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回家探親啦!
當(dāng)兵步入第三個年頭的門檻,士官小萬仿若歷經(jīng)一番寒徹骨,終迎梅花撲鼻香,順順利利地躋身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級士官。授銜的那日,金色的陽光仿若舞臺上的聚光燈,精準(zhǔn)地灑落在他那身嶄新筆挺的士官軍裝上。
肩膀上那锃亮的星星和兩桿槍,恰似夜空中最耀眼的星座,承載著過往無數(shù)個日夜的拼搏與汗水,靜靜閃耀,散發(fā)著令人矚目的光芒。頭上那頂紅邊灰麥穗的帽子,被他精心調(diào)整至最佳角度,端端正正,帽檐下的眼神滿是堅毅與自豪,襯得小萬整個人英姿煥發(fā),氣宇軒昂,恰似那即將奔赴凱旋盛典的勇士。
他靜靜佇立在宿舍那面有些斑駁的鏡子前,眼睛眨都不眨,像是要把鏡子里的自己刻進心底。端詳許久,忽然間,一個滾燙熾熱的念頭仿若一顆火種,瞬間在他心底點燃熊熊烈火:要是能立馬就衣錦還鄉(xiāng),讓家中爹娘第一時間瞧見自己這出息模樣,該是多威風(fēng)、多暢快的事兒!那畫面在腦海里一閃現(xiàn),便再也揮之不去。
部隊的規(guī)定,小萬早就爛熟于心,恰似戰(zhàn)士牢記作戰(zhàn)要領(lǐng)一般:一旦成功轉(zhuǎn)了士官,回家探親的資格就如同軍功章一般穩(wěn)穩(wěn)到手。這規(guī)定剛在腦海里冒頭,思念的潮水便洶涌澎湃,瞬間沖垮他心底所有的防線。家中爹娘那日漸增多、銀絲斑駁的頭發(fā),那每次通話時滿是牽掛與期盼的眼神,如同過電影般一幀幀在他腦海里不停閃現(xiàn),循環(huán)往復(fù),攪得他心亂如麻,歸心似箭。
沒絲毫猶豫,小萬像執(zhí)行緊急任務(wù)般迅速找來紙筆,將平日里訓(xùn)練時的專注勁兒全使了出來。他微微俯身,趴在那張有些破舊的書桌前,桌面坑洼不平,他卻渾然不覺。眼睛瞪得滾圓,仿若要把紙面看穿,一筆一劃寫得工工整整,力度透過筆尖嵌入紙張,每個字都傾注著他對家的深深眷戀,那份思念仿佛要溢出紙面,隨著筆墨暈染開來。
寫完申請,小萬仿若上滿弦的鬧鐘,一刻不停歇。趁著組織審批的間隙,他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開啟“備戰(zhàn)”模式。宿舍里,他先是輕輕捧起床上那疊得方方正正、如豆腐塊般標(biāo)準(zhǔn)的被子,眼神里滿是溫柔與不舍,這可是陪伴他無數(shù)日夜的“親密戰(zhàn)友”。他小心翼翼地將被子慢慢塞進迷彩背囊,邊塞邊用手壓實,確保不浪費一絲空間。
接著打開柜子,各類物品琳瑯滿目,他眼神專注,仿若在挑選珍貴文物。日常洗漱用品,一件件拿在手里仔細(xì)端詳,有用的整齊碼放進背囊,沒用的果斷擱在一旁;那些軍裝上的小配飾,領(lǐng)章、臂章啥的,他更是視作珍寶,找塊軟布輕輕擦拭,直到锃亮發(fā)光,才整整齊齊地碼放在專門的小袋子里,嘴里還念念有詞:“可得都帶齊咯,指不定家里人稀罕看啥,一樣都不能落下?!蹦羌軇?,恨不能把宿舍連根拔起打包帶走。
萬事俱備,就等那一聲期待已久的“出征令”,只要組織一聲令下,他立馬就能提起背囊,如離弦之箭般沖回家鄉(xiāng)。
嘿,幸福來得就是這么突然!還沒等小萬在焦急中把鞋底磨穿,不消半天功夫,通訊員那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身影就如同天降神兵般出現(xiàn)在宿舍門口?!靶∪f,快!教導(dǎo)員讓你去領(lǐng)回審批通過的休假申請表!”聲音清脆響亮,仿若一道福音。
小萬一聽,眼睛瞬間瞪得堪比銅鈴,眼珠子都快蹦出來,臉上的笑容瞬間如煙花般絢爛綻放,那叫一個燦爛奪目,嘴巴咧到耳根子,露出一排潔白牙齒。心里頭仿若有千萬只小鹿亂撞,激動得心臟砰砰砰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胸膛,飛到幾百公里外的家鄉(xiāng),一頭扎進爹娘溫暖的懷抱。
一路小跑向教導(dǎo)員辦公室,小萬感覺自己腳底生風(fēng),兩旁的營房飛速后退。可剛到門口,他就像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剎住腳,深吸幾口氣,那吸氣聲如同拉風(fēng)箱般粗重。他努力平復(fù)著紊亂急促的呼吸,試圖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可心跳卻不受控制,依舊如密集的鼓點。
低頭瞅瞅自己的軍容風(fēng)紀(jì),抬手先是正了正帽子,手指輕輕摩挲帽檐,調(diào)整到分毫不差的角度,接著雙手用力扯扯衣角,確保沒一絲褶皺,衣角平整得如同鏡面。又使勁兒跺跺腳,震落鞋面上星星點點的灰塵,眼睛像掃描儀般檢查一遍全身。
一切收拾妥當(dāng),他才緩緩抬手,手指關(guān)節(jié)輕叩房門,不輕不重,節(jié)奏平穩(wěn),同時扯著嗓子喊道:“報告!”聲音清脆,在走廊里回蕩,透著難以掩飾的緊張與滿心期許。
