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山有木兮
林北星五人除了麥子,一聽到這吟詩作對的聲音,仿佛重回高三的那個夏天。聽那三尺講臺前的嘮嘮叨叨聲,聽那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聽那裝模作樣又親切可人的古今中外的種種種種。
古話說,聞聲見其人,對于劉嘎倒也適用。雖不見得有王熙鳳那般抓人耳目,但那獨特的聲音在一眾嘈雜的氛圍中亦明顯突兀。
高歌率先探出身去張望:“是嘎子!”面對這位曾經(jīng)的班主任,大家仍舊“沒大沒小”。
林北星也轉過身去,向劉嘎招手,看到隨行的還有他愛人以及一個小小的嬰兒車。
“嘎……哦不,劉老師,你們也來逛燈會?。 绷直毙钦酒鹕?,未等劉嘎走到燒烤攤前,就小跑過去打招呼。
今天嘎子和他愛人都在,總要給他些面子,斷然不能當面就叫他“嘎子”。
“你們都在?。 眲⒏码S林北星走上前來,看到高歌、楊超洋和張萬森。
“萬森同學也在啊,好久不見!”劉嘎是畢業(yè)后第一次見到張萬森,露出一副驚訝又略帶欣慰的表情。
對于他已經(jīng)回國的事情,他已有耳聞,但如今真切的舊人站在眼前,瞬間回憶起高中的那時那景。
萬森同學在國旗下講話、代表學校贏得演講大賽第一名以及永遠的年級第一這些光環(huán),不消說這個班主任印象深刻,就在當時的南川一帶,張萬森也是眾多老師口口稱道的好學生。
奈何高考過后聽聞“跳塔”,各個都唏噓不已,有人說他考砸了,有人說他心理狀態(tài)不好,總之眾說紛紜。
其他人討論此事,不過是當茶余飯后的談資,過了段時間便忘了??v使再想起來,也頂多感慨兩句天妒英才??蓪τ趧⒏?,盡管學生送走一茬又一茬,但是“張萬森”這個名字卻在心里永遠扎根,像根刺一樣,每每想起,總覺愧對于他。
那時,他雖不天天以淚洗面,但也常常愁云滿布。他女朋友,也就是現(xiàn)在的愛人,見他如此憔悴,時常安慰他,一來二去,熟知了他“裝模作樣”的外表下,實則是一顆耕耘講壇的火熱的心。
萬森朝劉嘎和勾著他胳膊的愛人靦腆一笑,說道:“對,之前出國有點事情,近期剛回國?!比f森對于解釋一事,心里已經(jīng)略有疲憊。既不能多說,又不能不說。倒不是不想對人細細道來,只是多說了圓不回來,徒增疑點,不說又顯得不尊敬,仿佛高高在上的樣子。
劉嘎倒不覺得萬森在有意回避什么,只是覺得他依舊和高中一樣沉默少言。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北绕鹉切疤钡目膳轮{言,如今活生生的人站在眼前,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果。
嬰兒車里的小人兒伸出手,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說些什么。
“咦,你要什么呀?”北星彎下腰伸出食指逗她。
“是不是要這個?”一直沉默不語的麥子朝前伸了伸幾根噴香的串串。
“這位是?”劉嘎剛剛就看到有陌生面孔在場。
“是我朋友,麥子?!比f森接過麥子遞給他的串串,替他答道。
萬森知道,麥子最不善和老師打交道。
“老師們好?!丙溩用竽X勺,一副略顯局促的樣子。
“麥子同學英姿颯爽,頗有軍人風范?!焙望溩右粯由形凑f話的劉老師愛人投來稱贊的目光。
相比劉老師,她心思更加細膩,最能了解學生的心理動態(tài)。
“謝謝?!丙溩勇犚娪欣蠋熑绱丝洫?,仿佛小學生做了好事受了表揚,展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老師好眼力,麥子就是當兵的?!备吒杼纣溩哟鸬溃Z氣聽起來還有一絲驕傲。
她回過頭來細看麥子,確實要比常人抬頭挺胸更為標準。雖然穿著厚厚的棉襖,但是健碩的體格也能分辨一二。比起高中時的痞里痞氣,現(xiàn)在容貌周正,氣宇軒昂,確實變化不少。
楊超洋聽見高歌這樣夸贊情敵,心里很是別扭。
“很好啊,男兒有志保家衛(wèi)國,投身軍旅舍身忘死,實為心中有大愛!”嘎子這時候不免又是一通感慨。說得麥子怪不好意思,滿臉通紅地站著。
“你又來了,”這次打斷嘎子的不是課堂上的學生了,倒是身邊的這為師母。
