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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三九八 露似珍珠

行行 小羊毛 3362 2017-08-25 19:33:43

  天色已經(jīng)潮黑了。空氣濕潤,若有雨意,不見絲毫星月之光。沈鳳鳴往這空洞的黑夜之中下意識地注視了一會兒,方醒神回頭道,“要下雨了,你還不進(jìn)去?”

  “不準(zhǔn)備與我說說魔音?”秋葵卻少見地還不肯回房?!皼]偷到幻生界的蠱蟲方子,我們要怎么個破法?”

  “方子……拿到了。”

  “拿到了?”秋葵驚訝,“你怎么不說?明天就動手了,你還準(zhǔn)備等到什么時候?”

  “我還在考慮……該怎么用這方子?!?p>  “怎么用?”秋葵不解,“你當(dāng)時怎么解的幻生蠱,這一次也便怎么破解這些……”

  話音未落,她已見一紙折子遞到自己面前。沈鳳鳴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她打開那折子來看,沈鳳鳴才道:“這是單無意偷抄出來的,雖然未必全,但你也該明白我的意思了?!?p>  “這個……這個不像是我們一源的心法……”秋葵喃喃道。

  “沒錯。”沈鳳鳴嘆了口氣,“幻生界現(xiàn)在所操練的大部分蠱蟲毒物,已不是源于我們云夢的幻蠱之術(shù),而是走的別家狠辣致命的烈蠱路子。這兩種路數(shù)——雖非絕對——一大差別在于云夢重懾心,而這種路數(shù)重的是傷身。魔音破蠱,破的不是毀損身體之結(jié)果,而是那控制人心之過程,可若依現(xiàn)在的蠱毒方子看來,與魔音根本已非同源,又怎么可能破除得了?!?p>  秋葵沉悶不語了一會兒,忽竟失笑出聲。

  “你笑什么?”沈鳳鳴有點(diǎn)意外。

  “沒什么?!鼻锟麛咳荩爸皇峭蝗幌氲竭@所謂‘雙琴之征’——你求我定要來幫忙,可是結(jié)果——好像也用不上我什么?!?p>  “話不能這么說?!鄙蝤P鳴側(cè)身向她,微微而笑,“只要湘夫人在這里,我總能想出辦法對付敵人的?!?p>  秋葵沒有理睬他的調(diào)笑之意?!霸趺磳Ω叮砍嗽茐舻男M術(shù),我們對別的煉蠱之法根本一無所知?!?p>  “那可巧了,我忽然想起,別家的蠱術(shù)……我好像也知道一點(diǎn)?!鄙蝤P鳴將秋葵手中的方子拿回來揚(yáng)了揚(yáng),笑道:“關(guān)非故在蠱術(shù)上不思進(jìn)取,向外而求,這許多看似劇毒之物加起來,其實(shí)也比不上一個幻生蠱可怕,不足為懼。交給我就是?!?p>  “你說得輕巧……”秋葵實(shí)不覺得此事有這般簡單。那些陌生的劇毒蠱物固然比不上一源的蠱術(shù)復(fù)雜艱深,可簡單的有時卻更為致命。何況,能用幻生蠱的人十分有限,可這些簡單的毒劑卻可能人人會使,又豈可稱“不足為懼”?

  “予你個任務(wù)吧?!鄙蝤P鳴將方子收起。“今晚我要去風(fēng)慶愷在城里的鋪?zhàn)釉囁?,想辦法對付這些新蠱。你若有暇,試著研究研究幽冥蛉如何?”

  “我?”秋葵只覺聽到匪夷所思之事,“我又不懂蠱術(shù),怎么研究?”

  “幻生蠱、幽冥蛉我所知道的都與你說過,幻生蠱連解法都教你了,你還敢說不懂蠱術(shù)?”沈鳳鳴笑道,“你可是新任的教主,若是不會——更該多學(xué)學(xué),說不定,還能找到幽冥蛉的解法?!?p>  “那怎么可能,我連他們是拿哪些蟲子煉出幽冥蛉來的都不知道……”

  “你還記得這條蟲子么?”沈鳳鳴的手里不知何時又多了一支木笄,“幽冥蛉的幼蟲?!?p>  秋葵大是嫌惡地退開兩步,“這都多久了,你還留著這蟲尸?”