“請進!”教導(dǎo)員的聲音仿若沉穩(wěn)的鐘鳴,從屋里穩(wěn)穩(wěn)傳出。小萬咽了口唾沫,感覺嗓子眼干澀,手心里早已汗?jié)褚黄?,濕漉漉的全是冷汗,微微顫抖著推開房門,腦袋像蝸牛般緩緩探進去,眼睛卻像探照燈,瞬間開始在教導(dǎo)員辦公桌上搜尋那張魂牽夢繞的申請表,心里卻又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生怕教導(dǎo)員嘴里吐出個“不”字,那這滿心歡喜瞬間就得化為泡影,碎成一地渣渣。
盡管心里忐忑得如同暴風(fēng)雨中的小船,小萬還是憑借多年訓(xùn)練的定力強裝鎮(zhèn)靜。雙腿并攏,肌肉緊繃,“啪”地一個立正,動作干脆利落,仿若瞬間化為一座雕塑。抬手敬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那手臂如同筆直的標(biāo)槍,繃得緊緊的,指尖精準(zhǔn)地戳到帽檐,角度完美,接著大聲喊道:“教導(dǎo)員好!”聲音洪亮如鐘,努力沖破喉嚨里的干澀與緊張,在辦公室里嗡嗡作響。
教導(dǎo)員從文件堆里抬起頭,臉上掛著和煦溫暖的笑容,目光仿若春日暖陽,在小萬身上停留片刻,帶著幾分欣慰與感慨開口說道:“好!好!小萬啊,你的休假報告已經(jīng)審批通過了。現(xiàn)在可以收拾行李走人了?!?p> 說完,像是陷入回憶的漩渦,頓了頓,目光里多了幾分對時光飛逝的喟嘆,半開玩笑地調(diào)侃道:“哎呀,時間這小調(diào)皮,跑得比兔子還快!眼瞅著你剛進軍營那會,還是個毛手毛腳、一臉懵懂的新兵蛋子,這眨眼間,都穿上士官軍裝,成咱部隊的中堅力量咯,走在路上,我都差點不敢認(rèn)咯,變化太大嘍!”
小萬聽了,臉?biāo)⒁幌录t到了耳根子,仿若熟透的番茄,熱辣滾燙。張了張嘴,喉嚨里仿若卡了根魚刺,一時半會兒竟不知說啥好,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磕磕絆絆卻誠意滿滿的話:“這……還得感謝教導(dǎo)員您平日里的關(guān)心、愛護和培養(yǎng)呢。打從進軍營第一天起,您就盯著我、帶著我,訓(xùn)練場上給我摳動作,生活里給我解難題,少了您這盞指路明燈,我指不定還在哪個犄角旮旯里摸爬滾打、迷茫打轉(zhuǎn)呢。說句心里話,我能有今天,全靠您!”
教導(dǎo)員佯裝生氣,抬手虛點了點小萬,嘴角卻忍不住上揚,笑罵道:“少給老子灌迷魂湯,你小子!趕緊麻溜地走,別在這兒磨蹭,別耽誤了回家的好時辰。記住咯,休假歸休假,部隊的紀(jì)律可不能丟到九霄云外,要是敢給我捅婁子,回來有你好受的!”
小萬連忙點頭,腦袋像搗蒜般上下晃動,臉上堆滿笑意,大聲回道:“是,教導(dǎo)員!您放心,紀(jì)律我都刻骨子里了,絕對不給部隊丟臉。教導(dǎo)員再見!”敬了個利落的禮,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帶著滿心的歡喜與憧憬,踏出房門,腳步輕快得仿若踩在云朵上,迫不及待地邁向那魂牽夢繞的歸鄉(xiāng)之路,此刻,家鄉(xiāng)的山水、爹娘的笑臉在他眼前愈發(fā)清晰,仿若近在咫尺。
士官小萬攥著那張歷經(jīng)期盼、終于審批通過的休假報告,只覺掌心滾燙,那股子喜悅就像春日里消融的冰雪,化作涓涓細(xì)流,淌滿心間,又似新開瓶的香檳,氣泡翻涌,止不住地滋滋冒頭。他眉飛色舞,嘴里哼著的小曲兒雖七扭八拐不成個調(diào),卻也歡快得能招來林間雀鳥,一路蹦跶著回到連隊。
站定在連長和指導(dǎo)員跟前,小萬“啪”地一個立正,敬了個軍禮,那手臂揚起的弧度都帶著藏不住的興奮勁兒,臉上堆滿討好的笑,眼睛亮晶晶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連長、指導(dǎo)員,您瞧!我這假批下來咯,跟您二位請示請示,我這滿心滿眼都是家,是不是能麻溜撤啦?”
得到應(yīng)允,他一把薅起那早已收拾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鼓得像個小山包的迷彩背囊,背囊重得往下墜,他卻仿若不覺,大步流星就往營門口沖,那勢頭,活像被放飛的歸巢乳燕,營區(qū)熟悉的一草一木此刻都成了羈絆他腳步的“瑣碎羈絆”。
誰成想,前腳剛跨出營門,就聽身后一陣汽車引擎咆哮如雷,由遠(yuǎn)及近。小萬驚愕地扭過腦袋,嚯!只見連長開著營長那輛威風(fēng)凜凜的座駕,風(fēng)馳電掣般飆了過來。車子一個急剎,輪胎在地面擦出刺鼻濃煙,穩(wěn)穩(wěn)停在小萬身旁,濺起一小股塵土,迷得小萬直瞇眼。
連長探出腦袋,眉頭微皺,佯裝嗔怒,嘴角卻噙著笑意,眼里滿是長輩看晚輩冒失時的無奈與關(guān)切:“你小子,魂兒都被家勾走了吧!瞅瞅你這毛毛躁躁的熊樣兒,打算就憑這兩條腿,丈量這九曲十八彎的山路回去?也不瞅瞅現(xiàn)在啥時辰了,等你蝸牛似的一步步挪出山坳,那班車早拍屁股走人咯,影子都不給你留!”
