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擂
午時一過，鄭家庭院也收拾出來，正中一個擂臺，四周都安排的座位，家仆引了眾人落座，比擂就要開始了。
知府大人姚煥與高踞王子坐了上首，鄭家主便立與前臺朗聲道：“此次，高踞國查干王子千里迢迢而來，想與中原之奇人異事交流切磋，特與鄭某之處設(shè)擂臺三場，在場諸位都是見證，今日則為兩國武林人士交流，卻不為輸贏高下，傷了和氣?！?p> 臺下眾人便稱是，但是中原人士向來自負(fù)，自是不愿意落于人下。
鄭家主又朗聲道：“第一擂比試書法，姚大人與查干王子業(yè)以商定題目，乃李意煥所著《日出入》
日出東海扶桑隅，
金芒破云照平川。
羲和挽轡六龍奔，
夜沒不周西山淵。
萬古始終無停機(jī)，
草木枯榮應(yīng)于天。
溟涬浮沉自有道，
萬物興歇皆自然。（改寫自李白《日出入行》）”
此詩是說天地萬物日出日落都是自然輪回，詩意廣闊，在場大多是武林中的粗人，不通文墨，卻也覺得這詞寫的形意飄逸，豪氣沖天。
鄭家主言語完畢，兩人便走上前臺向諸位一鞠躬。
眾人見那呼爾可那形容滑稽，陳子騫玉樹臨風(fēng)，對比鮮明，心中只小看了那呼爾可那。
那呼爾可那神色卻極其傲然，當(dāng)下也不多說，一個起落，就躍上了擂臺，眾人見他人不可貌相，輕功卻是極佳，身法精妙，落地輕盈，心中便看重了幾分，心想人不可貌相。此人卻是大有本領(lǐng)。
陳子騫微微一笑，身法一動，也是躍上了擂臺，他不愿耀武揚(yáng)威，便只是普通的輕身功夫，眾人一看，心中卻不免失望。
陳子騫向呼兒可那作了一揖，問道：“不知兄臺準(zhǔn)備用何種字體?"
呼兒可那甕聲甕氣的說“小楷”。
眾人不禁好笑，這樣圓頭圓腦的長相，居然要寫娟秀的小楷。
陳子騫微微一笑：“那在下便選行書好了?！?p> 此時鑼聲一響，比擂便開始了。。
兩人身形同時一動，奔向擂臺上首大大的墨硯中蘸取墨汁，他們的鞋子都事先改過，縫上了吸水好的布料，只見兩人身影都快的像電，幾乎同時到達(dá)，呼爾可那一掌推向陳子騫，他身形低矮，掌法奇特，一掌拍向陳子騫丹田之處，陳子騫無法回護(hù)，便閃身避過，呼兒可那就已經(jīng)站上硯臺，他右腳踏進(jìn)墨汁，左腳向陳子騫踢去，陳子騫再一閃避，呼爾可那就已躍起，直接躍到擂臺右上首，寫下第一個“日”字的第一橫，動作行云流水，掌法腳法一氣呵成，變化精妙，王子麾下的人馬大聲叫起好來，群雄雖然著急他搶先，卻也不得不服。
那陳子騫也閃電般的跟上，直躍到第二字的位置，此時呼兒可那第一個“日”字已然寫好，確是娟秀圓潤的小楷字體，字形意形都是上乘，鄭家主見狀微微搖了搖頭，心道此人果然是有備而來。
陳子騫也不著急，臉上神色不變，立即開始寫第二個“出”字，筆鋒凌厲，似乎要破地板而出，是極好的行書。
呼爾可那圓滾滾的身體一轉(zhuǎn)已經(jīng)搶占第三字的位置，陳子騫“出”字最后一筆還沒寫，突然一個飛腳向呼兒可那門面踢去，呼兒可那側(cè)身閃躲，陳子騫踏出七星步，身法瞬息而自，便搶上第三字的位置，回腳一勾，補(bǔ)上了最后短短的一豎，回身寫第三個“東”字。
群雄不想陳子騫居然有如此智謀，不由大聲喝彩。陳子騫“東”字，還沒寫完，呼爾可那就踏上第四字，并出掌相擾，陳子騫一邊格擋，一面腳下不停，兩人以腳尖寫字，騰挪之間卻沒有在書寫之地踩上一個墨點(diǎn)，身法委實(shí)驚人，群雄心中不由暗暗稱奇，這兩人年紀(jì)輕輕，居然都練的如此好輕功。
