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消息傳開了

　　次日清晨，一大早如意賭坊剛開始營業(yè)，就有一位不速之客光臨賭坊。

　　小廝引著他來在二樓雅間坐定，安貴便滿臉堆笑的迎了過來。

　　“不知高密侯駕臨，小人未曾遠迎，恕罪，恕罪?！?p>　　趙宗師擺擺手，道:“安掌柜客氣了，你這樣說就顯得生分了?！?p>　　對，來人正是趙宗師，從剛出生沒多久就被官家賜官密州觀察使，后來長到十五歲便去密州赴任，因在任地表現(xiàn)突出，與人為善，官聲頗佳，而又是皇室子弟，所以沒幾年官家就將其調(diào)回東京，刺官歸德將軍（虛職），并封為高密侯，算是榮養(yǎng)起來了。

　　昨天趙宗師與父親趙允讓商議完之后，便來找安貴，托安貴把皇長子回京的消息放給榮王。昨天等了半天一夜，也沒等到安貴派人來報信，所以他一大早來賭坊，就是看看安貴事情辦的進展如何了。

　　安貴見趙宗師沒跟他客套，便也不再客套，在趙宗師對面坐了下來道:“侯爺昨天托小人辦的事，小人已經(jīng)辦妥，侯爺盡可放心便是?！?p>　　趙宗師聽安貴已經(jīng)把事情辦妥，并沒有詢問具體細節(jié)，而是道:“沒出現(xiàn)什么紕漏吧？”

　　安貴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能有什么紕漏？”

　　“好，那就多謝安掌柜了?！?p>　　趙宗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并沒有做過多逗留，放下一包銀子，便起身就走。

　　安貴拿起荷包掂了掂，道:“侯爺，給多了，用不了這么多?！?p>　　趙宗師頭也不回道:“多的你就留著吧，免不了下回還有用得到安掌柜的地方。”

　　安貴起身道:“那侯爺慢走，小人就不送侯爺了?！?p>　　“安掌柜不用客氣，本侯自去?！?p>　　趙宗師說完，便“蹬蹬蹬”下來而去。

　　趙宗師剛走，便從暗室里出來一人，身著莽袍，頭帶紫金冠，一副雍容華貴的富態(tài)相。

　　安貴忙上前見禮道:“屬下安貴，參見王爺?！?p>　　“不必多禮?！?p>　　趙允良走到剛才趙宗師坐過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道:“剛才高密侯找你，是為了皇長子回京的事吧？”

　　來人正是定王趙允良，八大王趙元儼次子。因慶歷元年二月皇次子趙昕薨逝，有朝臣上札子建議趙禎選趙允良三子趙宗史入宮，過繼為養(yǎng)子；但是當時的趙禎怕八大王趙元儼坐大，就沒有聽取朝臣們的建議，而是選擇了相對勢單力孤的太祖一脈的趙從式三子趙世恩入宮。

　　趙禎的這一波操作，讓原本信心滿滿的趙元儼和趙允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后來趙元儼更是郁郁寡歡，抑郁而死，趙允良便發(fā)誓要讓自己的兒子趙宗史繼位，徹底顛覆趙禎一脈的皇位。

　　于是他在暗中四處網(wǎng)絡人才，積蓄力量，包括安貴也是他的一步暗棋，既可以利用安貴的情報系統(tǒng)獲取他想要的消息，又可以利用安貴賣消息的身份，賣給別人他想放出的消息，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昨天從安貴來王府報告，說皇長子回京，趙宗師要他放消息給榮王，趙允良便命安貴將計就計，讓榮王、皇長子、濮王先斗起來，他好坐收漁利。

　　安貴躬身道:“是的，屬下已按照王爺?shù)慕淮瑢⑾⒎沤o榮王了，估計用不了多久，榮王就會發(fā)現(xiàn)是濮王讓屬下放的消息，到時候他們之間肯定會有一場你死我活的爭斗。”

　　趙允良捏著胡須道:“好，那就好。只有他們之間先斗起來，本王才有勝算?！?p>　　“是，屬下明白?！?p>　　趙允良不動聲色的看了安貴一眼，道:“既然你明白，那本王就不多說什么了，接下來該怎么做，本王會再知會你的?！?p>　　說完，趙允良便起身，又進了暗室，從密道回王府去了。

　　密道是趙允良布下安貴這步暗棋之后修建的，從賭坊二樓直通定王府書房，只有定王和安貴知道。

　　安貴躬身道:“恭送王爺?！?p>　　與此同時皇長子回京的消息，在東京城內(nèi)的各大茶樓酒肆傳開了，一時間人們說什么的都有，有說皇長子不是十九年前就死了嗎？怎么又活過來了？有說皇長子這時候回京，一定是奔著皇位來的；也有說皇長子這時候回京，朝堂之上恐怕要掀起巨浪了……總之這個話題幾乎成了每個光顧茶樓酒肆的客人的必備話題。這時候就是沒有頭條新聞，要是有的話，估計很快就會沖上頭條。

　　…………

　　馬行街，木葉香茶樓。

　　國子監(jiān)的幾個學生走進茶樓剛坐定，就聽著茶客們都在議論皇長子回京的事情，其中一個叫姚聚之，字咸朋的學子，聽著聽著，覺得不對味兒。事關皇家，就這樣任人在茶樓酒肆里閑談，肯定會對皇家和朝廷不利，于是他走到鄰桌，向鄰桌的茶客打探，好問清楚回國子監(jiān)稟告老師，讓老師知會朝廷。

