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讓菲利普稍微有些懸著的心又放了下來。
“羅杰醫(yī)生，你說這個我就不理解了，貝爾失蹤的事情上一次我已經(jīng)明確的告知你我不知情，為什么還要逼問我？”
“甚至還把警察叫了過來，你們是一伙的吧？難道說，你們找不到案子的始作俑者，就打算隨便找個人栽贓陷害？”
“證據(jù)呢？證據(jù)在哪里？”
菲利普消瘦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怒色，他搓了搓手，正在等待羅杰給他一個答案。
然而，他的憤怒并未動搖羅杰一分一毫。
“上次會面結(jié)束之后，我就曾調(diào)查過你的檔案，發(fā)現(xiàn)你和你的書崛起的情況十分反常?！?p> “你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成名?！?p> “諸如此類的機遇不是沒有，但這種事情絕不可能發(fā)生在一個父親嗜酒如命，母親早年病逝的人身上?！?p> “為什么？”
邁克遜下意識的詢問了一聲，在他看來，遭遇和才華并不沖突，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的。
“原因很簡單?！?p> 羅杰環(huán)顧四周，嘆道：
“這個時代，是神的時代?！?p> “沒有權(quán)勢，沒有人脈，你縱然有再好的作品，又如何能夠得到展示的舞臺呢？”
“我買過你的書，在診所對面的書店里?！?p> “和你的作品在一個書架上擺放的，是那些三流又無聊的貴族愛情故事，還有那些無下限的弘揚神明偉大的‘英雄史詩’?！?p> “如今的文學(xué)，沒有出路?！?p> 說到這里，菲利普突然表現(xiàn)得異常情緒化，他顫抖著手臂，對羅杰的話表示贊同：
“是的，是的，醫(yī)生，你說的沒錯！”
他的眼中釋放出仇恨的火焰，毫不掩飾他對神明的憎惡：
“因為這該死的信仰，我無數(shù)次的投稿都被拒絕；因為這該死的信仰，我一生窮困潦倒，我的作品被視為異端，我的思想，我的才華全部被人摒棄！”
“羅杰醫(yī)生，我先前以為你和他們一樣，不過是一個只會找麻煩的家伙，可如今你的一番話，卻讓我感悟到了你的內(nèi)心！”
“你和我有一樣的觀點，對這個世界都有著不滿，既然如此......”
菲利普微微一頓，他感覺自己好像說的有些多了。
羅杰沒理會他，看向困惑的邁克遜：
“因為文學(xué)沒有出路，所以想要發(fā)表譬如《雨夜驚魂》這樣的故事，就必須要有渠道和關(guān)系?！?p> “杜穆克報社以噱頭和嘩人的標(biāo)題出名，但這并不代表他們沒有腦子。”
“他們很清楚自己的紅線是什么，他們是最典型的商業(yè)出版商，正常情況下，向你這樣的故事，絕不會列入他們的嘗試范圍內(nèi)?！?p> “和教會作對，沒有好結(jié)果，至少明面上不行?！?p> “而你家中一貧如洗，不是貴族，不是知名大家，沒有厚積薄發(fā)的過程，卻突然一夜之間走紅，受到他們這種純粹的商人的青睞?！?p> “這怎么可能？”
羅杰看向菲利普，表情冷淡：
“只有一種解釋，某人付出了一定的代價，給你打通了你攀升的路。”
“我想，這個人，恐怕就是你的女友，貝爾·卡門吧?！?p> 菲利普表情凝重。
“我今天不經(jīng)意的問了安度因先生一些事情，得知了圣福迪哥學(xué)院的事，恰巧，我有一些朋友能幫我搞到這個學(xué)院的檔案。”