小萬被連長這一嗓子吼得如夢初醒,像是腦袋被人輕敲一記,瞬間回過神來。他抬手撓撓后腦勺,那動作帶著幾分羞赧,臉?biāo)⒁幌录t到耳根,活像熟透的番茄,結(jié)結(jié)巴巴地嘟囔:“哎呀,連長,怪我太激動,一高興就昏了頭,還真沒琢磨這事兒!滿心只想著快點撲到家,腦子成了一團漿糊?!?p> 連長又好氣又好笑,沖他使勁兒擺擺手,像趕鴨子上架似的:“就知道你這急性子,歸心似箭起來,啥都能忘到后腦勺去,指定丟三落四。還杵在那兒發(fā)啥愣!麻溜上車,我今兒個就好人做到底,送你一程,保準(zhǔn)趕在班車跑路前把你送上車。”
小萬一聽,眼里瞬間迸射出驚喜光芒,仿若暗夜瞧見啟明星,忙不迭地雙手一甩,將背囊高高拋向吉普車后座,背囊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砰”地砸在座位上。隨即他手腳并用,身手敏捷得如同山林猿猴,一個箭步跨上車,屁股剛沾到座椅,都沒來得及調(diào)整坐姿。
連長瞅他這猴急樣,笑著搖搖頭,腳下猛地一踩油門,車子仿若被激怒的公牛,“嗖”地一下彈射出去,引擎轟鳴震耳,風(fēng)在車窗外呼嘯尖叫,直沖著去火車站的班車方向狂奔。
這一路,兩旁景色如被快進的電影畫面,飛速閃退,模糊成一道道光影。小萬坐在副駕駛,眼睛瞪得滾圓,一眨不眨地死盯著前方路況,雙手像兩把鐵鉗,死死摳住座椅扶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過度泛著青白,手心全是汗水,后背也被緊張與期待浸得濕透。
連長則仿若人車合一,身姿挺拔,目光如炬,緊緊鎖住前方,雙手在方向盤上靈活轉(zhuǎn)動、換擋、加速,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時不時還低聲咒罵幾句擋路的慢車。
眨眼間,車子就如蛟龍出海,沖出蜿蜒曲折、坑洼泥濘的山路,平穩(wěn)駛上寬闊平坦、一望無際的大道。小萬遠(yuǎn)遠(yuǎn)瞧見前方不遠(yuǎn)處,一輛班車正優(yōu)哉游哉地晃悠著,像只慵懶踱步的胖鵝。
“嘿,可算逮著你了!”連長咬牙切齒地低喝一聲,腳下再度狠狠發(fā)力,吉普車仿若脫韁野馬,狂飆突進。那速度,真真是“迅雷不及掩耳”,排氣管噴出滾滾濃煙,恰似憤怒的蛟龍噴吐粗氣。
眨眼工夫,就攆上了班車,連長瞅準(zhǔn)時機,一個漂亮至極的超車、急剎,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把班車攔在身前,車身都因急剎劇烈震顫。
小萬慌不迭地連聲道謝,仿若身后有惡狼追趕,三兩下躥下車,從后座拽出背囊,背囊險些卡在車門,他用力一扯,踉蹌幾步,又迅速穩(wěn)住身形,接著如旋風(fēng)般躥上了班車。剛坐下,車門便在身后“哐當(dāng)”一聲重重關(guān)上,震得他耳膜生疼,車子緩緩啟動,向前爬行。
小萬那想家的念頭啊,恰似被春風(fēng)裹挾的草籽,瞬間落滿心田,瘋狂蔓延生長,眨眼間就填滿整個車廂,擠得他滿心滿眼只剩家鄉(xiāng)那熟悉又陌生的輪廓。
他靠窗坐著,額頭緊貼玻璃,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田野、屋舍、樹木,眼神卻沒了焦距,思緒早已跨越萬水千山,飄回了千里之外的溫暖小家。嘴里念念有詞,聲音低微,仿若自語:“好家伙,這一晃三年沒沾家的邊兒了,家里不知道折騰成啥新模樣咯。
那回家的路,還是當(dāng)年我走時坑坑洼洼、滿是泥濘的那條不?每次路過家門口那輛哐當(dāng)作響的公交巴士,也不知還喘不喘氣兒,要是還跑著,司機師傅該不會還是那個總是笑呵呵、愛嘮嗑的胖大叔吧?”
念及此處,他又琢磨起兒時那些一同撒野的伙伴:“那幫臭小子們,八成都躥高長壯咯,說不定都長成能扛事兒的大小伙子,滿臉胡茬,硬氣十足,也不知道談對象沒,會不會有的都成家立業(yè),抱上娃娃咯?往日那些一塊兒在教室打鬧、操場瘋跑的同學(xué),估摸不少都鯉魚跳龍門,邁進大學(xué)那神圣殿堂,正擱知識的汪洋里乘風(fēng)破浪、奮筆疾書呢。女同學(xué)們啊,三年過去,得有幾個出落得跟朵花似的,漂亮得我都不敢認(rèn)嘍?”
