)意間瞥見一昂首扶刀闊步而來的錦衣男子,眼珠子立馬就凝在了眼眶里——
那人背光而行,瞧不清容貌,身材高大似尊鐵塔。
一襲綴錦棗紅斜襟長衣尤顯身姿挺拔,腰間一條黑絞銀絲腰帶扎得甚緊……猿背蜂腰這詞兒,莫不是專為他造的?
凝寶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
待那人到了亭下,單膝跪地朝宗政宣宏行過禮,起身時轉(zhuǎn)到朝光的一面,凝寶一眼看去,登時連呼吸也忘了。
她記得她跟流香姐說過,要讓她動心,除非那男人高大威武,有著古銅色肌膚,陽剛氣十足,武功高強(qiáng),忠實(shí)本分不多話,該出手時就出手……
而面前這男子,皮膚黝黑,高大健壯,男子氣十足。老頭子會舍三十二人而取他,可見他應(yīng)是這府里護(hù)衛(wèi)中武功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主兒。跟老頭子行過禮后一語不發(fā)面無表情,但一看就是個老實(shí)人……原來,天底下還真有這么個男人等著她!
凝寶恍惚了。因著賠本生意而黑白的世界霎時色彩艷麗,尤其那男子的周身似籠了金光,忒般炫目。
風(fēng)拂過,潮濕的泥土氣味混著草香花香,春意盎然。凝寶忍不住笑了。春天,真的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