  沈鳳鳴反而將木笄湊近她,“你打開看看。”

  “我不要看。”秋葵越發(fā)屏息懼憎,“你若有發(fā)現(xiàn),但說便是!”

  沈鳳鳴顯得有些無可奈何,“不是蟲尸,你打開就是?!?p>  秋葵才有幾分赧顏,卻依舊有幾分忌諱,不敢就接,“那是什么?”她咬唇問道。

  沈鳳鳴解釋:“我依那幼蟲的模樣和中毒之后的癥象,一再對比過了,大概猜得了它的母體是由哪幾種蟲子相互寄生而CD繪在此間了。只不過,我當(dāng)初也只是過到了毒性,你卻是這世上唯一真正曾被幽冥蛉侵噬入體之人,若真想破解,也許還是要靠你?!?p>  “真的有法能破?”秋葵才接過了,頗費(fèi)躊躇,“就算這樣……也不表示他們現(xiàn)在手中的幽冥蛉,就與那日我們見過的那只一樣?!?p>  “幽冥蛉極難煉成,幻生界所得定也屬偶然,一舉試驗(yàn)出多種方子的可能極小。”沈鳳鳴道,“到現(xiàn)在才給你,是晚了點(diǎn)。若是不成——那就不成吧。一只幽冥蛉只能殺一人,知道我們已然有備,他們未必舍得再浪費(fèi)一次。”

  秋葵知道他是安慰之語,不過聽他說自己或會“不成”,還是不甚服氣,正思量如何回答,沈鳳鳴已道:“我差不多該動身去藥鋪了。明日倘若不曾來找你,就是先去了洞庭,你就與風(fēng)慶愷一起,傍晚時候出發(fā)。他會送你與我會合。”

  他不待秋葵反應(yīng),竟就伸手在欄上輕輕一按,從廊前徑躍入那低處的暗夜里。

  “沈鳳鳴!”秋葵有點(diǎn)意外于他突然匆忙的離去。她還有許多事沒問他——她還想知道,婁千杉如何欺騙了單無意;如果她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現(xiàn)在人又在哪里?

  可惜沈鳳鳴聞聲也只是回頭向她看了一眼,甚至沒有說話。她怔忡一晌,只能握著那支木笄,獨(dú)自回到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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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木笄置于燈下看時,秋葵才意識到,這根本不是起初裝過蟲尸的那一支。

  她其實(shí)沒有見過那支木笄的模樣,只是聽說過有君黎拿它裝了蟲尸這么一回事。方才外面天黯,沈鳳鳴又說著什么“蟲子”,她心中便先入為主,可其實(shí)這一支握手的一端明顯要寬些,另一端削尖,更似女子的木釵而非道士的頭笄,湊近了甚至還有股淡淡的香氣。

  木釵十分老舊,木頭本身的香味應(yīng)該早已散盡。秋葵帶著些警覺辨認(rèn)了下氣味——不是木香,更像是花香,卻一時也辨不出是哪一種花。沈鳳鳴不肯將幽冥蛉配方的繪卷徑直交給她卻定要給她這支釵子,是不是有什么緣故?可是——一支舊木釵——說是獻(xiàn)殷勤好像也有些寒酸。

  她旋了旋釵頭,果然能動,便拔了下來,在桌上篤了篤,篤出一卷泛黃的細(xì)紙來。木釵是原本就設(shè)計(jì)成中空的,旋開之后香味更加濃烈,她忍不住將釵身橫豎檢查了個遍,卻不曾發(fā)現(xiàn)什么香料的端倪。將釵頭裝回去時,她搖動到些聲音,忙細(xì)細(xì)一看——闊圓的釵頭上有一道細(xì)縫,她輕輕一掰,兩粒圓圓的東西滾了出來。

  是一雙女子的珠珥。

  秋葵拾起一粒,細(xì)細(xì)端詳。珍珠不大,貴在圓潤如凝。與那木釵的古舊不同,這粒小小的珍珠即使是在昏黃燈火之下亦純白如新,珠體嵌在銀制的弓形穿耳上,那銀色雖已不閃亮,卻也沒有歷久發(fā)黑的痕跡,顯然,這一對耳環(huán)的價值比舊木釵高得多,也許這才是沈鳳鳴獻(xiàn)殷勤的本物?