想著想著,小萬眼神有些迷離恍惚,仿若陷入濃霧,不禁輕嘆一聲,氣息在車窗上凝成一團霧:“唉,要是我沒當(dāng)兵,這會兒指不定貓在哪個角落干啥呢,說不定正跟他們一樣,在大學(xué)里為一場考試愁眉苦臉,為論文抓耳撓腮,或者在哪個小公司格子間里埋頭苦干,被生活搓磨得沒了棱角。哪能像現(xiàn)在,有這身板,經(jīng)歷這些摸爬滾打喲?!?p> 念及軍旅生涯種種,他下意識挺了挺腰桿,胸膛微微鼓起,又為這身軍裝、這段歲月感到無比自豪榮耀,歸家的心愈發(fā)滾燙急切,恨不能班車瞬間化身火箭,直飛家門口。
小萬坐在那稍顯顛簸的班車上,身子隨著車子的起伏輕輕搖晃,靠窗的座位宛如他專屬的私密小世界。
這一路啊,他的思緒恰似決堤的洪水,滔滔不絕地傾瀉而出,那些關(guān)于家鄉(xiāng)的點點滴滴,如同電影畫面般在腦海中不停閃現(xiàn)。多久沒這般毫無顧忌、酣暢淋漓地想家了?他使勁撓撓頭,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確切時間。只覺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塊,空落落的,那股游子對母親般深沉熾熱的思念,就像春日里生命力旺盛到近乎霸道的藤蔓,緊緊地、死死地纏繞著他的心,勒得心底一陣陣地酸脹。
家鄉(xiāng)的山陵丘壑,那連綿起伏的線條仿若大地的脊梁,在記憶里勾勒出雄渾壯闊的輪廓;潺潺流淌的河流,清澈見底,水波蕩漾間閃爍著碎金般的光芒,魚兒小蝦嬉戲其中,悠然自得;牧場上的牲畜,或低頭吃草,或悠閑踱步,偶爾發(fā)出幾聲哞哞咩咩的叫聲,為寧靜的鄉(xiāng)野添上幾分靈動;還有那草長鶯飛的爛漫春日,漫山遍野五彩斑斕的野花肆意綻放,蝴蝶蜜蜂在花間翩躚起舞,微風(fēng)拂過,嫩綠的草尖輕輕搖曳,似在低語呢喃。這般美景,每一幀都精準(zhǔn)無誤地?fù)糁兴牡鬃钊彳浀慕锹?,如磁石吸附鐵屑般,將他所有的情感牢牢拽住,叫他一刻都掙脫不得。
他滿心滿眼皆是渴望,恨不得立時三刻就瞬移到家鄉(xiāng)那片褐色的田間地頭。想象著自己光腳踩在那松軟溫?zé)岬哪嗤辽?,泥土的芬芳直鉆鼻腔,在蔚藍如寶石般澄澈的蒼穹與潔白似棉絮的云朵溫柔相擁的天幕下,無拘無束地撒歡奔跑,累了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望著天空發(fā)呆。
又心心念念著能一頭扎進老樹林那寬厚包容的懷抱,去摸摸那粗糙卻親切的樹皮,聽聽微風(fēng)拂過樹葉時沙沙作響的天籟,與一片片靈動的綠葉喁喁私語,把這七百多個日夜的思念、孤寂、成長與堅守,一股腦兒傾訴給它們聽。
那些在異地站崗執(zhí)勤時,無數(shù)個對著清冷明月默默懷想的莽莽江河湖泊,還有那如夢似幻、溫潤秀美的江南水鄉(xiāng),都化為他夢里反復(fù)摩挲、珍而重之的稀世珍寶,心和夢不知疲倦地在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徘徊往復(fù),眷戀難舍。
“尊敬的旅客朋友們:前方列車到站湖北武漢,請您攜帶好隨身的行李物品,準(zhǔn)備下車?!绷熊噺V播員那甜美的聲音宛如靈動的音符,瞬間打破小萬的遐想,如同一束強光直直地穿透迷霧。
他仿若聽到?jīng)_鋒號角的戰(zhàn)士,彈簧般從座位上彈起,動作麻利得驚人,早早地就手提那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略顯沉重的行李,雙腳像生了根似的穩(wěn)穩(wěn)立在車廂門口,脊背挺得筆直,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眨不眨地緊盯著車門,腳尖在地面上不安分地輕點,仿佛這樣就能催促列車快點停下,渾身每一處肌肉都蓄滿了力量,只等車門開啟的剎那,便如離弦之箭般彈射出去。
隨著“咔吱”一聲悠長的悶響,列車緩緩?fù)7€(wěn),那聲音仿若長途跋涉后疲憊巨獸悠長的嘆息。車門剛裂開一道窄縫,小萬就泥鰍般靈活地擠了出去,眨眼間,成了第一個躥下站臺的人。
雙腳實實在在地踏在家鄉(xiāng)的土地上,那一刻,他竟有些恍惚,仿若置身夢境。短暫的愣神后,他迫不及待地合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膛高高鼓起,那模樣像極了在茫茫沙漠中艱難跋涉許久、瀕臨脫水的旅人,陡然尋到一泓清泉,貪婪又陶醉。
空氣中彌漫的,全是烙印在記憶深處、熟悉到骨子里的味道。熱干面那濃郁醇厚得近乎黏稠的芝麻醬香,率先霸道地攻占鼻腔,濃郁得化不開;剛出鍋的面窩,金黃酥脆,炸面的香氣裹挾著熱氣騰騰的煙火氣撲面而來;油條的油香,帶著油炸面食特有的芬芳,絲絲縷縷飄散在空中;豆腐佬嫩滑爽口,淡淡的豆香清新雅致,悠悠地撩撥著味蕾;還有燒烤攤上傳來滋滋冒油的肉香,孜然辣椒面的辛香與肉香完美交融,勾得人口水直咽;臭豆腐那獨特“上頭”的發(fā)酵香,雖臭猶香,別具一格,幾種香氣交織纏綿,難解難分。
更有順風(fēng)、豬大腸、武昌魚烹制后勾魂攝魄的鮮香若隱若現(xiàn),仿若隱匿在幕后的神秘仙子,輕揮衣袖,便將人的饞蟲盡數(shù)勾起。小萬忍不住咂咂嘴,滿臉沉醉,眼角眉梢都洋溢著幸福:“哎呀媽呀,這就是家的味兒吶,真是甜到心坎里、香到靈魂中、美到骨頭縫!饞死我咯!”