待陳子騫寫完“東”字，呼爾可那早有防備，手上攻勢不緩，緊緊占牢第四個字的位置，陳子騫手中格擋，寫字的右腳微勾向呼爾可那寫字的腳踢過去，呼爾可那左腳站立，便也用右腳格擋，兩人腳法變換，下盤穩(wěn)重，立若堅石，瞬間拆過十幾招，僵持不下，群雄又不由的叫了一聲好。
呼爾可那一個發(fā)力，直踢中陳子騫，陳子騫一個不穩(wěn)后退一步，他便落腳寫下了第四個“海”字，陳子騫一個轉(zhuǎn)身踩上第五字的位置，呼爾可那個頭低矮，攻不到他的門面，只見他左手輕拂呼爾可那的肩頭，手做彈指狀，呼爾可那只覺得肩頭一酸，連忙閃避，陳子騫便又寫下了“扶”字。
眾人見他點(diǎn)穴手法奇特，又是嘆服，打穴手法常有七種“斫、戳、拍、擒、拿、撞、閉。”彈穴卻是少見，陳子騫這“彈穴手”亦是葉無邊大俠所創(chuàng)，葉無邊一生風(fēng)姿瀟灑，所創(chuàng)武功皆飄逸靈動，陳子騫使來正是身姿翩翩。
呼爾可那手上攻勢加劇，身法騰挪，又仗著低矮，出掌直取陳子騫丹田，陳子騫只得閃躲，呼爾可那便搶上下一位置，腳尖寫字，陳子騫卻不再與他爭取，七星步踏出，至硯臺一點(diǎn)墨汁，呼爾可那已寫下了“桑隅”兩字，寫完之后，卻是也沒有墨了，便騰挪至硯臺邊蘸墨，身法如電，瞬息即回，一看場中不由一呆。
原來那陳子騫竟以極快的身法寫完了下一句的五個字，正準(zhǔn)備寫第六個，正好是一句“金芒破云照”他不但寫的快的驚人，字形卻絲毫不亂，行書即可偏草書也可偏楷書，陳子騫便占了行草字形飄逸放縱的便宜，筆畫帶過，卻是草而不亂，疏密得當(dāng)，五個字風(fēng)神灑落，姿態(tài)齊備，眾人便在臺下齊聲叫起好來。
陳子騫寵辱不驚，身形不亂，臉上依舊掛著淡然的微笑，眾人不由驚嘆，他連字的比劃，所費(fèi)筆墨都思考到了，所以才故意讓了呼兒可那兩個字，贏來五個字的優(yōu)勢。
在座諸位武林高人都是心道，他這一身招數(shù)驚奇也就罷了，這樣年紀(jì)輕輕，卻是難得如此泰然冷靜，機(jī)智應(yīng)變。想著這臥龍山莊少莊主果然英雄少年，才情武學(xué)皆是出眾。
此時陳子騫的墨水又用盡，一個騰挪到了硯臺，呼爾可那想學(xué)他的招術(shù)，卻盡了力也只寫出“平川羲”三個字。
陳子騫直接搶在“羲”字后一位，左右腳同時開工，一個“和”字瞬間寫好，他手掌翻飛，正是“蕭蕭掌”呼爾可那只看的眼花繚亂，應(yīng)接不暇，陳子騫一鼓作氣，便又寫下“挽轡”二字。群雄萬想不到，他還有左右腳一起寫字的本領(lǐng)，更是叫好連天。呼爾可那亦是不怠慢，寫下了“六龍奔”三個字。
兩人又繼續(xù)拆招，轉(zhuǎn)眼又寫下“夜沒不周西山淵”這一句，此時一首詩已經(jīng)寫了一半，陳子騫寫十六個，呼兒可那寫了十二個。群雄心中甚是振奮，只希望陳子騫就此保持了優(yōu)勢，這一擂即可得勝。
呼爾可那見形勢不好，便矮身去點(diǎn)陳子騫膝蓋的曲泉穴，陳子騫怕他傾力傷了腿，不能再斗，便只得避開，由他占了后面的位置。寫下“萬古”二字，陳子騫步步為營，小心應(yīng)對，不多時“萬古始終無停機(jī)，草木枯榮應(yīng)于天?！眱删湟餐戤?，卻是陳子騫二十四個子，呼爾可那一十八個字，陳子騫依然領(lǐng)先。
