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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四六三 月夜之食(四)

行行 小羊毛 3052 2018-11-08 00:27:43

  夏琰抬頭,隔著燈燭看到他的臉,和那張臉上并不知朝向何方的雙目。

  “可有其他滿意的人選?”宋客又道。

  “有幾個——差強(qiáng)人意?!毕溺?,“你先說說你怎么想?!?p>  “既然都一樣不能確知‘信不信得過’,與其找差強(qiáng)人意的,不如找滿意的?!?p>  夏琰笑,“你贊成去找‘食月’。”

  “談不上贊成,但若換作我,我寧愿欣賞‘食月’?!彼慰偷溃澳呐滤麄冎矣诘氖邱R斯,可至少證明‘食月’不是搖擺不定之徒,豈不比那些因種種緣故假惺惺歸從的強(qiáng)?”

  “哎,阿客,你這——倒似是在說我的不是。”婁千杉笑罵道,“我不就是你說的——假惺惺歸從于他?”

  宋客緊繃的面色稍稍松出一分似笑非笑,“所以你不合適。因?yàn)榫枧乱膊恢?,你何時一轉(zhuǎn)身便不是他的人了?!?p>  頓了頓,“我倒不是說眼下有十分把握能談得下‘食月’,只不過覺得可以一談,他若拒絕,我們又沒什么虧蝕?!?p>  夏琰將冊子丟在桌面,身體后靠,那燈燭只照亮他的下半臉,將他面色打得沉駿。三人曉得他在思量此事,都不出聲,直到他重新將身體傾前,“然兄,你說呢?”

  宋然道:“我的擔(dān)心我適才已說了——‘食月’多半不肯應(yīng)。不過阿客說的也有道理。這世上從來也沒好事易得,太過輕易便歸從的,倒也未必真有價值了。倘若真有辦法打動那組長,那么‘食月’一來就是三十人,論實(shí)力強(qiáng)過單尋任何一人,當(dāng)然再好不過。”

  “就算單尋高手,多半也要收羅自己人馬,一需時日,二增變數(shù),不是你我本愿?!毕溺?,“這樣吧,先找到‘食月’組長,我去會會他,探探到底是個什么樣人。還有幾個,你也替我訪訪下落——我在冊子里做了記號。三月為限——如果實(shí)在得不了這些人,那便再思他策?!?p>  宋然應(yīng)下,收了冊子,夏琰便站起道,“對了,方才只走到后廳——沒再往后走。那后面有個小樓,原本是藏經(jīng)樓,有一些經(jīng)書也沒帶走,我將從內(nèi)城帶出來的一些黑竹記錄都放在那,將來會專有人看管——就與錢老看管金牌之墻同似。到時候,你可以來看看?!?p>  三人也站起,次第退出書房。夏琰方待吹熄了燭火,忽一瞬神,“差點(diǎn)又忘了。”這回總算得以將那枚黑玉扳指取出,“然兄認(rèn)得這個么?”

  宋然從門口回過頭來,搖晃的陰影打在漆黑的什物上,一瞬驚異從他雙目閃過?!昂谟裰?!”他幾乎是脫口而出,步下幾乎生了風(fēng),走到近前,“你從哪里尋到的?”

  “是什么?”夏琰皺眉。

  宋然不聲不響,手里不知何時也拿出了一件東西來,同樣的黑玉光潤質(zhì)地,同樣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復(fù)雜暗紋雕刻,只除了他手里的——是一支筆的形狀。他伸手將夏琰掌心里的扳指拿過,輕易穿套于筆身,循著紋路左右轉(zhuǎn)動——不過數(shù)下,二者嵌合為一,竟是嚴(yán)絲合縫。

  “果然是……”宋然強(qiáng)將語聲壓下,“公子想必記得,當(dāng)日我們說過此事——打開黑竹往昔記錄那口箱子需要黑竹首領(lǐng)與執(zhí)錄兩人手中分別一把鑰匙,一同起鎖,但這么多年,只有執(zhí)錄手里那一半還在,所以——箱子一直打不開?!?p>  夏琰頓悟,“你說這扳指就是開箱子的一半鑰匙?”

  “是,我這‘黑玉落筆’是執(zhí)錄的那一半,與‘黑玉頤指’合而為一,稱為黑玉之匙,眼下應(yīng)該能打開了?!彼稳徽f著將扳指以巧勁循紋路又?jǐn)Q落下來,“箱子在我西郊居所,阿客他們這趟剛從陳州搬過來的。既然有了鑰匙,那將來公子無論何時想查閱舊事,帶著這扳指過來尋我就是?!?p>  “還有這等巧事?!眾淝荚陂T口嘀咕了句,“黑玉扳指都丟了十幾年了?!?p>  “巧或不巧,或也是天意?!彼稳坏溃肮P是‘執(zhí)筆而錄’之象,只不過執(zhí)錄隱在暗處,這筆是少人見過;不比扳指是首領(lǐng)之征,當(dāng)年的江湖,哪個不認(rèn)‘黑竹頤指’?可惜十幾年前黑竹內(nèi)外交困,生了場變亂,江湖上都曉得這事,是以后來扳指再也不見,江湖中人,除非特別不識相的,否則也沒人特意提起這茬,當(dāng)面向凌厲公子或是張弓長尋什么不痛快。會里也漸漸不提了,那次變故之后來的,都不曉得此物。也就只有執(zhí)錄還曉得此物其實(shí)是黑竹之匙的一半,就此不見,實(shí)不止是消失了件象征而已。”