  這耳飾……還挺別致的。她在心里作了個評價??上回灢幌沧宰鞫嗲?,還是將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回釵頭去旋好。她判斷不出這木釵和耳環(huán)的來歷,也就判斷不出沈鳳鳴的用意——也許他根本無意讓自己發(fā)現(xiàn)釵頭里藏著東西,更別說是有心送給自己。

  她取來這幾日時常操練的空弦,展開那紙幽冥蛉的配方,開始細(x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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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這個夜晚,潮潤的風(fēng)吹在澬水西岸。雨還沒有下,離開岸邊的小丘坡上,還躺著兩個不怕夜暗的人。

  “今晚沒有星星了?!眴螣o意望著濃墨一般的天空,“要下雨了?!?p>  婁千杉沒有回答,他便轉(zhuǎn)過頭向她瞧。

  婁千杉正望著天。“明晚,我應(yīng)該不會來了?!彼匝宰哉Z。

  “為什么?”單無意一骨碌坐起來,“不是說好每晚都來的么?”

  婁千杉轉(zhuǎn)向他,溫柔地笑:“明日或有暴雨呢?!?p>  單無意稍顯放心,卻又有不甘,“那若不下雨,或是雨停了之后,后日、大后日,你還是會來吧?千杉,你不會……不會又要丟下我?”

  婁千杉噗嗤一笑,“你夜夜都偷溜出來,也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了?!?p>  “發(fā)現(xiàn)了又怎的?!眴螣o意躺落下來,洋洋自得,“只要我爹不在,旁人才不能把我怎樣?!币活D,“你不是也偷溜出來?”又好似想到什么,突然又斜撐起身子,“千杉,黑竹會到底幾時對關(guān)老頭動手,你告訴我啊?”

  婁千杉便也撐起身子,“那你告訴我,你們打算在這里等到幾時?一直等下去?”

  單無意撇嘴,“這個我怎么知道,是程叔叔的事情。我巴不得他在這多待一陣,我好多跟你見幾次面?!?p>  “那……你問我的,我也不知道?!眾淝嫉溃澳鞘巧蝤P鳴的事情?!?p>  說到沈鳳鳴,單無意仿佛有點(diǎn)不快,一時不再說話,隔了一晌,忽“呀”了一聲,“好像真有水——你覺到?jīng)]?”

  說時遲那時快,那瓢潑的雨如同從江面刮來,一滴的知覺只一剎時就變?yōu)閮A盆。單無意連忙將外袍脫下?lián)卧诹藘扇祟^頂,“千杉,快,我們?nèi)湎露愣?。?p>  婁千杉起身,兩個人跑得不無狼狽,深一腳淺一腳地摸到樹下。樹葉被突如其來的大雨打得一片喧嘩,搖曳間涼珠遺落,地面水花四濺,擋不勝擋,防不勝防,又哪里是一件外袍能遮得住。

  “早知道聽你的,早點(diǎn)回去……”單無意有點(diǎn)沮喪,將衣袍遮在婁千杉身上,“你別著了涼?!?p>  婁千杉不說話,只望著他。雨夜的黑幾乎不見五指,可不知為何,她便是能看得見他的眼睛。

  她第一次覺得這個少年的眼睛那么亮,亮得她鼻頭一酸。

  “今晚別回去了好么?”她脫口道。

  “什么?”大雨之中的單無意不曾聽清她的言語。

  “我說,別回去了!”婁千杉大聲道。“我不想你回去!”

  她不想他回去。她不想他回去以后,必須面對明天即將發(fā)生的一切。這個世上以真心待他的男子那么那么少,她不想失去他,不想他有任何危險——哪怕她知道自己不配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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