那呼爾可那見落后太多，突然身體一縮，竟然縮成一個球狀，眾人不由大奇，卻是誰也沒見過這種縮骨功。
呼爾可那本就身材矮小，縮了筋骨之后，只有陳子騫半條腿那么高，他占盡下盤優(yōu)勢，手腳并用，逼的陳子騫無處落腳，轉(zhuǎn)眼間就寫完了下一句“溟涬浮沉自有道?！睋尰亓藘?yōu)勢。
陳子騫一時也無計可施，他神色依舊不變，眉頭微皺，卻絲毫不慌亂，仔細(xì)觀察呼爾可那的身法，只見他瞅準(zhǔn)一個破綻，居然把呼爾可那整個人抓了起來，腳下不停，又寫下?lián)屃恕叭f物”二字。
眾人在場下看這場面著實(shí)有點(diǎn)滑稽，本是兩個人比武寫字，這會卻是一個大人提著一個肉球，有些年輕人便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呼爾可那又伸長了四肢，身子一扭，從陳子騫手中掙脫，兩人繼續(xù)拆招，又各寫了幾個字，此時，只剩最后一句話五個字，字?jǐn)?shù)卻是陳子騫二十六，呼爾可那二十五。
轉(zhuǎn)眼間又寫三字，兩人各是二十七，卻是最后二字決勝負(fù)。兩人不敢放松，拳法，點(diǎn)穴斗了幾十招，局面僵持，誰也騰挪不出。都使出了全力僵持了半天，卻是誰也搶不到最后一字的位置。眾人的心都被揪的緊緊的，隨著兩人的一招一式起伏。
陳子騫看準(zhǔn)一個空隙寫下“自”呼爾可那便虎視眈眈最后一字，陳子騫手不停，掌法變化，催動內(nèi)力與呼爾可那纏斗，突然他身體一躍，竟向那最后一字的方位之處多躍了幾寸。呼爾可汗連忙搶上。
眾人大呼可惜，這局只怕要平局。不想陳子騫竟在呼爾可那之前落腳，寫了然的最后一筆。
他居然倒著寫字！
群雄便一起歡呼起來。
呼爾可那一見輸了，不肯罷休，使出全力強(qiáng)攻陳子騫，陳子騫被他全力一掌拍中后心，腳下一個趔趄，一筆重墨劃過最后“自然”二字，卻是花了。
就此第一擂塵埃落定，眾人不禁心中惋惜。
陳子騫卻依舊面容如水，不起波瀾，只是微微笑著搖頭，向眾人一作揖“陳某不才，讓大家失望了?！?p> 群雄早被他所折服，各種溢美之詞不絕于口，這局比試，呼爾可那占盡下盤優(yōu)勢，他又看起來比陳子騫年長許多，陳子騫臨時上陣，最終拼了個平局，甚至還略占上風(fēng)。雖然他武學(xué)精妙，內(nèi)力仍然不到修為，招式亦有不足之處，但他這般年紀(jì)，加以時日，又怎會落于人下。若只是武功上乘也就罷了，最難的的是他泰然自若的氣度，落后不惱，領(lǐng)先不傲，淡然處之卻又是步步為營，思慮周詳，武林中人想來自恃甚高，也不禁在這少年面前暗暗心服。
那姚煥便起身鼓起掌來，連聲贊道：“好精彩！”查干王子也點(diǎn)頭道：“雖是平局，中原人士果然不可小窺。”姚煥見查干王子言語中不似之前倨傲，只想著他果然被我中原人才折服了，心中高興，拉住他不停的品詩論字，王子微笑側(cè)身而聽，眼神卻在陳子騫身上多停留了一會。
荇兒心中掛念陳子騫的擂臺賽，早就尋了個地方遠(yuǎn)遠(yuǎn)看去，此時見他大展身手，心中又是高興又是贊嘆。心道：他這樣一個人物，果然分外的出眾。難怪那鄭三小姐牽腸掛肚。她念及此處，心中突然沒來由的一陣空落，略微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