只見她搖了搖頭說道:“我說你學學人家,平時好好鍛煉鍛煉,收收肚子,把各項健康指標控制好。”她輕打了一下劉嘎的肚子。確實現(xiàn)在的嘎子,已然有走向“光明頂”身材的趨勢。
“確實,身材和我爸有點像了?!备吒枰捕嗽斨鴦⒏?,開玩笑地附和道。
“額……這種場合說這干嘛……”嘎子朝愛人和高歌兩相瞧瞧,一時間無所適從。
“老師,還記得我嗎?”楊超洋打破了尷尬的局面,一來為嘎子翻篇這“不齒”的話題,二來也想露露面,得到一絲絲夸獎。當然,主要是高歌的夸獎。他知道自己“相聲大師”的名頭在南川早就宣揚在外,但是看著高歌如此稱贊麥子,心里甚是癢癢。
“害,楊超洋同學現(xiàn)在是著名的相聲大師了,上次優(yōu)秀畢業(yè)生回校還見過一次,怎么會不記得!”嘎子又是一番贊美,語氣里還有一絲對楊超洋適時解圍的感謝。
“是啊,你相聲都全國巡演了,咱們南川男女老少還有人會不知道你嘛!”高歌轉過頭嗤笑楊超洋的多此一舉。她想起來那次吃火鍋時,那個服務員向他討要簽名的場景。
這個楊超洋,被人認出來時,想低調行事;沒被人認出來時,又想人人皆知,實在是幼稚。
楊超洋沒等來夸獎,反倒被diss了一頓,瞬間像泄氣的皮球,了無生氣喃喃道:“我又不在一班,老師可不熟悉我……”說著還偷偷瞥眼瞧瞧高歌的臉色。
“哎,此言差矣,雖然你不在一班,但是我們又不以成績論英雄,在自己感興趣的領域闖出一番天地,才是年輕人的模樣啊!”嘎子每個話題都能接上一句深度分析,一場談話總能時時看見他那揚起的手掌和高昂的下巴。
“好啦,”師母拉拉嘎子的衣袖,示意他打住。
“年輕人的聚會,你老整那一出學校里的做什么,這不是掃了大家的興!”師母說完,彎下腰假裝不經(jīng)意地逗逗嬰兒車里的孩子。
北星從剛開始就一直在和孩子玩,但可能是孩子想走動走動,咿咿呀呀又開始哇哇叫起來。
“這孩子真可愛,男孩兒女孩兒?。俊北毙窍驇熌竼柕?。孩子剪著短發(fā),戴著帽子,乍一看分辨不出性別。
“女孩兒家。”師母為孩子整理整理衣服,溫柔地說道。
“孩子平常喜歡走動,要不你們先聊,我們過去逛逛。”師母對北星他們說,順便朝劉嘎使使眼色。
“哦對,今天第一次帶孩子過來,我們先去看看燈會,你們慢吃啊。”嘎子接過話,朝五人擺擺手,推著嬰兒車走了。
“真幸福!”北星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羨慕地說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也知?!睆埲f森在北星耳畔悄悄說道。
北星轉過頭來,抬頭望著張萬森:“你還會改詩呢!”
“瞧瞧,又在秀恩愛了?!备吒璩瘲畛笮边^身去低聲說道,全然沒在意他有些失落的臉龐。
到底是他多想了,把隨口的玩笑也放在心上,他撇過臉去自嘲自己的小心眼。
五個好友你一言我一語,吃飽喝足,暢談人生理想。
高歌支起畫板,為北星和萬森畫了一幅肖像畫。
只見二人手挽手端坐于前,臉上掛著甜甜的微笑。
“你好了沒呀,我看北星臉有點兒抽筋了?!痹谝慌杂^看高歌畫畫的楊超洋小聲提醒。
“是嗎?”高歌繞過畫板看去。果然北星還在強撐著,萬森倒是定力十足。
“那我速戰(zhàn)速決?!备吒杵届o地說道,臉上露出一抹不經(jīng)意的微笑。
“好啦,起來吧?!备吒璁嬌献詈笠还P,站起身朝北星他們喊道。
“啊,終于好啦。”北星鼓鼓腮幫子,暗自嘀咕。萬森低著頭寵溺地對她笑,難為她強笑了這么久。
“我們去放煙火吧,我找到了一個好地方?!爆F(xiàn)在是麥子登場的時刻。
“好啊,去哪兒???”北星問道。
“跟我走就知道了!”麥子帶頭大步流星地朝前走著。
一行人來到一處空曠的地方,麥子早早托人看管了煙花,人一到就一字排開。
“麥子,你有心啦,買這么多煙花!”北星看著這陣仗,驚訝不已。
正值燈會尾聲,周圍人影稀疏,北星看著這煙花,想起穿越時,五人在操場觀賞煙花的場景。
煙花升空即裂,和著滿天星星閃耀蒼穹,最后徒留一縷縷裊裊白煙。
正是這個時刻,萬森摸出早早裝在口袋里的鉆戒,準備求婚。
此時,只聽得灌木叢里一陣窸窸窣窣,靠得最近的高歌后退了兩步。
“誰呀!”北星聞聲走去,她以為還是那愛跟蹤的老大哥。
萬森著急忙慌,連忙停止動作,和北星一起向前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