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刻著卡特營長名字的小小身份牌,在陽光下,銀白中帶著一抹殷紅,顯得格外刺眼。
緊接著,
老約翰用力一扔,身份牌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落入雜草之中不見了蹤影。
“臭小子,今天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管好你的嘴巴!”
“為什么?剛剛我們路過營地的時候,明明看見了卡特,而現(xiàn)在他的身份牌卻出現(xiàn)在這里,這說明他……”
“他有問題?”
老約翰千溝縱橫的臉上,一雙蒼老的眼睛顯得格外深邃。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去告發(fā)他?還是站到他的面前指著他說,
你有問題?”
“難道不應(yīng)該這樣?”
“呵,這樣你會死得更快!”
“這是什么意思?”
艾爾皺眉,滿臉的不解。
老約翰嘆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身后。
圍墻艾卡琳娜的龐大身軀,在遠處薄霧的籠罩下,顯得扭曲陰森。
“臭小子,你知道我們守門人士兵,是什么人組成的嗎?”
“刑徒、死囚、平民……還有小部分的貴族和身份尊貴之人?”艾爾在記憶里稍微搜索一下便脫口而出。
“呵,就像一壇大染缸,誰知道下去之后再出來是什么顏色?!?p> 老約翰冷笑一聲便沉默不語了。
他的話并無道理。
艾爾能夠理解。
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五花八門……守門人軍營就是一座大泥潭,掉進去只會越陷越深。
那張身份牌就像一團小火苗,誰知道它是用來燒誰的?不丟出去,難道還等著引火燒身?
艾爾沒有反駁老約翰的話。
這半月以來的經(jīng)歷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別把上一世的三觀帶到這一世來!
這一世就像一場噩夢。
做夢的人,在噩夢里面是無法自主控制夢境的。
而艾爾現(xiàn)在也不會去想,“從噩夢中清醒過來”這種事情。
活著,就好。
不是嗎?
“所以我一直說,我們是和尸體打交道的,因為活人不如死人可靠!
忘掉今天發(fā)生的事,別給自己惹麻煩臭小子!”
老約翰嘟囔一句,把注意力再次放到尸體身上。
他掏出一把小刀,把尸體上的麻衫用刀割開,足足疊了五六層,四個角稍微擰成一股,做成一個麻布擔架。
然后把尸體放上去。
“別讓活人的事情耽擱了這五個可憐兒,他們已經(jīng)足夠可憐了,讓我們把他們‘裝’回去!”
老約翰說著,站在前面,背對著麻衫做成的擔架,雙手反抓著麻衫的兩角,嘗試用力。
他打算和艾爾一前一后,一趟就把這些尸體給抬回去。
“別愣著臭小子,趕緊過來試一下……”
艾爾連忙站到后面,抓起剩下的兩角,跟著老約翰一起用力。
撕拉——
麻衫騰空的一瞬間,便傳來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撕裂聲。
不過。
這副麻衫擔架并未完全斷裂,很勉強地托起了尸體。
……似乎能用。
“走慢一點臭小子,我可不想走到一半的時候,還要去找他們身上掉落的‘零件’?!?p> 艾爾眼皮跳了跳。
比起尸體掉落,他覺得麻衫斷裂的可能性更大。
“知道了?!?p> 應(yīng)了一聲后,兩人緩慢地開始往回走。
一路無話。
沿途同樣的風景,在艾爾看來,卻像是變了一種顏色。
直到他們再次踏足十三營的營地。
艾爾的心情開始變得沉重。
不知不覺便在心里默念起來:“千萬不要遇見、千萬不要遇見、千萬不要……”
在知道一個人有問題的情況下,人體有很多“微動作”會暴露你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
比如眼神飄忽不敢直視、說話不通順、刻意做一些表情等。
艾爾不知道那個“卡特營長”是否也像自己一樣,對人體肢體語言有所涉及。
但他不想親身去測試。
也不想用對方實驗一下自己對“微動作”的控制是否到位。
老約翰還是習慣性地和其他士兵斗幾句嘴。
艾爾沒有心思去聽他們說了什么,一心只想趕緊離開這里。
好在……
沒有任何意外發(fā)生。
“卡特營長”也沒有出現(xiàn)。
艾爾和老約翰最終有驚無險地將尸體搬運回營地。
至于他們是不是完整的,艾爾就不敢保證了。
“呼,把他們身上的鐵甲和兵器拿走,抓緊挖個坑埋了?!?p> 老約翰這次似乎沒有親自履行教義的想法。
“知道了,我想這五位先生有著骨頭和血肉相連的情誼,他們會非常樂意合葬在一起的?!?p> 艾爾一邊說著,一邊搓手。麻布把他的手掌勒出幾道血痕,不過這點皮外傷對他來講,猶如家常便飯,不值得在意。
老約翰聽了他的形容倒是微微一愣,若有所思地抬頭看了眼天空:
“臭小子你這個形容十分恰當,想必死神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你瞧,他們現(xiàn)在緊緊抱在一起,死都不肯分開!”
“嗯。”
您的死神可真是一位充滿惡趣味的神祇……艾爾心里默默吐槽一句,干脆地拿起鐵鏟開始挖地。
不管死神是否真的認為這五位先生死了也需要在一起,他可沒有讓他們“獨居”的想法。
且不說挖五個坑要耗費多少體力,光是把這五具尸體分開就足以讓人崩潰。
老約翰帶著佝僂的身軀離開,去搬運下一位可憐兒了。
艾爾留下填埋尸體。
這半個月以來,他挖地都挖出經(jīng)驗來了,一座土坑對他而言算不了什么,半小時不到就挖出一座及膝深度的土坑。
應(yīng)該剛剛好……艾爾心里估算一下這個土坑的容積,放下鐵鏟,準備把尸體搬進去。
他的手掌在觸碰到尸體的一瞬間,忽然停下了。
一股莫名的電流涌向他的心尖。
“這是……”
胸口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鉆心的疼痛差點讓他窒息。
周圍的聲音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
艾爾感覺自己的身軀不受控制朝后倒去。
他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他的意識卻格外地清醒。
當他想站起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四肢似乎不受控制。
可他的視線還是緩緩上升。
就像一個提線木偶似的,艾爾感覺自己的身體正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操控著。
一點點的。
直到一張血淋淋的大臉映入他的臉龐。
艾爾的大腦瞬間失去所有思考。
這張充滿震驚、驚恐、憤怒、不甘等,數(shù)種表情的臉龐,正在緩慢而堅定地和他的部分記憶相結(jié)合。
居然是他!
卡特營長!
艾爾感覺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寒冷感漸漸從四肢涌入軀干。
是死亡的感覺……
這時,一道酥脆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聲音響起:
“咦?怎么還有一條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