“經(jīng)過調(diào)查，我發(fā)現(xiàn)你和貝爾是大學(xué)同學(xué)，在文學(xué)系同班，你們的接觸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p> “雖然安度因先生并未對他的女兒交代太多，但我知道她熱愛文學(xué)，只要有這一點就足夠了?！?p> “因為任何熱愛文學(xué)的人，都會對如今這個世道上的三流小說感到不滿。”
“你們有共同的愛好，共同的話題，暗生情愫，這是很正常的事情，當(dāng)然，如果這個說法太過牽強，那么你盥洗室下水道口的長頭發(fā)，足以說明她曾在你的房子里生活很長的一段時間。”
邁克遜跑去看了一眼發(fā)，發(fā)現(xiàn)果然如此，菲利普藏起了雙人用具，但是卻忘記了收拾下水道口殘余的頭發(fā)。
“貝爾比你更聰明，她不會毫無掩飾的表現(xiàn)自己對如今神權(quán)至上的時代的不滿，所以她成功的憑借自己的能力走進(jìn)了杜穆克報社，而你，只能作為一個不入流的作家在家中寫一些短篇，發(fā)泄自己的憤懣?！?p> “我說的有沒有錯？”
菲利普自知如今駁斥已然沒有意義，沉默的點了點頭。
“但你是個很善妒的人，在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表現(xiàn)的自信如同今天一樣?！?p> “你心中認(rèn)定我不會找出任何線索，但實際上，你的表現(xiàn)，就是我找到的，最重要的線索。”
“對自己的才華自視甚高，心中滿是憤懣之人，往往對一切都不屑為之。”
“所以貝爾的行為在你看來就是對文學(xué)的侮辱，讓你感到頗為不齒，可另一方面，你又不得不借助她的關(guān)系才能發(fā)表一些文章，這讓你愈發(fā)感到憤怒和嫉妒。”
“后來有一個有身份的人通過杜穆克報社的關(guān)系發(fā)覺到了你文章中那些對神明大不敬的思想，你有幸與他會面，并成為了他的棋子，而他給你開出的條件，就是讓你的下一本小說得到杜穆克報社的全方位支持。”
“此人的身份極其特殊，他的話語很有權(quán)勢，以至于讓你可以無條件的相信他的話。”
羅杰稍稍出了口氣，菲利普則抓住這個機會反問道：
“羅杰醫(yī)生，這不過只是你的推理，你從未拿出過證據(jù)......”
“證據(jù)就是我的眼睛?！?p> 羅杰微微一笑。
“你和湯米顯然都不是什么擅長收拾衛(wèi)生的人，在他辦公室的桌子上，有和你家地板縫隙里一樣的粉末?！?p> “你們兩人在觸及到調(diào)動情緒的話題時，瞳孔會下意識的放大，手指開始輕微顫抖，這是致幻劑服用的表現(xiàn)之一?！?p> “同樣的藥物性狀不可能如此巧合的出現(xiàn)在你們兩個人的身上，不要嘗試辯解，這是醫(yī)生的直覺?！?p> “雖然我還沒有對這些藥物成分進(jìn)行調(diào)查，不過只要今天我們收集一些樣本交給醫(yī)學(xué)院的人，很快就能得到結(jié)果?！?p> 羅杰看向菲利普，平靜道：
“貝爾并不希望你和這個神秘人物打交道，他身份特殊，很難把握，且還要對自己的棋子用藥物加以控制，因為這些藥，你思如泉涌，但另一方面，他也在讓你的精神愈發(fā)變得不正常?！?p> “在這種錯亂中，你對貝爾的嫉妒致使你將她的善意視為對你光明未來的阻礙，你們爆發(fā)了爭吵，桌子上那些爪痕就是證據(jù)，是你讓她‘失蹤’了?！?p> “你以為當(dāng)時我說的那句話是在和你開玩笑嗎？看看你的臉吧，你的神經(jīng)在昨夜之后，已經(jīng)脆弱不堪了。”
“你已經(jīng)到極限了，菲利普?！?p> 羅杰指向菲利普臥室前的一塊水漬：