出了車站,小萬活脫脫像個剛進城的好奇娃娃,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個不停,恨不能把周遭一切都盡收眼底。
嘿!放眼這么一瞧,既有著似曾相識的親切感,卻又處處透著新鮮熱乎的勁兒。說沒變吧,那些個穿梭在人群里,鬼鬼祟祟售賣發(fā)票、辦證小廣告的販子,還有扯著嗓子拉客住宿的叫嚷聲,依舊是那般此起彼伏、腔調(diào)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吵吵嚷嚷間滿是市井煙火氣,仿佛時光在這兒偷偷打了個盹,一切都還停留在往昔模樣。
可再細(xì)細(xì)打量,變化也著實不少。城市仿若被施了神奇魔法,街道像是被一雙無形巨手輕輕一拉,跟吹氣似的拓寬了許多,車水馬龍間川流不息,井然有序。街頭巷尾的花草樹木像是接到了春神的指令,郁郁蔥蔥,繁花似錦,像給城市精心披了件五彩斑斕的花衣裳,賞心悅目極了。一棟棟高樓大廈拔地而起,玻璃幕墻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耀眼奪目,洋氣又摩登,彰顯著城市蓬勃發(fā)展的朝氣。
“咦!那是什么?”小萬的眼神瞬間被街邊熱氣騰騰的小吃攤牢牢鎖住,久違的烤肉、熱干面、豆腐佬在煙火繚繞中向他熱情招手,香氣撲鼻,仿若一雙雙無形小手,輕輕拉扯著他的衣角,撩撥得肚子里的饞蟲瞬間暴動,瘋狂叫囂。
“不行,堅持不住了!必須先整一碗,好好犒勞犒勞這抗議許久的肚子?!彼挷徽f,幾個大步就跨到攤前,大手豪邁地一揮,聲音響亮得引得旁人側(cè)目:“老板,給我來兩碗熱干面、一碗豆腐佬、一碗雞蛋酒,麻溜點??!我這肚子都快餓癟咯!”那架勢,活像生怕這些美味佳肴長腿跑了,緊張又急切。
不一會兒,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吃食就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財[上了桌。小萬也顧不上什么形象了,仿若餓了三天三夜的難民,端起碗就狼吞虎咽起來,腮幫子瞬間塞得鼓鼓囊囊,活像只囤食的倉鼠。
熱干面的面條勁道十足,根根掛滿醇厚的芝麻醬,他大口大口地吸溜著,黑乎乎的芝麻醬糊了一嘴也毫不在意,邊吃邊含糊不清地嘟囔:“真香吶,還是家里的味兒地道,這一口下去,感覺魂兒都回來了!”眨眼工夫,風(fēng)卷殘云,碗底朝天,連一滴湯汁都沒剩下。
吃飽喝足,一抹嘴,小萬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正準(zhǔn)備抬腿開路,忽然一拍腦袋,如夢初醒:“遭了!光顧著吃,把回家的乘車路線圖給忘到九霄云外了,這可捅大婁子了!”
他急得原地直跺腳,雙手不停地薅頭發(fā),額頭上瞬間冒出細(xì)密汗珠,眼神里滿是懊惱與焦急。幸虧腦子還算靈光,緊急時刻想起還有同學(xué)、朋友這根“救命稻草”,趕緊手忙腳亂地翻出手機,手指因為緊張微微顫抖,挨個撥打電話,聲音帶著幾分哭腔與焦急:“喂,兄弟,我是小萬啊!剛回武漢,腦子糊涂得跟漿糊似的,找不著回家的車了,你快幫我瞅瞅咋走……哎呀,急死我了!”
一番折騰,在朋友遠(yuǎn)程指揮、連番叮囑下,小萬終于氣喘吁吁地登上回家的班車。踏上車子,瞧見那熟悉親切、帶著憨厚笑容的司機師傅,瞅瞅車內(nèi)那熟悉陳設(shè),座椅上那微微磨損的邊角都透著熟悉勁兒,小萬長舒一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瞬間松弛,一屁股重重坐下,滿臉欣慰:“嘿,不錯不錯,還是那趟車、那些老熟人司機、那條閉著眼都能走的老路……這點倒是紋絲未變,真踏實!”歸家的心愈發(fā)急切,恨不得班車瞬間化身筋斗云,載著他一頭扎進家門。
“到家了!終于是到家了!”士官小萬拖著那只略顯破舊卻被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男欣钕?,沿著鄉(xiāng)間那蜿蜒曲折、猶如一條慵懶蟒蛇般的小路緩緩踱步,嘴里像復(fù)讀機似的不停嘟囔著,每一個字音都飽含著難以言表的復(fù)雜情緒,似是要借由這反復(fù)的念叨,把這一路積攢的奔波勞頓與滿心疲憊一股腦兒抖落干凈。
小路兩旁,齊腰高的稻田仿若一片金色的波濤之海,微風(fēng)輕柔拂過,稻穗沙沙作響,相互摩挲,似在悄聲低語,又似在哼吟著一曲只有鄉(xiāng)野才能孕育出的豐收歌謠,用最質(zhì)樸的方式迎接游子歸來。
細(xì)碎的陽光仿若金色絲線,透過枝葉那疏密有致的縫隙,洋洋灑灑地傾落,在地面鋪就一塊塊形狀各異的金色光斑,宛如一幅天然的拼圖,又仿若為小萬量身打造的一條熠熠生輝的歸家通道。
周遭靜謐清幽,涼意沁人,鮮有人影穿梭,唯有偶爾幾聲清脆鳥鳴仿若靈動音符,突兀卻又和諧地打破這份寂靜,宣告此地乃是小鳥們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歡樂天地。
小萬仿若被這鳥鳴施了咒,腳步不自覺放緩,微微仰頭,雙眼微瞇,沉浸于這場免費的“林間音樂會”,滿心沉醉愜意,不知不覺間,那熟悉的村口已然在望,村口路旁那棵枝繁葉茂、仿若巨傘撐開的大樹靜靜佇立,像是一位緘默多年卻忠心耿耿的老伙計,無懼風(fēng)雨,默默守望著村子的出入口,見證著村里一代代人的來來往往、悲歡離合。
還沒等小萬那帶著些許遲疑與急切的腳步邁進家門,就聽見“噼里啪啦”一陣鞭炮聲毫無征兆地驟然炸響,響聲震耳欲聾,驚得小萬耳膜嗡嗡作響,心臟都跟著劇烈跳動幾下。
他循聲望去,只見向來有些迷信、篤信老傳統(tǒng)的父親,老早就像尊雕塑般候在門口,神色緊張又興奮,那模樣像極了等待檢閱成果的小學(xué)生。一見兒子身影在小路盡頭閃現(xiàn),立馬滿臉喜色,雙手微微顫抖著劃燃火柴,點燃了擺放在那兒的鞭炮。
瞬間,鞭炮噼里啪啦地狂響起來,紅紙屑仿若絢爛的花瓣漫天飛舞,肆意飄散,似在歡慶一場百年難遇的盛大節(jié)日,又似在昭告全村:老萬家的兒子回來咯!
