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誘惑
“殿下?!币簧砟T裝的侍從從遠處走來,利落地單膝跪在青石板上,低頭向涼亭中的人行禮。
“說?!笔捴蔚哪抗庖琅f落在手中的書卷上,桌上茶香氤氳,他的聲音和那縷升起的輕煙一樣淡泊。
“回殿下,人已經被帶回去了。”
意料之中的事罷了,蕭治看書的動作沒有為此停留,輕輕應了一聲,抬手讓人離開。
“還看得下書呢?”一道低沉的調侃聲入耳。
“父王?!笔捴温勓詮臅限D移視線。
近身伺候的劉玉泉乖覺地跟著行禮問安:“見過王爺?!?p> “起來吧?!?p> 長安王在蕭治對面坐下,劉玉泉殷勤地上前在青釉瓷杯中斟了一杯茶,又恭敬地退回涼亭外守著,離兩人稍遠了一點。
“你皇爺爺讓你負責選拔,你就是這么選的?借職務之便往人家身邊送人?”長安王嘴上說著不饒人的話,語氣里卻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平靜的表情讓人一時拿不準他的態(tài)度。
蕭治默不作聲回看他,不見半分緊張。
“我聽說你挑的人不單是各項考核拔尖,還生了一副好皮相,你真就那么自信?”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姻緣?
長安王的話沒說完,但那個意思蕭治意會到了。
“這次選拔的所有安排我提前報給了皇爺爺。”所以借職務之便這事兒是過了明路的,至于后面的問題,蕭治在送人之前已經考慮過其中利害。
“我信她不是那樣的人。若當真看走了眼……,日后她身邊總歸會有旁人。韓松能入她的眼,我也算多一份助力?!?p> 憑她那句‘善妒也無妨’,蕭治就愿意相信她本不是愛沾花惹草的性子,就算真的錯看,日后成婚他也沒有理由攔著她納侍。等那會兒,他一樣要選些放心的人,一個韓松算得了什么?
后宅的陰私事,蕭治很小的時候就見過,他自知沒有兄弟幫襯,三夫之位能憑身份占主位,卻沒辦法保證日后在夫人心中也占主位。
“你倒是舍得?!泵髅餍膼側思遥€肯送旁人去分寵,可不就是舍得!
若不是私心作祟,蕭治本該借機在王清月身邊多放些人的,正是因為不舍,才只送了這么一個。
所以說:“不舍又如何?”
他連自己的心都無法自控,又如何能控制得了她的心意?
長安王看著蕭治,沉默了幾息,才笑道:“本王的兒子,何須如此委屈?驕縱些又何妨呢?”
“她不喜歡?!彼抢淝宓男宰樱浦褪莻€喜靜的,驕縱的怕是討不了她的歡心。以前蕭治不求什么,當然可以不在乎這些,現在,想要在她心里留有一席之地,他不得不有所顧慮。
“可我怎么聽說,人家小姑娘不介意?!眱杉医Y親,長安王免不了會對王家多加關注,這不,前幾日宴會上說的話轉眼就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她只是說不介意?!痹诒娙嗣媲敖o他面子罷了,心里如何想未可知。
蕭治不否認自己聽到那些話時心里也曾產生悸動,可等他冷靜下來,卻怎么都不敢輕易當真。
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一股腦的栽進去。
“看不出你竟這般謹慎?!遍L安王沒有非要他轉換想法的意思,“你心中有數也好?!?p> 接著他悠閑地喝了一口清茶,才半是玩笑半是警示地重新開口:“不過,有時候不是你一味退讓就行的,好東西總會招人惦記,該動手搶的時候,可別猶豫?!?p> “兒子知道?!?p> 長安王最后一句話里的狠勁兒蕭治聽得明明白白,可他還是跟著笑盈盈地應了,沒有一絲不適。
旁人看出他的心意,便認為這是他淪陷的證明,是他在暗中默默付出,卻沒想過這也許還是他的試探。
蕭治承認,他沒守住自己的心,但這不過是剛剛開始,還不至于讓他理智全無。就算真有一天他會為了所謂的愛情不管不顧,他也堅信,決不是現在。
他是天家的世子,不是尋常十幾歲的少年郎,不會天真到把愛情當作是個自己的全部,更不可能沒有任何防備地放任自己沉溺。
甚至,他還知道,他的未婚妻亦不是傳言里耽于情愛的小女兒。
及笈禮那天,他看得到她眼中的驚艷,更看得到她起初接下圣旨的冷淡。
父王讓他“搶”,其實他早就搶過了,賜婚圣旨是如何來的,他比誰都清楚!
對王家來說,圣意是重,被當作王家未來的嫡脈長孫女的婚事更是重中之重!他只身份這一條,就已不符合王家擇選少主夫的標準,可親事還是成了。
不是王家那三位精明的長輩被他兩情相悅的暗示糊弄住了,是他爭搶的態(tài)度太明顯,明顯到他們一眼看穿他的真心和勢在必得,衡量利弊后成全了他。
明知可能攔不住還要去攔,不惜為此得罪死長安王府,甚至在陛下心中扎下一根難以拔除的刺,決不是聰明人的選擇。
王家能走到如今的地步,掌權人又怎會愚蠢?
圣旨一下,塵埃落定,蕭治知道,她不管多不情愿都會妥協(xié)。
王清月多有主意的一個人?。?p> 先有棄學科考,后有南下游歷,她要做的事,似乎沒有人能攔得住,哪怕于世獨立,哪怕前路兇險。
這樣一個人怎么能夠容忍旁人插手自己的人生?
