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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

第五章 流星

大明金主 美味羅宋湯 2556 2015-06-25 09:09:53

    戴田延走了許久,日頭已經(jīng)升到了中天。

  徐元佐跟在后面,口舌干燥,忍不住地呼哧喘氣。

  “這位公子,到底有什么好讓你這般的辛苦呢?!贝魈镅诱咀∧_,緩緩轉(zhuǎn)過身,面對徐元佐。

  若不是徐元佐看著那雙蒙了白翳的眼睛,真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瞎子。

  “我知道自己有恃才傲物的毛病,但又不甘心只做個‘老爺’,故而想求教于先生?!毙煸舸鴼猓蛄藗€躬。

  戴田延往前走了兩步,笑道:“你想金鑾殿上唱名?”

  “不止。”徐元佐咬了咬牙,吐出兩個字。

  戴田延面色肅穆起來,道:“若要那般,小老兒教不了你什么,全看你自個造化。”

  “先生過謙了?!贝魈镅拥溃骸拔也恍庞邢壬@般神乎其神的占卜之術(shù),只想知道個首尾?!?p>  戴田延道:“老朽這套功夫,名為‘盲流星’,你可聽說過?”

  徐元佐搖了搖頭,旋即反應(yīng)過來,道:“并未曾聽說過?!?p>  戴田延并不意外,道:“江湖中也有不少人知道這套功夫,都以為是瞎子們混飯吃的本事。其實這‘盲流星’卻真不是占卜之術(shù)。”

  徐元佐精神一振,看了看日頭,道:“先生,如今烈日當(dāng)空,不如先折回朱里,學(xué)生做東,請先生飲一杯?!?p>  戴田延卻道:“此地甚為開闊,四下無人,最不用擔(dān)心六耳聽聞,正好說些秘事?!?p>  “是,學(xué)生孟浪了。”徐元佐連忙認(rèn)錯道。

  戴田延道:“這套秘術(shù)講究察言,聽氣,辨風(fēng),探水,口舌,攻心。愚夫愚婦以為是占卜之術(shù),其實一切奧秘盡皆在他們自己身上。你在屋中偷聽動了心,整理衣巾出來,又不立即下樓,反倒在樓道偷聽,種種般般,已經(jīng)將你的心性、習(xí)慣,諸多過往告知于我了。”

  徐元佐就像是窺視了魔術(shù)的奧秘,一旦說開了也并不靈異。不過他此刻卻又有些疑惑,戴田延不愿六耳相聞,為何如此細(xì)致地告訴自己呢?這幫跑江湖的,不都應(yīng)該故作高深說一句“天機(jī)不可泄露”么?

  “你現(xiàn)在就在疑惑,為何我說得如此細(xì)致,是也不是?”戴田延笑道。

  徐元佐一愣,道:“是?!?p>  “因為你就是流星。”戴田延道。

  “請先生明示?!毙煸艨刹粫舜驒C(jī)鋒。

  “天上星辰有數(shù),各居其位,卻有流星之屬,來也無憑,去也無跡,璀璨一時者有之,影響千年者亦有之?!贝魈镅泳従彽?。

  徐元佐微微頜首:恐龍滅絕不就是流星撞地球么。

  “生民之中的流星也是如此?!贝魈镅拥溃骸拔衣犇隳_步、呼吸、吐納、聲線、語調(diào)、動作、反應(yīng)……無不是應(yīng)該出生豪門,自幼蒙訓(xùn),而面貌方正,身材修長,目光犀利,不能受辱。這些都不是剛才那個門戶能夠教養(yǎng)出來的。”

  “呵呵?!毙煸魧擂我恍?,這說的分明是二十一世紀(jì)的自己。

  “而你現(xiàn)在嘛,卻是精氣渙散,面帶憨相,心寬體胖?!贝魈镅佑中Φ溃骸傲钐么笕诉€說你以呆肥蠢笨聞名街里?!?p>  “呵呵?!毙煸粲质且恍?,心中暗道:這之中自然有我也說不清的緣故。

  “你說這種情形,是否與天上流星相似呢?”戴田延回到正題。

  “的確是亂了位置?!毙煸粼捴杏性挘痘刈约旱恼}:“先生是否能傳我這套秘術(shù)?小子日后發(fā)跡,定厚報先生?!?p>  “可以?!贝魈镅哟丝谈裢夂谜f話,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道:“將這藥抹在眼中,一日三次,三日之后便可以了。”