  “那是我運(yùn)氣好了?!毕溺Φ溃凹热绱?,我先藏著,反正也沒人識了,也不必要戴出來招搖。就只作個鑰匙就是了。”

  “戴或不戴,自是由著你?!彼稳坏?,“不過照我想來——黑竹終也需要這個象征,黑玉頤指重現(xiàn)是個大好的機(jī)會,不若——將扳指之事在會中重新傳起來,叫人知道。待到尋到新的高手,黑竹之內(nèi)諸多變化落定,這又有新總舵落成——那時候,公子你總要召一處黑竹大會,將這扳指好好展示了。人都喜見樂信那些征象,那時候怕就再也無人敢說——你是憑著哪個人的支撐才得了今日、也沒人輕易撼得了你這位置了?!?p>  夏琰此番深以為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彼X得——這一回自己與刺刺的婚事臨時不成,下一回一定要弄得更大些才贏得回來,所以——若有任何抬了身價、弄得熱鬧的辦法,他一定照收不誤?!稳蝗糁浪牭健罢僖惶幒谥翊髸睍r心里卻想的是這個“大會”,怕足要嘔出一口血來。

  這一邊說得時久,那壁廂沈鳳鳴等三人等得也久。起初是在酒桌邊一坐,不過這下兒沈鳳鳴可顧不上去同宋夫人說話——秋葵在邊上即使一言不發(fā)都好似烏云壓頂,他只覺再有片刻耽擱,這霹靂雷電大約就該生劈下來了。

  “別生氣了可好?”他也顧不上那宋夫人在一旁看著,伸手就攏著了秋葵雙肩,面上現(xiàn)出一貫的討好,“都是我惹惱了你——你千萬莫與我一般見識。”

  秋葵分毫不理他,將雙肩動了動沒掙得脫,干脆站起身來,躲去屋角。她也不知那宋夫人“耳上有疾”的說法是真是假,即便是真,是不是就真分毫聽不見。不管她與沈鳳鳴是不是相識,她可都不想沈鳳鳴向自己那些無聊的話叫她聽了去。

  沈鳳鳴也跟著鉆去屋角,擠到她邊上,“秋葵”“葵兒”“好葵兒”一疊連聲亂哄個不住,將秋葵聽得好不自在。她越發(fā)厭煩,將他推了一記,“少要來我這里耍嘴皮子,去別人那耍去?!?p>  “我只與你耍?!鄙蝤P鳴只管粘上去。

  “是么?!鼻锟淅淇此澳悄惴讲艆s纏了旁人問些什么無禮的話?”

  “我……”沈鳳鳴竟露出幾分不好意思也似的神色。“我只是陡覺她好像個舊識,一時……”

  “既然是舊識。”秋葵越發(fā)冷冷,“宋然這會兒不在,你不趁這機(jī)會與人說話,還在我這做什么?”

  “秋葵。”沈鳳鳴將她用力拉到懷里,“你相信我,我真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p>  他這話里似乎帶了幾分認(rèn)真,秋葵不覺看了他一眼,可錯眼看到他身后酒桌間的宋夫人,她心頭又不肯善罷,“我為何要信你?你又不是頭一遭這樣——你舊識多得很,我怎么知道你是哪個意思?”

  沈鳳鳴瞧見她一雙含怒帶嗔的頰,明明是初冬卻像六月蒸熱天里盛放開來的荷花般粉中帶白,甚至意猶未盡地還待發(fā)作。他原本想再掙扎猶豫一番,到底只能閉了閉眼,俯到她耳邊,悄悄說了句話。

  秋葵微微愕了一愕,發(fā)作的言語剛剛要從咽喉里滾出來,只一下又被揠回了五臟六腑,憋得一時省不過神來,眼神都一晃,仿佛要確認(rèn)一句:“真的?”

  沈鳳鳴便賴在了她耳邊,“真的。你別告訴別人?!?p>  秋葵這下說不出話來了,面上的紅一下褪淡下去。兩個人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了許久,秋葵才將目光轉(zhuǎn)回來,轉(zhuǎn)到獨(dú)自坐著的宋夫人。

  宋夫人教養(yǎng)甚好,即便被主人這般冷落,也殊無脾氣,獨(dú)自坐著,一動也不曾動過。秋葵看她一眼,收回目光,沈鳳鳴便道:“這會兒消氣了沒有?”

  “我……”秋葵一時有些無言以對,“我又不是氣你這個,我只是……”

  卻竟也尋不出什么辭來。沈鳳鳴嘿嘿一笑,“別氣了,我送你個東西?!北阕儜蚍ò?,也不見如何動手,就從袖中摸出一個極小的紙包來,“猜是什么。”

  秋葵哪里高興與他猜,便將紙包劈手奪了,打開竟見那里頭包的是一塊飴糖,不喜反怒,“你當(dāng)我是小孩子?拿這東西與我?”

  沈鳳鳴揮了揮袖子,又拿了個紙包在手里,“一塊不夠?我這還有。”見秋葵作勢欲打他,忍不住笑道,“好了,我送你個好東西,管保你見了就不生氣了。你等我會兒?!?p>  他也不說要做什么,也不等秋葵回答,忽一陣風(fēng)般竟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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