“昨天那人來到了你的家里，在門口停頓了一段時間，應(yīng)該是在故弄玄虛?！?p> “他來這里的目的，大概就是要讓你殺人滅口。”
“因為她知道的太多了。”
“上一次你和我談話之余始終背對你的床，不讓我接觸到那片區(qū)域，我想，在這之前，貝爾小姐應(yīng)該就在那。”
邁克遜面色微變，他一腳踹開房屋的門，翻起菲利普的床，一陣摸索之后，找到了那個秘密的機關(guān)。
羅杰走到門口，看著邁克遜推開地板。
空無一物。
“哈哈哈哈哈，羅杰醫(yī)生，我承認(rèn)你的推理精彩絕倫?！?p> “如果作為一本小說的結(jié)尾，它足夠引人入勝。”
“可推理也只能被稱之為推理，在事實面前，你的所有推斷都蒼白無力?！?p> “我的房間容納空間太小，所以才會有這么一個地方放置雜物?！?p> 羅杰看著滿臉戲謔的菲利普，一時間，感到有些無聊。
“邁克遜，一會你帶著人去他的院子里，在東側(cè)那個草叢下面挖掘，貝爾小姐的尸體就在那里。”
菲利普瞬間面色慘白，再也難以保持冷靜：
“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知道我為什么會把警方帶過來嗎？”
羅杰嗤笑一聲：
“一個人心里有鬼，在遭遇意外事件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要看一看自己的安排是否妥當(dāng)?！?p> “你在我們到來的時候從窗戶外看了一眼東側(cè)有草叢的地方，確認(rèn)沒有人注意到那里之后才離開窗戶?！?p> “我原本對此不敢說完全篤定，但在進(jìn)門時，你搓了搓手，這個動作讓我察覺到了你指縫里的泥土，還有手指的潮濕?！?p> “萊茵斯特作為北方，供暖充足，室內(nèi)干燥，居住在這里的人皮膚發(fā)干變白，你的手背因干燥而有白色的皸裂，但你的手掌卻潮濕柔潤。”
“我想我已經(jīng)說的夠多了，你還要我細(xì)細(xì)說說嗎？”
邁克遜看了看頹然的菲利普，又看了看一臉無趣的羅杰，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他突然覺得，和羅杰共事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在這個人面前，還有什么秘密能夠叫做秘密？
“我輸了！”
“我輸?shù)暮軓氐?！?p> 菲利普一屁股坐在地上，臉上浮現(xiàn)出神經(jīng)質(zhì)的大笑。
“羅杰醫(yī)生，你真是我見過的，有史以來最可怕的人?！?p> “但是即便如此，你也永遠(yuǎn)不會得知《雨夜驚魂》的真相?！?p> “真的是這樣嗎？”
羅杰笑了笑，走到他的臥室，將那副《謀殺烈火》的畫撕了下來。
“藝術(shù)家都是追求極致的?！?p> “所以他們熱衷于將自己塑造的世界變?yōu)楝F(xiàn)實?！?p> “如果有人提供了工具、身份和力量，那么你會如何選擇？”
“大雨會洗刷一切，包括人的罪惡?！?p> “所以另一個‘你’才會在下雨天出現(xiàn)?！?p> “選擇安度因，一方面是讓貝爾老實一點的威脅，另一方面，則是你對安度因的不滿?！?p> “他視女兒為掌上明珠，這樣的父親自然不愿意看到女兒在一個無所作為的人身上浪費青春?！?p> “這是你的報復(fù)?！?p> “湯米為你的所作所為提供一個完美的借口，這個借口會讓任何人感到怒火中燒，包括我；但另一方面，也不會有人再繼續(xù)挖掘這場鬧局的深層含義?！?p> “這為你殺死胡萬主教和他的侍從，做了一個完美的掩飾?！?p> “這就是你營造安度因受驚的第三個原因。”