小萬卻滿臉錯愕,呆立當(dāng)場,眉頭緊鎖,心里直犯嘀咕,抬手撓撓頭,暗自腹誹:“搞啥名堂喲,我自個兒回個家,咋還弄這么大陣仗,跟迎接啥大英雄似的,真是多此一舉,不嫌麻煩吶?”
可瞅著父親那笑得綻成一朵花、眼角細(xì)紋都堆起來的臉,還有那因激動而微微泛紅的眼眶,心里那點埋怨瞬間化作無奈與暖意,知曉父親這是盼他盼得望眼欲穿,只能借由這最質(zhì)樸、最熱烈的方式宣泄積攢已久的喜悅。
待走近家門,小萬仿若被施了定身咒,瞬間愣在原地,雙眼瞪得堪比銅鈴,嘴巴微張,滿臉驚愕,仿若瞧見了啥天方夜譚里才有的荒誕事兒:“靠!這還是我那記憶里的家嗎?”
往昔,自家門前那寬敞得仿若小型廣場、能容下好幾輛牛車并駕齊驅(qū)、肆意撒歡的地面,如今咋瞅著這般狹小局促,仿佛被一雙無形巨手偷偷裁剪去了大半,連轉(zhuǎn)身都覺著費勁;那曾經(jīng)高大巍峨、仰頭望去都覺著脖子發(fā)酸、心生敬畏的院墻,此刻竟也顯得低矮破舊,墻體斑駁,仿若被歲月這無情重負(fù)壓彎了脊梁,在瑟瑟發(fā)抖。
父親呢,正滿臉堆笑朝他快步走來,還有那些聞聲從四面八方趕來瞧他回來的村子里的長輩們,更是讓他差點驚掉下巴。
印象里父親那挺直得像白楊樹干般的腰背,好似被一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掰彎,佝僂著,步伐也不再矯??;額頭上一道道深深淺淺、仿若干涸河床般的皺紋肆意橫陳,每一道褶子都藏著歲月的艱辛故事;長輩們亦是如此,滿臉褶子錯綜復(fù)雜地堆壘,鬢角銀絲叢生,仿若冬日初雪,刺眼又揪心,歲月這把殺豬刀下手可真狠吶,絲毫不留情面!
再瞅瞅兒時那些整日如影隨形、一起撒歡打滾、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蝦的伙伴們,那些整日膩在一塊兒談天說地、分享小秘密、幻想未來的朋友們,那些同窗共讀、為一道數(shù)學(xué)題爭得面紅耳赤的同學(xué)們,小萬更是驚得合不攏嘴,仿若置身于一場奇妙夢境。
一個個都仿若被施了魔法,褪去青澀稚嫩,舉手投足間透著成熟穩(wěn)重,衣著時尚得體,還都學(xué)會捯飭自己了。小伙們帥氣逼人,身姿挺拔,氣質(zhì)干練,像是能獨當(dāng)一面的真漢子;姑娘們亭亭玉立,妝容精致,笑容溫婉,透著大方優(yōu)雅,當(dāng)年那些鼻涕掛一臉、瘋玩沒正形、摔泥巴都能樂半天的懵懂少年少女,如今搖身一變,成了這般落落大方的俊男靚女,有的甚至成家立業(yè),懷里抱著軟糯可愛、咿呀學(xué)語的娃娃,當(dāng)上爹和娘了。
小萬瞧著,心里頭五味雜陳,各種情緒翻江倒海,暗暗思忖:“好家伙,要是我當(dāng)初沒去當(dāng)兵,估摸這會兒也跟他們似的,老婆孩子熱炕頭,過上安穩(wěn)小日子咯,指不定孩子都能滿地跑,扯著嗓子喊我爹了?!币荒罴按?,他那黝黑的臉龐竟泛起一抹紅暈,仿若熟透的番茄,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眼神也慌亂地閃躲,仿若心底那點小秘密被人看穿。
更讓他唏噓感慨的是,當(dāng)兵前那些整天哭咧咧、鼻子眼淚糊一臉、稍有不順就嚎啕大哭的小破孩們,如今也都整整齊齊背上書包,蹦蹦跳跳上學(xué)去了,小臉蛋紅撲撲的,洋溢著朝氣與希望。
“是家變小了,還是我真的長大了?”小萬滿心疑惑,仿若迷失在茫茫霧海,三年來的頭一回回家,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像一記記重錘敲在他心上,讓他對家的概念有了從未有過的深刻認(rèn)知,仿若一夜之間,讀懂了生活那本厚重書籍里寥寥卻震撼的幾頁篇章。
剛進家門,還沒來得及喝口水潤潤干澀的喉嚨,父親就拉著小萬,神色嚴(yán)肅,語氣鄭重地念叨起來:“兒啊,你頭一回從部隊回來,可不能失了禮數(shù)。咱農(nóng)村有老規(guī)矩,得提著禮品到村里長輩家挨個拜訪。不然,人家指定在背后戳咱脊梁骨,說你不懂事兒、忘本,數(shù)典忘祖吶!咱可丟不起這人?!?p> 小萬雖滿心不情愿,旅途勞頓讓他只想癱倒在床上,可又不忍拂了父親殷切期望的面子,只好點頭應(yīng)承,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行嘞,爹,我知道了,照您說的辦,保證不給咱老萬家丟臉。”心里卻直犯嘀咕:“以前咋沒覺著農(nóng)村規(guī)矩這么多呢,真夠麻煩的,比部隊操練還折騰人?!?p> 于是,小萬趕忙翻箱倒柜找出合適的禮品,一家一家上門拜訪。每到一處,長輩們仿若瞧見稀世珍寶,拉著他的手就不肯松開,粗糙的手掌摩挲著他的手背,又是噓寒問暖,問部隊苦不苦、累不累,又是夸贊他有出息,給老萬家爭光,聽得小萬心里暖烘烘,卻也有些招架不住,只能一個勁兒陪著笑,應(yīng)著話。
等好不容易走完這一圈“社交馬拉松”,小萬腳底生風(fēng),迫不及待地奔回闊別三年的自己房間。滿心期許著能一頭扎進熟悉的床鋪,尋回往昔溫暖。推開門,一股子陳舊霉味仿若實質(zhì)化的煙霧撲面而來,嗆得他差點咳嗽出聲,連連后退幾步。