　　“這位仁兄，吾剛才聽聞你們在談論皇長子，請問這個消息可屬實？”

　　姚聚之拱手向鄰桌的一位絡腮胡茶客問道。

　　絡腮胡回禮道:“看小哥的打扮，是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吧？不瞞你說，從我來到茶樓，人們就在談論皇長子回京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真假?！?p>　　姚聚之又道:“皇長子不是從出生就夭折了嗎？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情，怎么這時反而會有這樣的謠傳？”

　　景祐四年，從皇長子被曹氏聯(lián)合濮王趙允讓用死嬰調(diào)了包，皇帝趙禎經(jīng)過一番審查之后，雖發(fā)現(xiàn)了事情的真相，卻沒有查出幕后黑手。于是為了防止皇室的秘聞外傳，為了防止皇長子在外遭人暗害，為了給天下人交待，將全部知道內(nèi)情的宮人處死，咬牙認下死嬰，并對外宣稱皇長子早夭，以皇子禮厚葬死嬰，葬于永定陵，賜名趙旭。

　　所以朝野上下除極個別重臣和一些王爺們知道皇長子還活著，其他人都以為皇長子早夭，也難怪姚聚之會這樣問。

　　絡腮胡沉吟片刻，道:“皇家的事誰說的清楚，我們也是聽別人都在說，所以也順嘴說兩句。”

　　“那有人知道是誰放出來的消息嗎？”

　　絡腮胡搖搖頭道:“不知道。反正聽人們說，今天從早晨起，東京城內(nèi)的各個茶樓酒肆就都在說這個事情，好像突然一下子就傳開了?！?p>　　姚聚之張目看看茶樓四周，壓低聲音道:“那人們這樣說就沒有人管嗎？開封府和皇城司就沒人出來制止嗎？”

　　絡腮胡也看了看四周，放低聲音道:“可能還沒傳到官府的耳朵里，又或者本身就是官府放出來的消息。要不怎么可能一夜之間就在汴京城的茶樓酒肆內(nèi)傳開?！?p>　　姚聚之越聽越覺得此事蹊蹺，拱手道:“多謝仁兄告之，愚弟要回國子監(jiān)坐監(jiān)了，再會?！?p>　　說完，姚聚之回到桌前，連茶也顧不上喝一口，就召集同伴離開了。

　　出了茶樓，另一個名叫翟芃、字少舉的學子，略帶不滿的道:“咸朋，你是什么意思？我們好不容易逃監(jiān)出來一次，還沒見到柳月奴呢，你就讓大家回去坐監(jiān)，到底是為了什么？”

　　柳月奴是木葉香茶樓養(yǎng)的歌姬，賣藝不賣身，平時為茶樓彈琴唱曲，以供客人娛樂消遣。因其相貌出眾，歌喉婉轉，琴藝高絕，很受一些清貴茶客和青年學子的追捧，所以姚聚之他們才會來木葉香茶樓喝茶聽曲。

　　只是沒想到曲沒聽到，卻被有關皇長子的傳言攪的提前離開了茶樓。

　　姚聚之聽著翟芃的牢騷，并沒有反駁，而是解釋道:“剛才在茶樓的傳言你也聽到了，吾覺得此事透著蹊蹺，所以想回監(jiān)報告老師。如果因為此事，吾等為朝廷立了功，吾想對于吾等的科舉之路將大有裨益，不比在茶樓喝茶聽曲強嗎？”

　　又一個身材微胖的學子聞言，頓時覺得姚聚之言之有理。本來他也對姚聚之不分青紅皂白拉著大家提前離開茶樓有怨氣，但此時聽了他的話，才知道姚聚之所謀深遠，遠不似他們這般膚淺。

　　于是出言幫腔道:“少舉，吾覺得咸朋之言有理，要是吾等真能因此事為朝廷立功，到時候官家一句話，說不定就能賜吾等個同進士出身，不比吾等寒窗苦讀來的實惠！”

　　名叫翟芃的學子聞言，這時也回過味兒來，不再牢騷滿腹，而是急切的道:“既然如此，那吾等何不快快回監(jiān)報告老師？要是被別的學子占了先，那吾等可就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p>　　翟芃說完，便催促姚聚之等人快些回國子監(jiān)，以免錯過為朝廷立功的機會。

　　…………

　　國子監(jiān)。

　　姚聚之等人剛回國子監(jiān)，就迎面碰上了國子監(jiān)直講梅堯臣，姚聚之忙著上前攔下梅堯臣道:“梅直講，學生有要事稟告。”

　　梅堯臣本來就是耿介固執(zhí)的脾性，這時見到幾個逃監(jiān)的學生大模大樣的攔下自己，頓時勃然大怒道:“汝等荒廢學業(yè)，逃監(jiān)外出，還有何話說？”

　　姚聚之作揖道:“對不起梅直講，學生逃監(jiān)是學生不對，但是學生真有要是稟告?！?p>　　梅堯臣見姚聚之表情認真嚴肅不似作偽，便壓下火氣冷冷道:“汝等有何事要說？”

　　姚聚之道:“學生們在茶樓聽聞……”

　　于是他把在茶樓聽來的有關皇長子的傳言悉數(shù)對梅堯臣講了一遍。

　　梅堯臣聽后臉色大變，也顧不上再與逃監(jiān)而歸的姚聚之等人理論，只留下一句:“此事干系重大，汝等快快回去上課，吾這就去找文相公一起面圣?！敝惖脑?，便急匆匆出監(jiān)而去。

　　梅堯臣口中的文相公，自然是指位列宰執(zhí)的文相——文彥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