“在我初步的猜想下，你所掌握的那個全新的‘你’應(yīng)該擁有讓你本人于它產(chǎn)生割裂的能力，因此你可以隨意的制造不在場證明，但你無法改變它和你是一體的事實?！?p> “我想這些，應(yīng)該都是你那位主人對你的安排吧?！?p> “不會再有人懷疑這件事情和你以及杜穆克報社有關(guān)，老實說，我一開始也被騙了。”
“可我生來非凡?！?p> “陰謀在我面前，無處遁形?！?p> 菲利普的表情逐漸變得扭曲，強烈的挫敗感讓他發(fā)瘋般的大叫，那一刻，他的身軀開始發(fā)生極其可怖的變化，他的手臂開始變得慘白，脊椎被某種怪力強行拉長，原本消瘦的面容變得異常扭曲，他的雙眼變?yōu)槠岷诘难?，嘴中生長出鋒利的獠牙，朝著羅杰大吼而去！
它就是恨意的化身，是菲利普對這個世界和自己遭遇的【憎惡】！
邁克遜面色大變，他總算是知道羅杰為什么說自己需要一個助手了。
危急關(guān)頭，他當(dāng)即便展現(xiàn)出了軍人應(yīng)有的強悍素質(zhì)，他抓起放在桌子上的花瓶，朝著那頭怪物的腦袋狠狠砸去！
“砰！”
怪物發(fā)出尖銳的嘶叫，碎片深深刺入血肉，讓它痛苦不已，但它手上的動作卻毫不停滯，那慘白的雙手怪力無窮，一巴掌就將邁克遜打的倒飛出去！
就在這時，羅杰迅速抽出拐杖劍，用足吃奶的勁一劍砍中它的手臂，但因為力量天賦點的不夠，導(dǎo)致這一擊并不能如他愿將其手臂砍下，鮮血刺激了憎惡，它猛地?fù)]手，把拐杖劍甩開，一把抓住羅杰的肩膀，正要咬掉他的腦袋！
“直視我！”
危急關(guān)頭，羅杰動用撒旦圣言，他的眼中放出攝人的紅光，那一瞬間，憎惡那張扭曲的面容浮現(xiàn)出恐懼，它松開羅杰，在后者的步步逼近中顫抖，最終大叫著跑向門外！
一頭駭人的怪物沖出屋子，正巧對上了警察們。
“開槍！”
菲利普就此倒在血泊之中，他的身軀開始縮小，逐漸變回人形，鮮血從他的胸腔里冒出。
羅杰聽著門外的槍聲，摸了摸酸痛無比的肩膀，前去照看邁克遜的情況。
他正躺在一片狼藉里，呼吸沉重。
那一巴掌差點把他的骨頭拍碎。
“操你媽，羅杰。我說操你媽?！?p> “下次老子絕對不會給你當(dāng)助手了?！?p> 邁克遜罵著罵著，突然開始大叫起來。
“操你媽，老子以為自己剛才真的要死了?！?p> “我們到底在和什么東西抗?fàn)帲俊?p> 羅杰沒鳥他，反問道：
“拍完照沒有？”
邁克遜拿出一個小巧精致的相機，這是羅杰和泰勒交談時，泰勒給他的新產(chǎn)品。
偷窺自拍，便攜隨身帶，大容量膠卷，不曝光，壽命長，警方取證專用相機，你，值得擁有。
看著羅杰毫不關(guān)心他的樣子，邁克遜嘆息一聲：
“算了，我知道你也不會回答我，但是，你得賠償我，回去我要喝酒。”
羅杰推開他周圍那些東西，伸手把他扶起來。
“別裝死，聽到?jīng)]有，羅杰，你要請老子喝酒?！?p> “知道了，傻逼，別叫，回去請你喝?！?p> 兩人走到門口，在泰勒的接應(yīng)下坐上馬車。
邁克遜受了傷，羅杰要回診所幫他正骨，他自己也有些疲憊，和菲利普的對峙讓他頗感勞心。
“真的要找個時間和格羅尼亞喝兩杯了，只有她寬大的胸懷才能安撫我的創(chuàng)傷?！?p> 羅杰由衷感慨。
邁克遜看了他一眼，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
“哦，羅杰，你他媽可真是個混蛋?！?
不渡鴉
補全了一個有關(guān)菲利普不在場的邏輯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