“好家伙,這是遭賊了還是咋地?”定睛一瞧,屋里那叫一個亂,像被十級臺風(fēng)席卷過。破棉絮仿若落敗的殘兵敗將,七零八落扔在角落;舊拖鞋東一只西一只,仿若迷路的羔羊;報紙書籍毫無章法地堆得跟小山似的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崩塌,灰塵厚得能嗆死人,陽光透窗而入,灰塵在光柱里肆意飛舞。
小萬氣得滿臉通紅,雙手握拳,狠狠砸向門框,隨后又無奈地放下,心里立馬明白了七八分:“哼,不用說,指定是那后媽干的好事,把我這地兒當(dāng)垃圾回收站了!唉,沒娘疼的孩子就是這般遭罪,當(dāng)初要不是這糟心事兒,我也不至于鐵了心跑去當(dāng)兵,離這煩心事遠(yuǎn)遠(yuǎn)的,眼不見心不煩?!?p> 他長嘆一口氣,眼眶微微泛紅,強忍著委屈酸澀,挽起袖子開始收拾這一片狼藉,畢竟,這也是他魂牽夢繞的家啊,再亂,也藏著他兒時的夢,承載著他心底最柔軟的眷戀。
小萬邁進自己房間,將那只陪伴他多年、早已磨得有些掉色的沉甸甸迷彩背囊,“哐當(dāng)”一聲重重地擱在地上。這背囊落地的聲響,像是一聲出征歸來的號角,打破了屋內(nèi)原有的寂靜。他直起腰板,目光如炬,掃視著滿屋子堆積如山、雜亂無章的物件,眉頭微微皺起,旋即舒展開來,一抹堅定的神色在眼底閃過,心里那股子不服輸?shù)膭艃核查g就如同熊熊烈火般冒了起來。
“哼,就這點亂攤子,能難得倒咱當(dāng)兵的?”小萬擼起袖子,胳膊上的肌肉微微隆起,緊實而有力,暗暗跟這滿屋狼藉較上了勁。他下定決心,定要把這屋子拾掇得干干凈凈,重拾往昔的溫馨與整潔,讓它重現(xiàn)記憶中的光彩,非得充分發(fā)揚部隊那嚴(yán)謹(jǐn)高效、一絲不茍到極致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和作風(fēng)不可。
說干就干,只見小萬彎腰俯身,動作干脆利落,雙手穩(wěn)穩(wěn)地抱起一堆舊報紙,那泛黃發(fā)脆的紙張在他懷里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掙脫束縛。他快步走向垃圾桶,腳步堅實有力,每一步都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斷,嘴里還不停地嘟囔著:“這些個玩意兒,早該歸位咯!在這兒堆著,像啥樣子?!?p> 一趟又一趟,他穿梭在屋內(nèi)各個角落,那些個破棉絮,絲絲縷縷耷拉著,仿若破敗的蜘蛛網(wǎng);斷了底的拖鞋,歪歪斜斜地癱在地上;還有散落各處的零碎雜物,小螺絲釘、舊鉛筆頭、磨損的橡皮擦……無一能逃過他的“法眼”,都被他穩(wěn)穩(wěn)地送到該呆的地方。
不到個把小時,奇跡般地,原本亂得好似剛經(jīng)歷一場十級臺風(fēng)肆虐的屋子就徹底改頭換面。窗戶玻璃被擦得锃亮,陽光毫無阻攔地傾瀉而入,仿若金色的瀑布,照亮屋內(nèi)每一寸曾經(jīng)蒙塵的角落;地面干凈得簡直能映出人影,小萬卻還不滿意,蹲下身子,右手掌緊緊貼著地面,一寸一寸細(xì)細(xì)摩挲過去,粗糙的掌心摩挲過光滑的地面,確認(rèn)沒有一絲灰塵殘留后,才滿意地站起身來。
床鋪整理得那叫一個規(guī)整,被子在他手中上下翻飛,三兩下就疊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塊”,邊角銳利得如同刀裁,線條筆直得好似用尺子量過,床單也被他抻得平平整整,緊繃繃的,用手輕輕一抹,順滑無比,完全是按照部隊里嚴(yán)苛到近乎苛刻的內(nèi)務(wù)要求整飭的,看著就令人心生愉悅,仿佛置身于紀(jì)律嚴(yán)明的軍營宿舍。
夜幕,宛如一塊巨大而柔軟的黑色綢緞,緩緩地、悄無聲息地落下,輕柔地將整個村子包裹其中。家里人都早早地歇下了,沒多久,父親那如雷的鼾聲便有節(jié)奏地響了起來,一聲接著一聲,此起彼伏,在這靜謐得出奇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仿佛是一首獨特的夜曲。
可小萬躺在松軟的褥墊上,卻像一張烙在熱鍋上的煎餅,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仿若要把那片黑暗看穿,腦子里跟放電影似的,形形色色的影子走馬燈般晃來晃去。
往昔在部隊里的摸爬滾打、緊急集合時的慌亂匆忙、負(fù)重跑時的大汗淋漓、與戰(zhàn)友們一起站崗時望著星空的談天說地;兒時在家鄉(xiāng)與伙伴們下河捉魚,弄得渾身濕透,回家被母親佯裝嗔怒責(zé)罵;念書時課堂上因打瞌睡被老師粉筆頭精準(zhǔn)砸中的窘迫……諸般回憶如洶涌潮水般,排山倒海般洶涌襲來,將他徹底淹沒,讓他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窗外,微風(fēng)如同溫柔的母親的手,輕輕拂過,院子里的柳樹仿若一位位婀娜多姿的舞者,隨風(fēng)搖曳,細(xì)長的柳枝仿若女子柔順的發(fā)絲,沙沙作響,似在輕聲低語傾訴著悠悠往事。
偶爾幾聲啾啾的鳥叫,清脆婉轉(zhuǎn)得如同天籟之音,仿若靈動音符,穿越茫茫夜色,直直鉆進小萬心里,叫人心頭猛地一顫,又好似一位久別重逢的老友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伙伴,迫不及待地訴說著積攢已久的思念與牽掛。