  “便可以了?”徐元佐大奇。

  “便可以成個瞎子了?!贝魈镅诱?。

  徐元佐剛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道:“先生玩笑了?!?p>  “瞽者善聽。若是不瞎了雙眼,只會被這世上表象所迷惑,如何開得心眼?”戴田延道:“你若想學(xué)這秘術(shù),不瞎是不可能的?!?p>  徐元佐收回了手,道:“抱歉得很,小子雖然對這秘術(shù)心里羨慕得很,卻不愿付出這般大的代價?!?p>  戴田延收回瓷瓶,笑道:“可見你我果然無師徒緣分?!?p>  “是,在先生看來,能窺視天地奧妙,人心機(jī)變,怎么都比一雙眼睛值得多?!毙煸舄q不死心,道:“先生,師徒是當(dāng)不成了,不知能否攀個師生的緣分?!?p>  “那不一樣么?”

  徐元佐見戴田延并不離去,顯然是想聽聽條陳,悠然道:“師徒如父子,我是給您老當(dāng)兒子的。師生嘛,一個給錢,一個傳授,因財施教吧?!?p>  戴田延笑了:“你既無心看盡人心機(jī)變,何必學(xué)我這手藝?”

  徐元佐正色道:“先生,世間行走,無論是生意買賣還是官場沉浮,只是“做人”兩字。若是我能一眼看穿此人心腹來歷,簡直如同手持利器,勢不可擋啊!如何能讓我不動心?”

  戴田延道:“若只是這點上,你本身天資也已經(jīng)足夠了。日后只需要在人來人往中,把一顆心恒定,自然洞若觀火?!?p>  徐元佐微微皺眉,咀嚼這個“把心恒定”的意思。

  “你若是有個強(qiáng)勢的家門,自然可以恃才傲物,高歌猛進(jìn)。”戴田延道:“但若是沒有,則只有小心謹(jǐn)慎……對了,你那呆肥蠢笨,正是不錯的護(hù)身符,遇事反應(yīng)慢些,心自然就能定住了?!?p>  戴田延又道:“這就不收你的問金了,算我白送的?!?p>  “小子卻之不恭?!毙煸艄碇x道:“其實也是小子沒錢,日后若是有緣再見先生,必當(dāng)重謝?!?p>  “無妨,無妨?!贝魈镅虞p輕擺手,轉(zhuǎn)身要走。

  徐元佐突然心中一動,追問道:“先生,既然是聽聞之術(shù),為何知道我父親在小暑前后出發(fā),月底月初便歸呢?”

  “你當(dāng)真想知道?”戴田延道:“這可不能白送?!?p>  徐元佐道:“可賒賬否?”

  “五兩銀子?!贝魈镅拥?。

  “可以?!?p>  徐元佐對自己未來頗有信心,并不覺得自己付不起這五兩銀子。而且只要付給了戴田延,兩人之間便有買賣往來,這緣分自然就更深了一籌。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還要借助這位民間異士呢。

  “令尊的確是小暑前后從西安回來,不過他在南京辦事拖延了,前幾日才交割清爽。又因為蘇州有個好友,邀他去小住數(shù)日,這便是月底月初才回來的緣故。”戴田延道:“若非如此,現(xiàn)在也該到家了?!?p>  徐元佐更加奇怪了:“先生這也能聽出來?”

  “自然。”戴田延面色不改:“我在船上聽他親口與人說的?!?p>  徐元佐差點頸椎脫臼。

  “正好順路做趟買賣?!贝魈镅雍翢o愧色:“你該能明白的?!?p>  “明白,小子明白得?!毙煸糨p輕抹了抹額頭的汗。

  戴田延朝徐元佐一笑:“這便告辭了,日后有緣再見?!?p>  “先生一路走好,日后再見?!?p>  徐元佐目送戴田延健步離去,長長出了口氣。他望向自己的身體,頗有些不滿地捏了捏肚子上的肥膘,又是長嘆一聲,緩步朝家走去。

  一路上細(xì)細(xì)回想戴田延的話,徐元佐越發(fā)信了人不可貌相??此破狡綗o奇的一個老瞎子,竟然真?zhèn)€洞微燭幽,而且心性堅韌,即便所見所聞與常識相悖,仍舊能夠包容在心,不慌亂,不自疑,這也算是修為高深了吧。

  再想想自己當(dāng)年有父母家族幫襯,看似白手起家,其實不過因人成事,辛苦或有之,艱辛實在談不上。

  真正要白手起家,那是何其艱難?

  首先得忘記過去,專注于現(xiàn)在的身份,哪怕不得不匍匐前行,也不能放棄對未來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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