蕭治知道她心里必然是不痛快的,或許在不知道他就是幕后推手的情況下,依舊會把這股怨氣和不滿撒在他身上,他甚至做好準備接受她的“遷怒”。
可她沒有。
她很成熟,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責任,獨自消化所有負面情緒,溫柔地在眾人面前給足了他顏面。
或許他還念著他的舉手之勞,并把那當作救命之恩,可男子保護女子本是寫進律例里的,多的是人愿意為她擋刀,世間也不缺英雄救美的事跡,女子大多習以為常,沒幾個會像她一樣,真的記在心上。
這樣一個正直良善的人,忽然讓他有些自慚形穢了。畢竟和她比起來,他的手段并不光彩,甚至出發(fā)點都顯得那么自私。
可很快蕭治就釋然了,此時她年紀尚小,又被王家保護得很好,才見過多少誘惑,歷經了多少磨難?過幾年…甚至無需幾年,她就有可能變成另一副模樣。
蕭治當然知道韓松皮相不錯,加上學了些媚術,對尋常女子有很大的吸引力,若不是他插手,韓松本該被派去秦樓楚館做暗探,成為下一個名動洛京的魁首。
這么大一個誘惑送到王清月身邊,蕭治就沒想過她不動心,只是在試探她在這樣的誘惑面前還能保留幾分良知和理智罷了。
與其日后讓其他的東西影響她造成未知的后果,不如他先下手,慢慢摸索她能承受的誘惑的深淺。
然后,他等來了王家長孫王云岫的邀約。
初秋時節(jié),白駿寺的古銀杏樹葉染金黃,是個賞景祈愿的好去處。
蕭治收到邀約很意外,當朝科考大多在秋季,今年又趕上三年一次的鄉(xiāng)試,算算日子也沒幾天了,王云岫這個考生居然在這時候邀他出行,莫非是要親自到寺廟上香求個好名次?
人家在這關口發(fā)出邀請,他沒道理不去赴約。
出行那日蕭治一身烈紅色箭袖束腰的輕便衣袍,身后跟著十六個披堅執(zhí)銳的侍衛(wèi)以及若干暗衛(wèi)騎馬前往白駿寺。
王家則有車架一輛,仆侍幾十,拖盤捧巾,隊伍綿延三五十米遠。熟知儀仗規(guī)格的人單看隊伍前面的王字,就知道是新封的輝月郡主出行。
王云岫騎馬走在車架側前方,晴空晴明按著規(guī)矩在車廂兩側隨侍,寬大的車廂里只余王清月和韓松兩人。
王清月坐在主位閉目養(yǎng)神,面上穩(wěn)得一批,心里卻有些煩躁。
韓松乖巧地跪坐在下方的地毯上,垂著眼泡茶,哪怕明知無人欣賞,泡茶的動作依舊一絲不茍、行云流水。
“郡主可要用茶?”
王清月睜眼,見他已將茶水備好,穩(wěn)穩(wěn)地端起杯子,彎腰側身舉過頭頂呈遞而來,清幽的茶香在車廂彌漫。
她伸手接過,看他依舊端正地跪坐在下方,掃了一眼旁邊的圓形矮凳道:“路上還有些時候,我不需要別的東西,你坐下休息吧。”
“是?!表n松依言起身在旁邊坐好,儀態(tài)舉止似是拿尺子量過一樣標準。
“郡主似乎有心事。”
王清月不動聲色瞟他一眼,低聲道:“嗯?!?p> 說完淺淺飲了一口手里溫熱的茶水。
她何止有心事,這會兒都快愁成心病了!
“是因為奴婢嗎?”
…不巧,正是。
不過,她愁了可不只一天,之前也沒見他說什么,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突然提起來是打算怎么著?
“是?!蓖跚逶绿谷坏鼗乜聪蛩请p眼尾微挑的含情目。
“郡主可方便告知是因何發(fā)愁?”少年一臉懵懂。
王清月放下手中的茶杯,沉聲道:“我以為聰明如你,應當知道。”
“奴婢愚鈍。”
“我給不了你本應得的,也不知如何安置你。”王清月懶得辨別他話里的真假,既然他問,她就說,沒什么見不得人,“你有什么想要的嗎?”
聞言,韓松重新跪回毯子上,俯身低頭回話:“勞郡主憂心已是奴婢不對,豈敢再有奢求?!?p> 他停頓一下,才重新抬頭殷切的回望她一眼。
“這世上本沒有什么是奴婢應得的,若郡主肯允許奴婢如現在一般常伴身側,已是極好?!?p> 還常伴身側!王清月在心中苦笑,且不說是不是你的肺腑之言,就算是今天一天,她都不知見了那位該如何張嘴解釋。
王清月抬手按了按額角,無奈道:“起來坐著吧。我跟前,不用動不動就跪?!?p> “是??ぶ骺墒穷^痛了?奴婢懂些推拿之術,興許能緩解一二?!?p> “不必了,我沒事。”王清月放下手,一時不知該夸他貼心,還是該說他鬧心。
“之后如何不好說,目前來看,你大概要在我身邊待很長一段時日,我不喜歡和人太親近,日后你比照晴明和晴空行事就好?!?p> “是?!?p> 王清月一直都覺得他是個知情識趣的,果不其然,他答應得很痛快。
誤入匪途
其實,男主沒有那么的正直,也不是那么的白。 我感覺自己今天肝得有點過分了,為我岌岌可危的發(fā)際線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