遠(yuǎn)處,江水滔滔,湍湍流淌之聲隱隱傳來,和著風(fēng)聲、樹聲、鳥聲,交織融合,譜成一曲如夢似幻的夜的樂章。小萬聽著,眼眶漸漸濕潤,家鄉(xiāng)這山山水水,猶如心底一幅永不褪色、色彩斑斕的絕美畫卷,始終那般神奇迷人、令人魂牽夢繞。
自打呱呱墜地,這片土地便如溫暖無比的襁褓,將他緊緊環(huán)抱,源源不斷地滋養(yǎng)他成長,是他生命的根,靈魂的源,哪怕遠(yuǎn)走天涯海角,家鄉(xiāng)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也永遠(yuǎn)鮮活地扎根在心底最柔軟處,任時光流轉(zhuǎn),永不磨滅。
接下來的日子,那可真是豐富多彩到了極點。朋友和同學(xué)們跟商量好了似的,跟接力賽一般,輪流拉著小萬到處逛。
“走啊,小萬,黃鶴樓咱今兒必須得去,‘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你都多少年沒瞅過了!那景色,壯觀得很嘞!”好友阿牛滿臉漲得通紅,興奮之情溢于言表,雙手緊緊拽著小萬的胳膊,力氣大得差點把小萬拽個趔趄。
小萬被這如火的熱情裹挾著,身不由己地跟著一群人穿梭在黃鶴樓的層層樓閣間。登上頂樓,憑欄遠(yuǎn)眺,江水奔騰不息,如萬馬奔騰,山川遼闊壯美,連綿起伏的山脈似巨龍蜿蜒,壯麗景色盡收眼底,小萬心中豪情萬丈,不禁想起在部隊時瞭望山河的豪邁之感,暗暗感嘆祖國山河處處皆錦繡。
逛完名勝古跡,年輕人嘛,自然少不了去熱鬧地兒撒歡放松放松。夜里,一行人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闖進 KTV。
燈光閃爍迷離,五彩斑斕,晃得人眼花繚亂。大伙扯著嗓子高歌,一首接一首,氣氛熱烈得如同燃燒的篝火。小萬卻拿著話筒,滿臉尷尬,憋得滿臉通紅,愣是沒唱出幾句流行曲,那跑調(diào)跑得,好似火車脫軌,大伙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快出來了。
“哎呀,小萬,你這三年部隊呆得,流行歌都不會唱啦!”同學(xué)小李捂著肚子,調(diào)侃道。小萬撓撓頭,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牙齒:“部隊里天天軍號聲,起床號、熄燈號、集合號,哪聽過這些喲!咱就會唱軍歌?!闭f著,還真扯著嗓子吼了幾句軍歌,雄渾嘹亮的歌聲瞬間壓過了嘈雜的流行樂,眾人一愣,隨即鼓掌叫好。
從 KTV出來,又被拉進酒吧、夜總會,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香水味與酒精味。男男女女在舞池里瘋狂扭動,身姿如蛇,眼神迷離沉醉。小萬站在邊上,眉頭微皺,眼神里透著幾分不適應(yīng)與疏離,心里直犯嘀咕:“這鬧哄哄的,有啥好?人都快找不著北了?!彼鼧芬鈳图依锔牲c實實在在的農(nóng)活,第二天一大早,便自告奮勇地挽起褲腿,跟著家人下田插秧。泥水濺滿一身,臉上卻掛著滿足愜意的笑容,覺著這才是腳踏實地的生活,每一株秧苗在他眼里都像是希望的種子,被他精心種下。
一番折騰下來,小萬愈發(fā)覺得自己跟這外面世界有點“脫節(jié)”了。人生觀、價值觀像是猛地轉(zhuǎn)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完全跟不上潮流的步伐。
走在街頭,看著巨幅廣告牌上那些新出名的明星,他一臉茫然,仿若看著來自另一個星球的陌生人;偶爾聽到幾句流行歌曲,張嘴跟著哼唱,立馬就暴露“五音不全”的本質(zhì),跑調(diào)跑得自己都聽不下去;朋友遞來一瓶可樂,他喝了一口,就被那刺激的氣泡嗆得直咳嗽,直呼刺嗓子;咬一口漢堡,油膩的口感讓他皺起眉頭,直呼膩味,怎么都咽不下去。種種別樣的不適應(yīng),卻沒讓小萬焦慮沮喪,反倒像一場莊重的洗禮,讓他真切意識到自己長大了,變了。
如今的他,骨子里透著軍人特有的自信與從容,仿若一把歷經(jīng)千錘百煉的寶劍,內(nèi)斂而鋒芒畢露。走在街上,不自覺就帶上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場,昂首挺胸,步伐穩(wěn)健,目光平和卻堅定,睨視著擦肩而過那些沉浸在燈紅酒綠、聲色犬馬中的男男女女,心里時不時輕嘆惋惜。瞧著他們?yōu)楣γ摫疾β?、在物欲里迷失自我,小萬愈發(fā)篤定自己當(dāng)初選擇的正確性。
畢竟,他穿上了夢寐以求的迷彩,追逐理想的腳步從未停歇,在部隊里找準(zhǔn)人生第一個坐標(biāo),收獲了堅韌不拔的意志、嚴(yán)于律己的品質(zhì)、勇于擔(dān)當(dāng)?shù)男貞?,這些寶貴財富與資本,可比那些浮光掠影的享樂實在多了,足以支撐他未來漫長征程,無懼風(fēng)雨,向著更高遠(yuǎn)的目標(biāo)大步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